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钱不万能,无钱万不能
方子业身穿绿色洗手衣,脚踩绿色胶质镂空拖鞋,双手环抱着踩开手术间的自动感应式气闭门。
手术室里刘煌龙请来的各科高手人群攒动!
刘煌龙背对方子业而站,语气郁郁:“整个医院一年都遇不到一次的破落事儿就掉在我头上,我今年要是没长几颗癞子,都对不住这运气了。”
中南医院的术前准备都做得比较妥善,根据患者术前状态,如果评估术中可能突发心肺意外,手术会被麻醉科叫停。
麻醉科的曾全明教授与杜元铣教授两大高手都已齐聚手术室,负责这台手术主麻的副教授此刻低声应道:“曾主任,杜教授,根据患者术前的各项检查结果,并不支持目前的症状。”
“这种意外着实无法预料!”
曾全明此刻正与icu的教授为患者准备上了气管插管,icu的教授还不时地回头看向巡回护士已经拉过来的ecmo。
“现在追溯原因没有意义,先把人抢救过来才是正理!龙方,你也不用多解释了,先给病人再抽一组电解质。”
“心率刚恢复。”曾全明的语气沉稳,并未暴躁追责。
叫龙方的副教授赶紧垂身开始操作,自静脉通路选择一处出口开始抽血。
台上,血管外科的邓海波教授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器械,道:“现在的情况,没有dsa的介入透视,实在操作不了。”
“栓子太多了!”
“我和心内科的陶章教授也只能勉强将心脏支架给撑起来。”
“我还是建议,患者上ecmo后,转dsa手术室,再行其他脏器的取栓术。”
“先保证心脑肺的氧合。”
麻醉科的一位跟班小硕士听到这里提点道:“患者目前的账上余额还是只剩三千块!”
方子业闻言默然——
这里是中南医院,不是恩市疗养院,所以在选择治疗方式的时候,除了要考虑怎么对患者好之外,患者能否承担得起手术医疗费用,也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
“先上吧”刘煌龙低沉回话。
“哗啦啦啦”气闭门再一次被手外科的关启全踩开,他的声音随而匆忙再至:“刘主任,我给家属讲了患者当前的情况。”
“可家属们还是凑不出钱来,他们做功能重建术的这两万块钱还是借的一万五。”
“他说就算再去借,也就是借一两万的样子。”
“可ecmo的开机费就得五万……”
被打断的刘煌龙再次出声将关启全的话打断:“张教授,直接上ecmo吧,先把命保住,转介入手术室后再说。”
手术计费是巡回护士的任务之一,刘煌龙的一句话虽听起来大方且通人道,可让她下不来台:“刘主任,患者没有缴费,我等会儿怎么计费?”
“ecmo是不进医保的。”
“我说先上。后面有什么问题,我来负责!”刘煌龙道。
icu的张教授则是为难地看了看巡回护士和刘煌龙,巡回护士则道:“那我去找我们科的值班护士长!”
“张教授,先上,我来负责!”刘煌龙再次非常肯定地道。
刘煌龙作为一个正高,而且还是一个亚专科的行政主任如此明确地表示自己要兜底,张观景也不得不上了。
ecmo的上机操作不难,患者当前的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只需要将动静脉通路连接起来即可……
连接完毕后,张观景便与麻醉科的曾全明二人开始调节参数。
暗红色的血流随着ecmo的运作开始缓缓离开患者的身躯,经由ecmo转化后,形成鲜红色的血流注入到患者的动脉中。
“无菌辅料暂时封闭手术切口,患者转dsa介入手术室,行介入取栓术、溶栓术。”刘煌龙快速吩咐后,所有人都开始警备起来。
方子业进到了手术室后,并未说话插嘴。
大概过了不到一分钟,之前的巡回护士又领着另外一个年纪稍长的值班护士长走进。
进门时,巡回护士看到ecmo已经开机了,便说:“护士长,你看,我劝不住,也不能干预抢救,现在机子都已经开了。”
“后续计费的时候,我可管不了这么多!”
