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薛家出来,王熙凤和平儿主仆俩坐在马车上叙着闲话。
王熙凤笑道:“瞧见没,平儿,宝丫头过个生,连太妃都出面了。薛家算是一下子抖起来了,宝丫头以后水涨船高,指不定还有什么更大的造化呢。”
平儿笑道:“奶奶说的是,宝姑娘雍容大气,一看就是福泽深厚之人。不过宝姑娘和奶奶到底是姑表姊妹,身上都留着一半王家人的血。宝姑娘若在王府得脸,于奶奶和贾家一样有益,不是么?”
王熙凤笑道:“你说得也是。”
待回了屋,王熙凤见贾琏也在,和平儿对望一样,颇有些惊讶。
贾琏见二人进来,装模作样地问道:“回来了?”
王熙凤脱了斗篷,交给平儿,这才道:“嗯,宝丫头过生,和几个丫头一道去了趟姨妈家把礼送去。二爷今日没事忙么?”
贾琏没好气道:“被老爷叫回来的,说来也和姨妈家有关。”
平儿不动声色地端了杯热茶给王熙凤,见贾琏脸色不好看,望了王熙凤一眼,自顾自去了外间堂屋。
王熙凤见平儿出去,这才不解问道:“这话怎么说?”
贾琏冷哼一声道:“西廊下五嫂的儿子芸哥,不知怎地通过你那表妹的关系搭上北静王府,连带着他那邻居叫倪二的也老母鸡变鸭,出手阔绰,盘下了大时雍坊的万花楼,听说现在改名叫红楼,正摩拳擦掌地四处招兵买马,看那架势要与云顶阁一较高低。那芸哥也在前门大街相中了一处好地方,听说是要开酒楼。”
王熙凤一脸惊讶,荣府的旁支子弟多如牛毛,她根本记不得谁是谁。只是隐约记得西廊下五嫂确实有个儿子,没想到竟然攀上了王府的高枝。王熙凤心想下来要让平儿打听清楚,看是怎么回事。当下又笑道:“那老爷叫二爷回来何事?”
说起这个更来气,贾琏哼了一声道:“老爷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把我数落了一顿。大太太在旁也帮腔,说你媳妇和宝姑娘是嫡亲表姐妹,现在连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芸哥都支棱起来了,你们夫妻俩还无动于衷。老爷更是胡搅蛮缠,说我没有盘算,是不是想以后接手荣国府的时候就剩下個空架子!”
王熙凤见贾琏越说越气,也不知是演给她看的还是真被气到了。
王熙凤只得陪着笑脸道:“二爷不用生气,要说老爷说得也不无道理。咱们府上这些年,人口是逐年增多,都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愿出了府去。可府里进项却一年比一年少,一到年末说不得还得打打老太太屋子里那些老物件的主意。我这一天起早贪黑,左遮右掩还尽落了埋怨,再这么下去,等二爷掌了家,恐怕真如大老爷讲的一样了。”
贾琏也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道:“我也知晓府上什么情况,也难为你了,可如今该怎么办。瞧着老爷那架势,这次要是从王府那边捞不到好处,肯定不与我善罢甘休。”贾琏一想起老爹和邢夫人那公母二人的老脸就心烦意乱。
王熙凤笑道:“二爷不要急,且容我明日让平儿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然后,我自有法子和王府搭上关系。再说真要算起来,等宝丫头过了门,你和王爷也是实打实的连襟,到时候要联络感情,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贾琏一想也对,见王熙凤顾盼生姿,神色飞扬,心头一热,轻佻地捏着王熙凤的下巴笑得不言而喻。王熙凤见贾琏动手动脚,心中得意,半推半就地二人就入了港。
次日,平儿打听清楚回来报了王熙凤,王熙凤才知道倪二醉酒一事的来龙去脉。不禁暗赞这贾芸确实会来事。
旋即又命平儿备了一份厚礼,替她跑一趟北静王府。就说感谢北静王对秦可卿的看顾,自己与她向来亲密,聊表寸心,请王爷务必笑纳。
平儿一惊,忙道:“奶奶,我去怕不合适吧,若让二爷知晓了,怕不好说。”
王熙凤笑道:“你是我的人,他知晓了又能怎样,莫不是你这小蹄子心里有别的想法?”
平儿从容一笑:“奶奶说的什么话,我去就是了。”
王熙凤道:“这还差不多,何况可卿的事,底下人也不知晓原委,院子里除了我和二爷,就只有你知晓,你不去难不成让我去?”
