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一片狼藉的小巷子，结伴的三人走过也不怎么干净的街道，直到一条即将修建完毕的大路出现。

虽然不少地方摆着显眼的橘色路障，人群却已声势浩荡，四处是违章停放的自行车和三轮车，男女老少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话汇聚成嗡嗡声，仿佛一个成型的黑色蜂巢。

女孩踮起脚，看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长长叹了口气。

“前面就是国会大厦，感觉半个金萨沙的人都来了……”

“她在说什么？”少年询问男人。

“我不清楚复杂的法语，而且法语好像也不是她的母语。总之，小姐，你会说林加拉语吗？”男人比划着手势问道。

“抱歉，那是什么？……总之，我来之前特意下载了本地语言翻译器。”女孩从包里拿出智能手机，手指点击，重复了一遍，“前面是世界树招聘会所在的国会大厦。”

“这东西会说话。”少年惊讶地感慨一句，“虽然说的是废话。不过……能不能借我用一用？”

“我可以教你，不、不要抢！”

两人刚要开始争夺手机，乌泱泱的人群忽然出现一阵短促的骚动，敏锐的少年立刻停下动作，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们正在看着天空，准确的说是某个搭着脚手架大楼附近的一个点。

它从远到近地迅速飞来，无云的天空划过一道黑色阴影。

“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少年瞪大眼睛，“一只乌鸦？”

“黑色的大鸟，犹如夜影般划过长空，它总在篝火熄灭后降落在村庄附近，捕获并杀死最近有偷窃行为的小偷。”男人摸了摸下巴，“这是我听说的【姆维亚斯】民间故事。”

“哦，那似乎是个人！”语言不通的女孩犹自感慨道，“神秘者！他是世界树的神秘者！”

在场的人有许多从偏僻地区赶来，别说神秘者，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飞机，各个嘴巴张大，呆滞地看着那道黑影慢慢降落。

黑影一道优美的弧线，凉风袭来，少年惊觉他竟在缓缓靠近自己的位置。

等等，传说、神秘者……抓小偷的黑色猛禽？

在金萨沙流浪的日子里，他听过不少关于神秘者捕风捉影的传闻，大概知道他们是一群拥有特殊能力的强大人类，可以赤手空拳地打死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官，非常恐怖。

不仅如此，他们的能力类型似乎和坊间流传的传说有关。

线索连在一起，少年吓得头皮发麻，连忙把智能机用力塞回女孩的包里。

“还你！我不是小偷——别杀我！”

话音刚落，黑影已降至离地两楼的位置，贴着人群的脑袋划过，人们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黑影的“人形”是个身高足有两米的彪形大汉，背部长着布满黑色羽毛的巨型猛禽翅膀，张开足有四米左右，双眼闪烁着银色光泽，犹如火焰般忽明忽暗。

毫无疑问，这位神秘者能够轻松地把一名成年男性撕成碎片！

正当少年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此处时，【姆维亚斯】从厚重浓密的羽毛中拿出一只扩音器，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

“前来【世界树】应聘的人请排好队，招聘会马上开始，请不要互相斗殴，也不要企图搞违规违法的小动作。请各位按照次序，一个个进入大厦，插队的直接取消资格。”

呃？

少年移开蒙住眼睛的手，【姆维亚斯】已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只留下阵阵热浪吹拂。

“啧啧啧，世界树的保安真有个性。”男人扬了扬手杖，“看来我们得找到排队的地方了。”

“他、他是保安？”女孩愣住半晌，再次垫脚，一边招手一边大喊，“保安！保安先生！这边！”

“你想让他把我抓走？别、别啊，东西不都还你了吗！”少年当即想脚底抹油，谁料一阵飓风猝不及防地从后方刮来，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男人摁住头顶的帽子，用手杖勉强支撑身形，转头一看，【姆维亚斯】停在了一根没电的信号灯上面，踩得摇摇欲坠的金属杆发出“嘎吱”一声悲鸣。

“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保安先生，我属于‘特权通道’的先行招聘者，但早上的时候我的闹钟进水坏道了，导致我没有赶上大巴车……您能帮帮我吗？”

女孩划了划手机屏幕，亮出一个二维码。

“梅尔·阿什利，我是在象牙海岸入境的那批特殊人才，【记者】先生帮我登记在了等待名单上。”

“你说这些，我也不懂啊。”

姆维亚斯伸出本该是双脚的鸟爪挠了挠头。

“但【狮子座】确实说过有特权通道这么一回事，这样吧，梅尔·阿什利，我带你到国会大厦门口，如果你骗我的话，我就把你再扔回来。”

“好吧，多谢您了。”女孩吞了口口水，“我没有骗人哦！”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男人和目瞪口呆的少年，试探性地说，“保安先生，我和这两个人一起来的。”

“他们也是特殊人才？那群入境的不都是白皮肤的吗？”

“但他们算得上种子选手！一位是少年兵，一位是……学、学者。”

“世界树是缺少有经验的士兵，和认字的文职人员。”姆维亚斯垂下半个翅膀，犹如一张坚硬有力的地毯般铺开，“上来吧，我带你们过去。”

“您亲自载我们到国会大厦吗？”女孩环顾四周，刚刚乱七八糟的人群在这只黑色猛禽的震慑下，已自觉地排起了长队。

姆维亚斯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扬起长满容貌的嘴唇。

“我还有维持秩序的同事。”

下一刻，凄厉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吸引了附近人群的目光，只见一名拿着刀的人捂住嘴唇，鲜血哗啦啦地从伤口处留下。

他头晕眼花，站不稳地跌倒在地。

“虽然不允许插队，也请不要谋杀插队的人，谢谢配合。”