护士长看着手术室里人数众多,暂压下暴躁脾气,扬了扬脖子道:“我们手术室的护理部已经尽到了追费的提醒义务,后面对账对不上的话,你们医务部自行与财务科接洽。”
“这个手术间是哪个科的?哪个教授主刀。”
“手外科,刘煌龙教授主刀。”还在台上的器械护士马上回道。
“好,只要能有名字对得上就行!”值班的护士长也只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刘煌龙听到这里,才稍微委婉地解释道:“护士长,事急从权,如果后面患者和家属实在是没缴齐费用,我来负责!”
“不过也仅限于这一次,我自己开了口,可不要后续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我头上推。”
刘煌龙只会背自己愿意背的这个锅,可不是是口锅就会扛起来。
这也算是对对方的一个警告,避免对方把什么烂账挂自己的头上……
病人开始转出迁移。
“子业,你什么时候到的?你tm在这里看戏?”刘煌龙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后,才发现了方子业站在人群的角落,如无事人一般。
“到了有一会儿。”
“刘老师,手术室里的老师比较多,我今天也喝了酒,也没发现可以有插嘴的地方。”方子业并不上头。
刘煌龙凑近嗅了嗅,低声埋怨:“你今天就不该出去喝这顿酒,否则的话,你肯定还能有更好的办法。”
方子业喝酒与这个病人发生意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不过如果方子业没有喝酒可以上台的话,方子业还真有办法让这个病人暂时不上ecmo,可以省一大笔。
但自己可以做到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做到,方子业自己不能出手,也自然不会出口逼逼打乱其他人的手术和操作节奏。
方子业知道刘煌龙是要给自己立一个强势的人设,所以他必须要尽可能地处理好自己接诊的每一个病人,哪怕是自己垫付。
一年之前,方子业在住院总期间的‘回扣贪腐’事件,被刘煌龙运作得把手外科的几个正高都一锅端了,刘煌龙才得以直接拿下了一个科室的行政大权。
如果这个时候,刘煌龙在科室里再出几次事,必然会被怀疑刘煌龙的能力,到时候跟着自己的下级人心不稳,手外科的那些老教授肯定也看不过刘煌龙,可能还会秋后算账。
所以,刘煌龙为了稳住这一切,就必须要自己顶起来。
“刘老师,先继续救治吧。”方子业笑着回了一句。
而后方子业随着人群,转移到了dsa的手术间。并且方子业亲自为刘煌龙穿上了沉重的隔离铅衣。
邓海波就在刘煌龙身侧,唉声叹气道:“方子业啊方子业!”
“方子业啊方子业。”
刘煌龙听完,目光赶紧一紧,稍微退开一点距离,转而骂自己的学生:“丁林,你在干嘛呢?”
“还不给方教授找一张凳子!”
邓海波这才重新来到了手术台,对患者再次进行了简易地消毒铺巾后,麻醉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造影剂。
连接鞘管等操作,之前在做心脏内支架的时候就已经完成,现在就是现成的。
随着造影剂的推注,患者的血管如同蛛网一般迅速爬满全身,而后投射到了显示屏中。
dsa造影手术室是特设的,即便是在隔离间,也有一块显示屏,是介入手术室专为教学手术而特设的装备。
内外连接有通话的话筒,为方便老师在外看着造影显示屏,指导学生或者下级在里面的具体操作流程。
造影剂这么一闪,方子业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紧皱不已。
患者当前的情况着实不太好,却也没有恶化到最极端的情况。
心脏的大部分血管都已经通了,但依旧有一条属支处于封堵状态。
并且,患者的双下肢、右上肢都有动脉性栓塞。
“左肾动脉,肠系膜上动脉。”
“右肺下段。”方子业低声呢喃之际,dsa手术室里已经传回了邓海波等人的对话——
“机械取栓联合导管溶栓吧,先能抢救多少是多少!”
“但患者目前处于手术状态,此刻溶栓出血性风险非常大!”
“这么大的创面,非常有可能休克了。”
“那你说怎么办?”