平儿不再多说,拿上礼,套了车便朝北静王府而来。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也不知王府的人如何看她,自己说是贾琏的通房丫头,但其实就是王熙凤一个贴身丫鬟,府里人都知晓。可跟显贵的北静王府比起来,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希望别弄得太难堪。
水溶今日没去军营,正打算出府,申乔来报,荣府一自称平儿的姑娘来替府上送礼。
水溶疑惑道:“平儿?她替荣府送什么礼?”
申乔回道:“回王爷,那姑娘只说是她们奶奶吩咐的。似乎有些话不好对属下说。”
水溶点了点头,吩咐申乔将人带去偏殿。水溶也想看看这个红楼丫鬟里面数一数二的人物是个什么样。
水溶换了身便服,踏进偏殿。平儿正自忐忑不安,只听一小太监唱喏“王爷驾到”。
水溶踏进殿内,平儿见了来人,赶忙跪下行礼,口中言道:“小女子给王爷请安。”
水溶点了点头道:“起来吧,平儿姑娘。”听见王爷称她平儿姑娘,平儿心中泛起些涟漪,莫非王爷识得她。
站起身来,见王爷自顾自坐在上首,高高在上地打量着她。平儿脸色一红,不敢再看,垂首寻思“怪道京中都传北静王爷不爱受礼法约束,性情随和,看来是真的。”
水溶暗自点头,眼前的女子虽是丫鬟,却容貌俏丽,贞静自守,站在殿中如一朵静静开放的君子兰,难怪夹在王熙凤和贾琏之间,还能如鱼得水,圆转自如。水溶对她印象很好,笑着道:“赐座”。
小太监搬了个锦凳,放在殿内客座的下首。平儿受宠若惊忙道:“谢王爷抬举,小女子站着说话就好。”
水溶笑道:“平儿姑娘不用多礼,若是别人,本王今日是不会见的。听说是平儿姑娘,本王心中好奇,才决定一见。”
水溶几句话,就让平儿乱了方寸,什么叫听说是平儿姑娘,才决定一见,这话若让府里人听见,估计又得掀起一场风波,莫非王爷真认识她?
见平儿神色不解,水溶继续道:“本王虽只去了荣府两次,但对你们荣府还是有些了解的。平儿姑娘心地善良,在府中下人里面风评极佳,又能深得你家奶奶的信任,这很是难得。本王很欣赏伱。”
平儿脸色一红,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堂堂北静王爷居然如此了解一个荣府的丫鬟,还对她有这么高的评价。实在是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虽然她一点也不虚荣,但没有哪个优秀的女子不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特别还是北静王这样身份高贵的上位之人。
女为悦己者容,平儿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平复下心情,才微笑着回道:“王爷对小女子评价甚高,实在让小女子汗颜。”
见平儿不愿意坐,水溶也不再勉强,直接开门见山道:“平儿姑娘今日来送礼所谓何事。”
平儿笑道:“回王爷的话,我家奶奶感谢王爷出手相助东府的事,那人与我家奶奶素来交好,奶奶为表谢意,底下人又不知内情,故让小女子代她上门送礼。”
水溶颇有玩味地笑道:“只是这么简单,没有其他事了?”
水溶心中好笑,有意逗弄平儿。王熙凤公母俩无利不起早,有什么打算他大概也猜得到,肯定是看到贾芸的变化,心中意动,也想走走自己的门路,捞些好处。
平儿不自然地笑了下,奶奶有什么打算她当然清楚,但这话不能她来说。见王爷神色玩味,估计王爷也猜出来了奶奶的意思,只是在逗弄自己。平儿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初次见面,王爷就和她如此稔熟。
见她尴尬,水溶不再逗弄她了,笑着道:“好了,礼物本王收下了,回去告诉你们奶奶,她的意思本王明白了。”
平儿听王爷如此说,心中一松,谢过王爷之后就告辞了,水溶也不多做挽留,免得让人姑娘把她当成浪荡子了。
平儿一路心慌意乱地回了王熙凤院子,将王爷的话回了王熙凤,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王熙凤奇怪,笑道:“你怎么了,从王府回来像丢了魂似的。你这小蹄子不会是思春了吧,见了王爷动了春心,我告诉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平儿大羞,嗔怒道:“奶奶说的什么话,这话要让二爷听见了,我还活不活了。只是第一次去王府,有些忐忑罢了,哪有奶奶说得那些心思。奶奶若不信,以后这种事派别人去,我还省心了。”
王熙凤笑道:“知道就好,都说北静王随意洒脱,不同凡响。只是你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别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平儿不再争辩,北静王今日说的话他也不打算告诉王熙凤,免得又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