“很久很久以前......”

“停！我想听故事，不是传说。”

苍白的病房里，雪霰皱着眉头，摇晃起食指，显然对于这个开端并不满意。

给她讲故事的，是仓廉，此刻正靠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早就换成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从昨晚被送进来，就先是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抢救，今早才刚刚转醒。

偏中分的碎发没有了往日的清爽，阳光透过左手边的窗子照在他的侧脸上，并没有带来好的气色，他看起来依然十分憔悴。

“让一个病人给你讲故事，也亏得你想得出来。”仓廉的面色一阵潮红，紧接着连续地咳嗽起来。

雪霰坐在凳子上刚刚拨开一只橘子，本来想递给他，见他这样，又把手收了回去，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鄙夷。

“别装了，不就是不想解释吗，大不了我去问珍夜姐。”

说着，她把剥好的橘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起身就要离开病房。

“你等会儿！”

仓廉“蹭”地一下弹了起来，整个人蹲坐在病床上，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只差一口气就要归西的模样？

“你肯说了？”

其实雪霰一整晚都在用魔力检查仓廉的情况，发现他自己的恢复能力很强，就算之前没有送医，也绝对死不了的。

仓廉之所以到早上才醒过来，不光是因为消耗过大，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想好怎么给雪霰解释昨晚发生的事。

“嗯，这么瞒着你也不好，你已经长大了，需要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危险了。”仓廉长叹一声，仿佛接下来说的，是埋藏心底已久的秘密。

雪霰早就按捺不住躁动的内心，此刻听到他这么说，全身立刻一振，聚精会神地端起一桶爆米花，只等他细细说来。

“等会儿！你爆米花哪来的？”

“刚才看你装睡装得那么自然，我不好意思打扰你，就去医院外面买的啊。”

绝对不能小看女人，这是仓廉刚刚才领悟到的处世至理，因为她们一旦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无论是精力、体能、分析、推理......总之是全身、全部的能力，将会立刻爆表。

就比如说看穿自己装睡这件事。

“我的演技这么高明，竟然能被看穿，或许是我一直以来太小看她了。”仓廉的内心是这样的独白。

然而事实情况，只是雪霰没有听到他的磨牙声，立刻就判断出他没有真正入睡，就这么简单。

“你知道，污秽吗？”

“哎呀，你能不能说重点，还神秘兮兮的断句，污秽嘛，就是人变的，打一顿就恢复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仓廉被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那你知道清道夫吗？就是那种维护正义与和平的使者，守卫教廷......”

“清道夫，不就是临时工吗？听说好多连教籍都没有。”雪霰挠挠脸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等等！”

在仓廉沉默了片刻后，雪霰似乎意识到了他话里的问题。

“你......不会打算告诉我，你是个清道夫吧？”

仓廉的嘴角掀起一抹撩人的弧度。

“当然，不是。”

“切......”

“诶？你是不是刚才‘切’了我一下？”

“没有啊。”

“少来，你就是‘切’了！”

“好吧，怎样？”

“我......算了，还是继续编，哦不，讲故事吧。”

虽然这番对话表面看起来是兄妹两人互相调侃，但一切都已经在仓廉的掌握之中。

起码他是这么觉得。

毕竟从雪霰的表现来看，她没有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所以接下来，只需要避重就轻地讲一讲战斗的事就好了。

“我听莫奈叔说，珍夜姐昨晚堕化成了污秽，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然而，仓廉失算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雪霰这回和往常似乎不太一样，对于战斗的细节，那些灵活的战斗技巧，她并不关心，反而更加在意珍夜的情况。

“有。”他如实回答道。

“那......”雪霰在措辞，她在想，怎样提问能够让仓廉更加容易接受。

“清除掉她脑海里关于我的记忆，不仅仅是对她以后更好，这也是她母亲所乐意见到的。”

仓廉仰起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眼看就要到正午了，却一点也不毒辣，平平淡淡的，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你呢？”

“我？”仓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缓缓浮现出笑容，“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别的漂亮女孩了吧。”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诶，怎么了？我一个失恋的还没唉声叹气，你在这摆什么苦情脸啊？”

说着，仓廉捏了捏雪霰的脸蛋，又被她一巴掌把手拍掉。

“你真的喜欢珍夜姐吗？”

“当然。”

“那你怎么还会若无其事似的？”

“雪霰啊。”仓廉往前挪了挪，看着她的双眼，“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明白了‘时间能够弥补一切伤痕’这句话是句废话的时候，你就明白我今天为什么这样选择了。”

“难道它说的不对吗？”

仓廉摇摇头：“时间，在感情的世界里，就只能作为距离单位，我不能给她那样的生活，或许能，但起码现在不能，在这十七年里，她每一天都很煎熬，尤其和我在一起以后，那种绝望、那种矛盾......如果换做是我，恐怕早就被逼疯了，她却一直承受到现在。”

“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生活，会让她，让你，能这么心甘情愿地放弃这段感情？”对于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雪霰来说，根本无法理解这些。

她所疑惑的，也正是无数人所疑惑的。

“是啊，金钱、权力、站在世界的顶端，到底有多么迷人呢？”

而对于仓廉来说，这句话并不是疑问句。

因为他看到了珍夜的过往，在城市的中心区，那些魔法世家的宅院。

也因为他回想起自己的过往。

“藏污纳垢啊。”他感叹道。

到这里，雪霰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了。

但这就是他整天以诗人自居的唯一好处，即使因为每一句话之间的跨度太长，别人没法理解，也能以“诗兴大发”这样不着调的理由搪塞过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狂暴药剂的副作用也不要紧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给人一种知性的感觉。

雪霰仅仅瞥到她短裙的一角，就知道来的人并不是琳娜，因为那短裙是绿色的。

“真是不好意思艾玛，不过......在说我的事以前，咱们可以先谈谈上次那张情趣纸条的事。”仓廉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