“这么多地方都同时进行机械性取栓?”邓海波为难且恼怒的声音传出。
听到了这里,方子业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打开了对话筒,声音沉定地对里建议:
“刘教授,患者目前所行的是双下肢功能重建术,我建议取双下肢股动脉鞘与股静脉为微循环截断点。”
“将双下肢的血运单独截断出来,分开溶栓处理。”
“优先处理心脏、肾脏、与右上肢动脉性栓塞。”方子业的声音才刚放出。
刘煌龙就自骂了起来:“我真tm是个傻.屌。”
“去拿微型循环仪。”
四肢微型循环仪的主要设计目的其实是为了保肢术和断肢栽植术。
但它的运行原理,其实是将四肢循环的血流单独阻断,自成一体。
根据这个原理,它的应用自然不只有断肢栽植,比如说现在,既然血管外科担心的是双下肢的手术切口会在溶栓后大出血,那么把双下肢的循环血流阻断,自成一体,那就不存在所谓的出血休克风险了。
微型循环仪的研发原理,与刘煌龙无关,他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带头人。
有些思维的转变,刘煌龙应用不到如同方子业一般融会贯通,这还真不是他傻的问题,是思维层面还没到那么高的高度。
中南医院内的四肢微型循环仪的器械储备是非常非常充足的,基本上每个手术室都备有一份。
毕竟这里是‘理论产出地’,采购价格都比其他医院要低几倍,就只是完全的成本价。
微型循环仪拿到后,刘煌龙几人就快速地对双下肢的血流进行了截断,整个过程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
“我这边可以了。”刘煌龙道。
邓海波绕有所思地看了看刘煌龙刚装上去的微型循环仪,再与心内科的陶章教授对看了一眼。
“导管内接触性溶栓!”
邓海波一声令下,溶栓剂自喷枪中窜出,肉眼可见地将投射屏上的血栓斑点给消融了,局部的血液流动得以恢复。
做完这一处的溶栓后,邓海波还特意看了一眼双下肢的手术切口。
依旧干爽如初,压根就不在一个体系内。
“这玩意这么好用?”邓海波的声音迟疑。
陶章则道:“真tm好用。”
刘煌龙低声呵呵笑了起来。
“……”
“……”
暂时可以无惧已经打开了的手术切口,溶栓的操作于邓海波和陶章等人而言,就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操作了。
大概又用了接近十分钟的时间,两人将体内的几处显示出来的栓塞点都予以溶栓再通。
看着患者体内的血流信号在造影仪的显示下变得通畅,形成一道又一道喷射的湍流,邓海波的心情瞬间好转:“这下子应该是没问题了。”
“后面就算是截肢了,患者也可得保全一命。”
邓海波的感慨还没完,麻醉科的曾全明便忧心忡忡地道:“患者目前的基础情况并不好,他体内还有游离的栓子。”
“如果再发的栓子再大一些的话,可能连ecmo都会被它们卡住。”
“我的建议是先暂停手术,闭合手术切口,先转icu内及时监护,做好止血。”
“先泛肝素化,对患者体内的凝血系统进行调化后再行手术治疗。”
曾全明的话如同是冷水浇进热火堆,喷得一地的“冷灰”,使得刘煌龙等人的呼吸都略显火灭灰溅的噗噗声。
“可是?”
“我们手术还没做完。”刘煌龙的声音迟疑。
曾全明作为麻醉医生,由随时叫停手术的权利:“先保命为重!”
“曾教授。”刘煌龙还想再争取一下。
“我亲自给医务科打电话了。”曾全明道。
麻醉科的确有为了患者的生命安全考虑,在术中临时叫停手术的权利,这是法律赋予他们的权利。
方子业听了,也赶忙出声打断:“曾教授,您先等会儿。”
“我这边有个建议。”
“ecmo有多个接口,一般可以连接体内两到三套动静脉。”
“这个患者利用其中一到两套动静脉接口就行!”
“我的建议是,另外一套接口,再连接一套微型循环仪,微型循环仪内部循环自成一脉,可以处理得了血液里栓子!”
