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善出狱后,借口身体不好,休养了两个月,终于才在关静山的催促之下,就任了北平城医药行会的会长。
典礼在盛夏举行,蝉鸣阵阵,鸽子咕噜噜满天飞,台子底下聚集着众多北平医药行业的同仁,个個都用复杂的眼神瞧着台上的白景善。
关静山站在前面,清了清嗓子,开了个场。由于吸取了白颖宇那茬子事的教训,他也不敢让白景善讲话了,这要是讲出个不和谐的东西,他的下场也比王喜光好不到哪去。
“咳咳……”咳嗽了两声,关静山忽然觉得脏腑之间有些隐隐作痛,还以为是今儿份的大烟没抽到位,也不细查。
“今儿是咱们北平全医药行当里面的好日子,白景善白三老爷,终于应皇军之盛情邀请,答应就任会长一职,以后咱们这一行里可以说是群龙有首了!”
底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都是些汉奸在给撑场子,但是人们都不傻,都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看到冷场,关静山决定速战速决,不再多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交代了一下,就仓促宣布退场了,胸腹之间的针刺痛越来越严重了,他有些撑不住。
白景善看着对方忍无可忍的表情,心中有数,自己这伤人于无形的手段,足够给他关署长送葬的了。
那两巴掌其实已经给老家伙种下了内伤,慢慢侵蚀他的五脏六腑,等抗战结束的时候,也就是这狗汉奸的死期到了。
想要像原本剧情中那样摇身一变,摆脱汉奸的名号,那是想都别想,顶多给你一个体面点的死法。
不,他不配!
白景善阴岑岑的笑了笑,起身回家,九红正备下了火锅子,等着自己回家呢!
什么特么的会长,能有老婆热炕头舒服?
……
自打白景善当了这个会长后,关静山也不怎么找白家的麻烦了,除了身子骨越来越孱弱之外,还有就是他对鬼子的信心也越来越弱了。
1941年,鬼子轰炸珍珠港的事一出,整个世界都跟着轰动了。关静山气得直咬牙,这不是找死嘛!哪有上赶着给自己树敌的啊,这边一大摊子还没摆弄明白呢,又去撩别人,真是不知死!
关静山作为北平伪警署的署长,虽然还要在鬼子的控制之下做事,但是随着在职时间的延长,在北平的政界也有了些盟友。
这些人神通广大,消息灵光,国门外面发生的那点事,他们一清二楚,经常给关静山当故事讲。
小小的岛国,再怎么厉害,那人口和兵源总是一定的,不可能见天儿生大胖小子,还落地就跑那种。
打从31年往下,鬼子的人是越打越少,往往是打的下来守不住,八路那边就钻了这个空子,打下了一片片的根据地,都快连成片了。
去年下半年一场超规模破袭战,把鬼子搞得不胜其扰,损失惨重;今年的第三次长沙会战又给了鬼子重重一击……
关静山是越听心越凉,回到家就开始韬光养晦,不再像以前那么跳脱嚣张,对外的借口就是身患重病。
鬼子向来多疑,对这个汉奸也十分警惕,派来医生特意给他看病,实则是查探虚实。
鬼子的西医大夫回去一汇报,这货居然是真病了,鬼子这才不那么关注他。
老关这病其实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心病一生,身体自然觉得沉重,偏偏他还是个传统的,不喜欢看西医。
他也知道北平医药行都被他得罪光了,特意从津门找了一位名医给自己看病。
“大夫,关某这病没什么事吧!”
那大夫面容苍老,看上去六十多岁的样子,偏偏手上皮肤却有点嫩,关静山病着却没发现。
药方开的没问题,药买的也没问题,谁知道喝了以后是猫一阵狗一阵,好了又犯,犯了又好,千锤百炼……
拖着拖着,关静山没觉得,但是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白景善得到了皮掌柜的私下汇报,骂了一声老关不知死。
他这边也没闲着,在他当会长的几年里,百草医药的药品和物质,一车车的往出走货,都长途跋涉的运到了组织的敌后根据地。
至于药方嘛,就拿后世烂大街的几个配方应付了事,现而今的鬼子也顾不上这玩意了,眼瞅着要凉了啊!
转过年来,皮云良又给三老爷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26国宣言》签署了,咱们再也不是孤军奋战了!
俩人加上詹立,在家里摆了宴席,好生庆祝了一顿。
好事越来越多,到了43年,反攻的号角已然吹响。白景善打起了十万个小心,越是到了黎明前的黑暗时刻,越是要小心谨慎。
不过,药品和物资还在偷运,在关静山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事情一直没出什么篓子。
很快的,墨索里尼死了,华北地区的鬼子也收缩了战线,根据地的物资压力大大得到缓解,白景善也就不用继续再冒着极大的风险频繁出货了。
反攻的号角声越吹越响,北平城里的鬼子也越来越不安,对治安的控制更加严格。
“三老爷,这次的豫湘桂一战,可真是惊险异常!险些就把大好局面丧尽!”
白家院子里,皮云良正在悄声向白景善汇报外面传来的消息。这些鬼子确实有战略眼光,也敢于拼死一搏,可是毕竟已经深陷持久战,再也无法翻身了。
……
胜利在望的日子固然让人等的心焦,但这一天还是来了。白景善的会长当了快五年,终于迎来了光荣卸任的时候。
1945年8月15号,北平城里的鬼子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原本在大街上横行霸道的嘴脸也消失殆尽,遇到国人竟然还多有弯腰鞠躬行礼的。
白景善坐着郑老屁赶的骡车,穿行在北平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新生的气息,这难堪的八年终于结束了。
为了庆祝胜利,三老爷带着郑老屁,来到了鬼子宪兵队的门口,狠狠地放了三个又响又臭的冲天大臭屁!
摆脱了亡国奴身份、久居家中的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拿出鞭炮燃放起来。一时之间,纸屑纷飞,烟雾弥漫。
如果能够飞起来,到北平的上空中向下俯视,便会发现那些鞭炮燃烧产生的气体,已然凝聚成了厚厚的云朵,如同阴云一般笼罩在那些鬼子沮丧失魂的脸上,仿佛在昭示着这个丑陋民族的一败涂地!
百姓们喜悦的欢笑声和吆喝声,却好像盖过了那些鞭炮声,听起来那么悦耳。
不是这段时间熬过来的人,真的不知道亡国奴是什么滋味,那可真不好受!
在自己的国家里,吃不上大米白面,只能吃难吃的会死人的混合面,走在路上还要担心会不会被抓走刑讯。
这样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好日子从来不会轻易到来,这可都是靠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安宁日子。
白景善的孙子白占贤在最后的几年战斗中英勇牺牲,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1945年的除夕夜,白家人再度齐聚一起。远在港岛的白景琦最后一次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
兄弟二人执手相望,俱都是眼含热泪,无语凝噎。
过去的这八年,或者说,过去的这105年里,国人都过的实在太惨了。
就在白景善就职会长后不久,港岛也沦陷了,三年多的日占时期也给白景琦带来了太多不堪的回忆,他联合进步力量,一直都在从事反本子斗争的一线,获得过快乐,也体验过艰辛。
在那动荡的日子里,詹春最终离开了人世。
看着相随七弟而来的槐花,白景善也流下了泪水。
那一刻,他想起了数十年前教堂里,那个轻轻摇醒他的小女孩,回忆的声音在脑海不断回荡……
“你干什么呢,快回家去吧,家里人肯定都等急了!”
春儿,咱们胜利了,你快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