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寂静如死的天空，连繁星也不愿闪烁，由巨大的魔力构筑起的框架还在燃烧着，漆黑的火焰眷恋着这个世间的一切，只因它不舍离开......”

这是仓廉在自己日记中写下的随笔。

他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见到过的景象。

无助，是关于当时的唯一记忆，他的全身沾染着烈火，周围的一切都是漆黑的。

那些不是阴影，而是连光也会在其中迷失的，彻底的黑暗。

在张开双眼的一刹那，他的视野是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的世界只有魔力——近处，是一汪平静的泉水，远处，是一团氤氲的雾气。

那是涅利与莫奈两个人。

仓廉倚在墙角，背靠着灰白的墙壁，手边的小蜘蛛本能地蜷缩成了一团，老旧失修的路灯频繁闪烁着，在路灯和墙壁之间，不知道又是哪个酒鬼的杰作。

但这些都不重要，在昏昏沉沉之际，他的一切感官都变得异常迟钝，所以直到涅利那副硕大的面孔已经摆在了眼前，他才恍然惊觉。

“我去！”他被吓得一个躲闪，然后撞到了旁边的墙上。

可能只要是个正常人，在刚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看到涅利这副尊容，都会做出和仓廉一样的反应。

“醒了？”

看着涅利，还有站在空地上，搀扶着少女的莫奈，仓廉知道，自己刚才迷迷糊糊所见到的情景，并不是梦幻。

他点点头，费力地扶住墙壁，想要站起来。

“别逞能了，哈鲁刚才侵入了你的魔力源泉，给你的灵魂造成了不小的负担，要想不留下什么病根，就先坐在原地休息一会儿。”

尽管涅利并没有表现出安慰，但仓廉能够明显感受到他对于哈鲁愤慨的情绪，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莫奈见仓廉醒来，也赶忙过来查看他的状况，眼中更是掩饰不住的歉意。

“都怪我。”

“你要是真觉得愧疚，回了魔管会就别给我大嘴巴！”仓廉笑骂道。

“保证管住！”莫奈抬起手做发誓状，不小心牵动了胳膊上的伤，疼得他好一阵龇牙咧嘴。

“所以你们要在我面前演多久兄弟情深的戏码？”涅利倚靠着墙壁，冷冷地说道。

虽然刚才一致对外的感觉不错，可只要外部的压力稍微轻松些，内部矛盾就立刻转化成了主要矛盾。

“原来是这样......”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立刻收敛起自己的嬉皮笑脸，转而以十足的谄媚，面对眼前这个拥有着绝对优势的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真恶心。”涅利被他盯得发毛，赶忙摆了两下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莫奈从没见过涅利这副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只是他连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涅利如刀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你去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处理一下。”

涅利伸手指了指已经醒来的少女，尽管自己已经及时用魔法封住了她的五感，可接下来还需要对她的记忆进行小心地处置，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仓廉知道是涅利可能有话要对自己说，就给莫奈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那我可走了啊。”

“要是还有什么吩咐您叫我啊。”

“我......”

对待莫奈三步两回头的毛病，涅利只用了一个字就解决了——“滚。”

晚风吹进小巷，拂过脏乱的地面，又在仓廉的发梢盘桓了片刻，最后落进了墙角，打着旋，扬起灰尘。

巷子里，除了路灯和两个人的心思无法被这阵微风撩动，其他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活脱，一如那颤动着的蜘蛛网，还有被打乱了节奏的飞蛾......

“我只是想不到，在魔管会里，居然还能有像你这样深藏不露的家伙。”

涅利率先开口了，毫不避讳，开门见山，而他的神色也与他口中的话相一致，并没有拖沓的猜忌和试探，直白得如同迎面刺来的利剑。

“不仅哈鲁和劳德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凭一个三星勇者，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力歼两个五星勇者和五个四星勇者，这种事，换做是你，会相信吗？”

“不会。”仓廉低下头。

他回忆起赤火炮的绝命一击，那是无论如何也躲闪不过的一击。

恐怖的魔力在贯穿巨婴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将在烈焰中焚为灰烬，这是必然的结果。

可当尘埃落定，最后死亡的却是他们。

“再加上哈鲁那样的逼供老手，也检查不出你有任何的异样，知道吗，即使把我过去经历过的最诡异的事情拿出来，也绝比不过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一件。”

涅利忽然轻松地抖抖肩膀：“当然，死无对证，只要没有人证，没有记忆片段，你就永远是安全的，等到风波平息，劳德也只会把账算在我的头上。”

“可我已经解释过。”

“是啊，六星勇者实力的污秽。”涅利笑了，但却是轻蔑的笑。

“呵。”仓廉同样笑了出来。

两个人不知是在嘲笑对方，还是在嘲笑那些死人。

“终于不装傻了？”

涅利饶有兴致地盯着仓廉的双眼，他之所以能够这么笃定那七个人的死跟仓廉有关，是因为，他本就是当时的见证者。

“不过组长你也很心机啊，是想等到最后关头才出来耍帅吗？”

“本来是。”涅利挑了挑眉，“然而你给了我一个更大的惊喜，说吧，那是个什么样的魔法，竟然能跨越星级阻滞他们的魔力。”

直到此刻，真相才终于浮现出来。

其实仓廉并没有能力杀死那些人，而是通过一种神秘的力量，让在场所有人的魔力，都停转了一秒。

就是这没有魔力护体的一秒，给了巨婴与在场七人同归于尽的机会。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在哈鲁进行查验的时候，也不可能会放过这一秒的漏洞。

而且，凭仓廉那时的状态，根本无法在骗过哈鲁的前提下，修改少女的记忆。

“所以这就是你帮我掩盖真相的条件？”

至此，他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哈鲁根本没有提及那一秒的事情。

涅利实在太了解哈鲁了，他知道这个多疑的老头并不会信任魔法师的记忆。

所以早在那之前，他就不着痕迹地修改了少女的记忆。

“嗯，不过不能算是条件。”涅利向前逼近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因为只有在交易的时候，才需要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