“或者,在血液进ecmo前,先将血液往微型循环仪里灌注一圈,这样更能保证ecmo通路后的血氧水平。”方子业说。
“你说能处理就能处理得了啊?”曾全明本能地反驳了一句。
有人再而三挑战他的权威,让他感到十分不爽。
不过曾全明说完又有些后悔,因为他才听出来那是方子业的声音。
“曾教授,您别生气,这并不是我说的,而是微型循环仪其实就是为了避免血栓生成,处理局部血栓设计的。”
“肢体离断后,保存患肢最大的障碍就是在于双下肢的多发节段性血栓,我们预设这种微型循环仪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处理和过滤血栓。”
“只有处理好了血栓,才能够延长断肢的保存时间!”方子业有理有据地回应,而且还将最基本的核心原理列出。
曾全明闻言,沉默了下去。
icu的张观景教授闻言则道:“曾教授,这位教授说的话在理,我们icu经常接诊到断肢的患者。”
“他们的腿和手都是单独接微型循环仪随病人而走的,就是怕到时候断肢找错了人。”
“我们曾经特别研究过这个微型循环仪,发现它们在处理血栓方面的确很有一套。”
“我们科还在研究,如何用微型循环仪,对于表观正常,但血液处于高凝状态的dic状态患者的血液系统进行净化课题。”
刘煌龙闻言补了一句:“张教授,刚刚说话的就是我们创伤外科的方子业教授,也是微型循环仪研发改良理论的主要负责人。”
“是方子业教授?”
“欸,方教授。”叫张观景的人似乎想要出手术室。
被人叫住了:“张教授,这边还在手术了……”
手术室才再次沉默了。
方子业这才突然发现,现在里面站着的那么多人,其实都是一群戏精,只是阴差阳错地当了医生而已。
曾全明才道:“那行吧!就按照方教授的建议先试一试!”
“毕竟方教授对于四肢血栓的理解,最为深刻。”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如果方子业依旧只是一个小人物,方子业哪怕只是提议要多检查一个地方,都需要给出充足的理由。
如果方子业是一位主治,那么他的提议可能被考虑,但不需要给出特别详尽的理由。
现在的方子业则是已经闯出来的成熟副教授,在中南医院都有了一定的名气。
甚至所有人都认可方子业有独属于自己的东西,理论也自成体系。
那么在这个基底之下,方子业再提议一些东西,别人要考虑的就是要不要试一试,试了之后最坏的结果怎么样?
如果不试的话,还有没有取代的解决办法。
没有人会怀疑方子业是在胡说,因为方子业本身就代表着‘知识权威’的一部分……
微型循环仪很多,再拿来一套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曾全明将微型循环仪与ecmo间再度连接后,患者的血液仿佛经过了重新净化。
之前还在血液内略有些跃动的‘不安分’因素,在经过了微型循环仪的洗礼后,瞬间变得安安静静。仅仅过去了三分钟时间,人体内血液就已经被洗刷了至少两套。
“果不其然!”
曾全明感慨道:“我应该早想到的,微型循环仪设计的初衷,就是凝血管控。它是最好的血栓杀手。”
“张教授,这个微型循环仪虽然脱自于ecmo,那ecmo,可不可以再回过头来参考微型循环仪,对功能进行重新优化呢?”
张观景闻言,讪笑道:“曾教授的科研敏锐嗅觉果然名不虚传,期待曾教授可以早日有成果产出。”
曾全明听着张观景的话,表情瞬间变得有点难受:“张教授何必这样阴阳怪气?”
“就算是难,我也只不过提议一下而已。”
张观景如果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勃然道:“你只是提议一下,老子在动物试验室里造了五百七十四次杀孽!”