低沉的女声响起，来自一名站在阴影处的干练女性，她的腰间围着兽皮，身上勉强穿了件松垮的T恤。

“裂唇……让我想起了【巴巴鲁·艾耶】，那位疫病之神的故事。”

男人首当其冲地站在姆维亚斯的背上，绅士地伸出手。

“一位完美的国王，一位仁爱的医生，一位疯狂的传染病患者——阿什利小姐，铃铃铃，别错过这一班‘巴士’。”

“哦！好的，你也来吧。”

剩余两人纷纷跳上姆维亚斯的背，一下子多了三人的重量，这只黑色猛禽也有些吃力，飞得极低，犹如一片乌云般划过长长的队列。

“这几天我得多抓几个小偷。”他咕哝道，“越多碎片，越多辐射值。”

男人和少年从未尝试过这样的飞行，感受着热风贴着皮肤呜呜刮过，肚子发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女孩倒是做过不少次飞机，没有“车窗”的却是头一遭。

她很快眩晕，为了防止呕吐，从快速移动的风景转向姆维亚斯黑得发亮的羽毛，它们如同小麦般在风的作用下浪花般的颤动。

大约几分钟后，女孩缓过来了，姆维亚斯也扇动翅膀，降落在一处漂亮的林荫大道附近。

这也排着长长的队列，人们依旧翘首以盼，不过他们都穿着体面的服装，至少剪裁和色彩较为考究，看起来像是买的，而非来自垃圾桶或慈善机构。

“流光溢彩。”男人简略地评价道。

姆维亚斯示意女孩和一位胸口有绿色别针的员工交接，后者确认了二维码，又听她介绍了男人和少年，停顿片刻，点了点头。

“我和上级确认过了，你们可以通行。”

“这是我见过最正规的军营。”少年低声说。

“可他没看我们的ID卡，简历或者文件，直接相信了我的话。”女孩撇嘴道，“早知道说你是中尉，那位先生是高中老师。”

“还是那句话，比我待过的所有军营正规多了。”少年耸耸肩。

“多谢您帮了我们，阿什利小姐。”男人脱帽行礼。

“也谢谢您帮我拿回了被抢的钱包。”女孩腼腆一笑，斜了一眼旁边好奇不已的少年，“他么……单纯是出于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好心和责任。”

这时候，队伍开始移动。

三人被推着走了一段路，很快进入一个圆形的广场，脚下硬邦邦的路变成了鲜活的青草富有弹力的触感。

等待片刻，队伍被分流成了六条，分别从不同的门进入了眼前的大厦。

三人和其余三四十人被带到一个很大的房间，装修的油漆气味扑面而来。

这个房间很空旷，里头没有间隔，地上铺着破破烂烂的帆布，踩过水泥未干的部分时，人们留下了各式各样的脚印。

这里没有座位，三人靠在墙边。

本来他们还想闲聊几句，然而因人们彼此散发的热量，加上赤道附近徘徊于35度的天气双重作用下，窒息和头昏的中暑症状接踵而至。

当开门声传来时，所有人无不发出微弱的欢呼。

要不是世界树这个月的口碑还算正面，他们有几个瞬间简直以为自己被诱骗着关进了集中营。

“请被我点到的几位跟我来，你、你和你。”世界树的员工伸出双手，像是在摸索空气，又像在表演哑剧，“其余人走这边的通道。”

被他点到的三人正是男人、少年和女孩，他们的心脏立刻紧张地乒乒直跳，但木已成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员工。

推开几扇油漆未干的门，一路无言，三人的紧张情绪终于达到了临界值。

“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选择我们？”女孩鼓起勇气问道。

“经过诸位巡林者的观察，你们是即将觉醒的神秘者，其余人尚未出现觉醒的信号，故而进行了第二次细化分流。”员工解释道，“请进，前方正是【世界树】的【中庭】。”

别无他法的三人只好服从，穿过一扇拱门后，同样是一股装修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些许电器燃烧的焦糊味。

初步建成的大厅映入他们的眼帘，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地面别不同颜色的地毯分割成了12个区域。

地毯向前延伸，尽头是一根根拔地而起的巨大的圆柱，下沉式空间的视觉陷阱让它们恍若直冲天际般高大、无法直视。

柱子前站着一人，其余是空的，奇怪的是，他的脸被闪烁的绿色马赛克“屏蔽”了，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真正的五官。

这人恐怕就是世界树的高层了！

三人不敢盯着他看太久，生怕冒犯，继续观察四周、

这里暂时很空，没什么摆设品。

但他们抬起头时，震撼的一幕出现。

穹顶犹如一张绣满繁星的黑色天鹅绒帐幕，显示屏上，一颗明亮的圆球当空悬挂，散溢着柔和的光芒，像一颗蓝绿色的猫眼石，背景是黑暗的太空。

反光闪烁，女孩发现这浪漫星空附近藏匿了多处电子眼，它们冷冷地追踪着下方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国王”，坐在兽皮铺成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臣民”，谁想到世界树的内部远比她想象得更加先进。

这些梦幻的色彩、曲线形的柱子、幕后灯光、观景屏幕、还有软软的地毯，一切都让她大开眼界。

“叮！”

犹如清晨闹铃般的声音响起，处于静态的天空显示屏中，一道彗星划过，在浅蓝灰色的雾霭中绣出一条亮丽的金线。

下一瞬间，每个人面前都浮现出了发光的文字。

“欢迎来到【世界树】第二次公开招聘会，我是该系统的开发者，也是此次测试的引导员——【护林人】。”

没有感情波动的中性电子合成音响起，回音四处撞击，以至于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耳畔。

“请根据答题指南，完成五分钟后即将出现的一百道题目；你们可以通过右上角更改语言；如遇到阅读障碍，请对我说，‘启用xx语言的听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