“啊!额!”曾全明瞬间哑火了。
好吧,自己不是第一个有此想法的人。
阿弥陀佛,兔兔们请安息。
……
刘煌龙等人没管曾全明和张观景两人的嬉皮笑骂。
手术室总结起来还是那句话,顺风笑嘻嘻,逆风mmp。
患者状态好的时候,你甚至可以邀请外科的主任和麻醉科的主麻醉和你一起打游戏,你们甚至可以讨论去哪里洗脚,哪个技师的技术好但销量不高,哪个技师的技术不好但销量高。
但如果病人的状态不好,你咳嗽一声都可能触犯逆鳞,被一位你都不熟悉的教授骂得连你妈都觉得把你生下来是一场罪过。
“电解质汇报结果正常。”
“肝肾功能数据略有异常,但结果也还好。”
“肾脏的栓塞时间不久,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过来。”龙方副教授细致回报。
张观景教授看了看ecmo监护下的患者状态一切平稳,便拍了拍屁股:“手术完直接送我们icu吧,我给你们提前预留一张床。”
“我科室里还一堆事要处理。”
紧接着,胸外科的教授也建议道:“患者术中有肺部栓塞,建议术后还是要定期复查cta,避免再发栓塞,术后可以请血管外科定期会诊,调节血凝状态。”
“我这边也没太多事情了。”
心内科的陶章教授则是再观察了五分钟,也没发现心脏再发什么波动,默默地在电脑上写完了会诊与操作记录后离开。
……
手术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之后,dsa造影仪的器械也临时闭合,机器关闭,只剩下刘煌龙团队的人在手术台上主刀。
血管外科的邓海波教授则是与方子业并行着从隔离室走进手术室。
“方教授,什么时候有空啊?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
“就我们叔侄,理应时常走动才是。”邓海波说话客气,仿佛一个非常和蔼的长辈。
方子业去年给血管外科留下来的处理腹膜后出血性血肿的‘理论’模型,使得邓海波在全国都闯出了一定的名气。
今天更是在手术室里,大放风采。
患者初次溶栓后的腹膜后血肿,在邓海波到来后,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其解决并处理了,再次得到了院内一众同行的虔诚膜拜。
这待遇,丝毫不亚于血管外科的吴勇主任,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邓海波可记得自己能有现在地位的根本——
他与邓勇是同乡好友,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把方子业留给血管外科的东西牢牢地抓在了手心里。
“邓老师,是有快一年没见了。”
“我最近才回来,一直没得空来拜访您。”方子业也客客气气地道。
“那还选什么?择日不如撞日,就等这里的手术结束后,我们叔侄两个出去再吃个宵夜。”
“说起来,我都还没有好好地当面道谢的。”
“子业,这真不怪我,等我埋头把课题做出来后,你又不在创伤外科了,我是左等右等。”
“好不容易听说你过年后回了一趟汉市,邓勇那个不讲人情的老不死,都不告诉我你来过。”邓海波开始对邓勇一顿输出。
就只差说了邓勇他不当人子四个字了。
“过年期间,我就只见了我师父,其他人都怎么见……”方子业继续寒暄。
“那就是子业你太见外了啦。”
“还是咱们叔侄两个的关系走动不够,等会儿一定出去喝点,就这么说好了。”邓海波也不讲究什么脸皮了,拉着方子业就把宵夜也给安排上了。
刘煌龙则继续带队手术。
此刻,时间已经走到了23:49:52,无限接近于凌晨的0点。
方子业再度看了看患者目前的情况,便道:“刘老师,患者目前的体征一切正常,要不我先撤?”
“我这状态,实在不适合在手术室久留。”
临床中,只规定喝酒之后不能操作,没规定喝酒之后不能说话,方子业的意识清晰,所以在抢救中做一些建议是不算违规的。
刘煌龙知道方子业喝了酒,但他的手术还得一两个小时,不能让方子业在这里继续熬着。
“辛苦你了,子业。”
“你先回去休息吧,如果吃宵夜记得把账单发给我。”刘煌龙回道。
刘煌龙说到了这里,关启全再次回报:“刘主任,患者的老婆又凑了一万五,已经打到了账上。”
“她说他老公功能障碍已经有七八年,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过正常收入了,余下还剩了六千四百三十二是他儿子的学费,这是不能动的。”
“五千八是下学期的学费,六百三十二的生活费。”
关启全自己说着,声音都颤颤巍巍起来。
对方可以说五千多,可以说六千多,但非常准确地说了六千四百三十二。
“洗手,上台!”刘煌龙的声音直接变了形。
世人茫茫多疾苦,非刘煌龙一人可全渡。
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好!”关启全看了方子业一眼,应下后又道:“谢谢方教授。”
“关老师,您还是叫我子业或者小方吧,听起来热情些。”
“方教授太生分了。”方子业回得客气。
关启全目前四十一岁,比方子业足足大了十一岁,这样的情况下,方子业叫关哥和全哥都不合适了。
……
邓海波真的叫了方子业去吃宵夜,不过邓海波却也非常懂事的只是叫方子业吃饭,根本没有聊正经事。
这也让方子业稍稍松懈了一口气。
现在的方子业可不缺课题,更不缺合作伙伴,他就怕邓海波什么都不说,一开口就把方子业拉伙着要一起合作课题。
方子业现在身上的腿毛都快被人挂满了,可真带不动人了。
十月份的汉街风韵依旧带着楚河水泥土腥味,方子业深吸了一口后,看向结账回来的邓海波。
“邓老师,我把剩下的烧烤打包了,您要不带回去?”方子业道。
“我就不带了,你们年轻,你把它带回去送给你们科室里的兄弟吧。”
“子业,你也别紧张,我邓海波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
“方教授你目前处于事业的高速发展期,我要是没有好的点子,有足够份量的课题方向,是开不了让你和我合作的这个口的。”
“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要表达,方子业你是个人才,而且水平非常高,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合作,大家共同成长,打造共赢局面。”
能够混到教授的人,不会有几个傻子。
如果真的情商和智商有问题的话,都不会在临床中厮混,多去了边缘位置。
“期厚邓老师的指教。”方子业微微拱手。
邓海波马上又开始变得感慨万千起来:“方子业啊方子业。”
“方子业啊方子业。”
“创伤外科啊创伤外科……”
邓海波转身告辞,遗憾的背影似乎要融入整个汉市,遗憾的音色似乎要与楚河共情,与千年之前的霸王谈心。
方子业默然不动。
他身在创伤外科,就是创伤外科的人,如果不是邓海波遗憾的话,那么遗憾的人就该是邓勇了。
类似自己的恩师袁威宏,都没有表达自己遗憾的资格。
类似于血管外科的米齐副教授,段元江副教授、陈明昊副教授等人,敢明确地表达方子业不是他们学生的这种感慨么?
如果他们真的说了,袁威宏都可以骑在他们头上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自己tm什么身份,敢在老子头上耀武扬威,还想要抢我的学生?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什么歪瓜裂枣……
方子业再次回到洛听竹的房子里时,还未来得及坐下,刘煌龙的电话就打来了!
方子业喝了一口之前泡的冷茶,略苦涩的味道刺透味蕾:“刘老师。”
“方子业,应该还没睡吧?我算着时间,你应该差不多才赶回去!”刘煌龙仿佛是算命的。
“你怎么不把账单发给我呢?”
方子业闻言笑道,放下冷却的茶杯:“刘老师,邓海波教授说他丢不起这个人,我也不敢和他推搡,就是邓教授结的账。”
“您要不找找他?”
刘煌龙笑了起来:“方子业你现在是越来越会了。”
“行了,一两百块钱,我还不至于和邓教授算得这么清楚,怕下次邓海波造谣我要和他人财两清,从不来往。”
“这个病人,总算是救下来了。”
“老子做这台手术,他报销完后,我tm血亏六万七。”
ecmo的开机费用很贵!
这是医保不兜底,只要是开了机,就要有人出这个钱。
刘煌龙今天还真的是钱抢救,钱给其他人做手术,听起来就觉得辛酸。
“刘老师,那要不?我请您吃饭,安慰一下您?”方子业问。
六万七千块,于方子业而言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吃饭可以,要你安慰我那还不至于!”
“唉,虽然说有钱不是万能,但没钱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万不能。”
“钱这个东西呐,有时候真想去tm的。”
“子业你也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你了,不过如果不是你来了手术室,我可能要血亏十万以上。”
“那就真的一个季度都白打工了。”刘煌龙说得庆幸。
方子业则安抚道:“刘老师,患者的突发情况,只是一场意外,这样的意外,无人可以预料。”
“其实刘老师你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即可,没有必要进行贴付的。”
如果每个人都像刘煌龙这样为患者贴付,一个主任医师,一年就只能贴付四五个人,全家都得饿死。
“尽力而为吧。”
“这个患者的家庭比较特殊,不然我还真未必想管。”
“不过自己享受到了资源分配的便利,偶尔还是要学着心疼下人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管,但好处就是自己想管的时候,还能够帮忙。”
“不说了,祝你晚安。”刘煌龙在另类地表达他自己不差钱。
刘煌龙的确不怎么差钱,他已经副高、正高很久了。
而且,刘煌龙的老婆家家底就不菲。
刘煌龙是老丈人深爱且认可的女婿,刘煌龙只要不乱作,不搞神搞鬼,他老丈人不可能舍不得拿钱给刘煌龙,再则刘煌龙自己也挣钱,前途光明。
所以刘煌龙可以堂而皇之地预支未来。
反观方子业自己,就没有这样的底气了。
方子业自己家庭没有未来给他预支,洛听竹的家庭也没有未来给他预支。
洛听竹的父母的‘余款’,是不足以让他们这么祸祸的。
方子业挂断电话后,美美地洗了一个澡,这才安然睡下。
翌日。
方子业依旧早早地醒来,先跑步锻炼了半个小时,而后再次洗漱,吃早餐,来到科室里陪袁威宏喝茶,交班、查房!
不过,查房结束后,方子业就直接离开了创伤外科病房,而并未随着袁威宏等人下到创伤外科的手术室,而是直奔骨病专科而去。
洛听竹的‘继父’刘高波目前来到了骨病专科住院,并且今天就要做手术了,而且方子业还是主刀,这件事方子业可一直没有忘记。
方子业赶到骨病专科时,杜英山等人也是展示了对刘高波的足够重视,正在开科室内的科室内专家术前讨论。
所谓科室内专家术前讨论,就是集中科室内的所有副高及以上职称,对今日拟行手术患者的术前检查,手术细节以及手术预后的评估进行详细探讨。
一般只有即将开展高难度手术时,才会有此议程!
“方教授您到了,我师父说,您来了之后,就让我第一时间带您去示教室。”骨病科的博士梁烨客客气气地道。
“小烨,你现在对我也这么客气么?”方子业还认识梁烨。
与方子业一届的骨病科博士庄廖平以前还带着梁烨与方子业一起喝过酒。
“业哥,一码归一码,业哥你现在都是副教授了,我们也不能像以前那么随意了。”梁烨笑着回道。
梁烨今年博士二年级,比方子业小了一届!
梁烨深知,方子业毕竟不是他的直系师兄,甚至都不是骨病专科的人。
如果他表现得太过于自然,将方子业当大哥,以后万一收不住嘴,得罪了方子业可不好赔罪,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客气些。
方子业随着梁烨,来到了示教室,推开门后,里面的杜英山等人在继续着之前的话题,只是让科室里的窦新元副教授给方子业找了一把椅子。
方子业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胡平东老教授依旧没有退休,而是继续在示教室里发光发热。
倒是跟着杜英山教授的曾多勤教授,此刻的目光颇为隐晦,与方子业对视一笑后,继续认真地听着宁海青教授的意见。
这一次的手术方案,因为是方子业推荐的关系户,其实已经在术前推导过多次,而且早就将手术流程和细节发给了方子业。
今天只是再熟悉一遍,以示对方子业的重视。
二十分钟后,杜英山教授才看向方子业问:“方教授对此方案,有没有什么自己的见解啊?”
“杜老师,您和胡教授宁教授还有曾教授等人都已经推算得格外细致了。”
“我哪里还能补充些什么?”
“我自己是半个外行,就不打乱各位老师的节奏了。”方子业谨慎回道。
“方教授客气了,目前,脊柱外科相关的微型循环仪,属于是新发阶段,目前全国也就只有方教授您可以操作。”
“我们还要在术中对方教授您多多请教才是。”杜英山道。
“胡老师,如果您没有其他指示,那今天的术前讨论,就到这里?我们就按照这个方案来进行手术?”杜英山对胡平东这位老教授格外敬重。
胡平东点头:“就这么来吧,预后应该还可以……”
胡平东并未因为方子业的出现而紧张。
即便之前方子业对骨病科发过脾气,但脾气也好,方子业的江湖地位也罢,都影响不了胡平东自己掌握的知识体系和专业水平。
谁来了都是一样,这就是胡平东自己对自己专业技能的底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