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江母和雪瑛惦记着的乔致庸,此时已经到了太原府。看着繁荣不如从前的城市,乔致庸想到了正在南中国上演着的那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
这个时间点,西王萧朝贵应该已经差不多快要死在长沙城下了吧!
原本的乔致庸是个理想主义者,书生气息浓厚,对这個世界有种想当然的感觉。无论是为求诚信放过仇人,还是热血报国大捐海防银又不愿捐官、一意孤行犯忌讳搞货通天下,都淋漓尽致的体现了这一点。
乔家的濒临破产,兄长逝世,让乔致庸只能走上学而优则商的道路,却也让他一生不快,难以舒展胸怀。
这是一个庄子式样的人物,却只能屈身在俗世的污泥之中,无法实现为官一任就弃官云游的梦想。
如今白景善穿越过来,却不能再走原本乔致庸的老路,而且要走通学而优则仕的道路。正值乱世,这腐朽的朝廷,凭着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总是要做出点不一样的官来的。
“要不要造反?”
刚想到这,白景善忽然感到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和谐之势缓缓向自己碾压而来,急忙收住了信马由缰的想法,那股四零四的威胁之感才缓缓退去。
算了,造反还是不成,先完成乔老爷子的愿望,入仕为官、施政为民,再寻找别的方法救国,这样的话总不至于像七老爷那样就给一个赞吧。
脑海中一切正常,看来这条路能走……
和剧情相比,少了财神庙私定终身,发誓定情的乔致庸一身轻松,他毕竟是白景善,美色面前还能分得清轻重,这场乡试才是最重要的事。
更关键的是,在此刻的太原府,还有着能对他一生命运产生极大影响的两个人在等着他的宿命相会。
一个是乔致庸的知己孙茂才,前期辅佐他成就事业,虽然后来反目成仇,但其人确实才华横溢,且精通实务,是个一等一的人才。
另一个则是剧情里太谷陆家的千金小姐陆玉菡,也是乔致庸的原配夫人,相互扶持一生的坚实后盾。可以没有这位夫人,乔致庸就基本没有后来的精彩故事了。
马车驶入太原府的城门,长栓下午和翠儿玩耍的够了,便想起来临行之前大爷的嘱托,要带着二爷去大德兴在太原府的分号落脚。
乔致庸却不答应,自己赶着车往皮影馆赶去。
笑话,不往这边走,怎么能触发剧情,遇到那两个宿命之人呢!
果不其然,就在乔致庸专心致志的观察着四周的时候,前面的骚乱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道旁两人正在纠缠在一起争吵,一个干瘦的男子背上背着一袋子花生,和他争吵的则是一个车夫小伙计。
“你一个赶车的,还敢这么和我说话,你撞了我你还有理嘛!”
那个车夫也不好相与,吵道:“我赶车怎么了,你一个卖花生的小贩比我好在哪里了!”
乔致庸把马车的控制权交还给长栓,自己兴致盎然的走上前去。
这时,马车的布帘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掀起,一个年轻人走下车来,身形矮小瘦弱,颇有弱不禁风之势。
乔致庸眼力过人,早看到那人脖颈上雪白一片,眉锁腰直,颈细背挺,加之声音轻柔,一眼就知道是个黄花大姑娘假扮男装。
此人,应该就是太谷陆家的大小姐陆玉菡。
“兄台莫嚷,是我家下人不对,我赔你钱就是,别急别急啊!”清脆的声音传来,半点不像男子。
孙茂才眼睛一横,本想发作,三角眼一动,却敏锐的发现了一些端倪,好男不跟女斗,心里想着就此作罢算了。
却不料那个车夫得理不饶人,大声喊道:“小……小少爷,我压根没撞到他,他耍无赖!再说我就是撞了又怎样,赔你钱就是了!”
孙茂才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可知道老爷我乃是祁县来应试的生员,你们还讲不讲理!”
乔致庸用心的看了看孙茂才,只见这个其貌不扬的读书人脸上,除了怒火之外,隐然还有着另一层沉郁顿挫之气,眉宇之间那股自嘲自怜和睥睨傲然紧紧纠结在一起,难分轩轾。
车夫年纪小见人不多,一时之间竟然被吓住了,随后升起了浓烈的羞耻之感,自觉受到了穷秀才的小觑,竟然泄愤似的大叫一声,和孙茂才厮打了起来。
陆玉菡看的心中烦乱,上去拉那个不知轻重的小伙计,却不料也不知道被谁的手推了一把,整个人都被推的倒退出去。
眼看着玉菡就要摔倒,周围却一个扶的人都没有。这时候,后面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年轻男子,身形高大,衣着华贵,气势非凡。
来人正是乔致庸,他看了一阵热闹,见到玉菡遇险,这才推开人群走了出来,一把接住了保持不住平衡的陆玉菡。
玉菡感到一个宽阔的胸膛撑起了自己柔弱的身体,睁眼一看,丰神俊朗的男子气度一下映入眼帘,顺着眼神击中了她尘封十多年的内心。
“啊……”
乔致庸把陆玉菡扶起来,在对方如水的眼神中随手扔出一吊钱,甩给孙茂才。接着,抬手在那小伙计头上狠狠来了一记。
“小小年纪牙尖嘴利,撞了人认承就是,还敢不听主人吩咐在此与人厮打,我替你家小姐教训你一遭!”
小伙计挨了揍,他眼力还是有,男人衣着打扮都不是凡俗,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再不敢发作,半句话都不敢说,刚才的气焰顿时消弭下去。
致庸又对孙茂才道:“这位兄台也不要恼了,花生我都买了,看你也是来赶考,何必在此纠缠!明日咱们考场相见就是,在下祁县乔二,以后定有相会之时!”
说完话,冲着陆玉菡微微一笑,一把抢过孙茂才背在身上的花生袋子,昂然走回马车,一挥鞭子朝着皮影馆的方向行去了。
长栓糊涂的问:“二爷,干嘛着急走啊,他还没谢谢您呢!”
“少废话,装了逼不走,还留着干嘛!”
陆玉菡和孙茂才傻傻的盯着这个不速之客,都有些搞不清这人的来路,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自己两方人搞得哑火,真是个怪人。
俩人尴尬的对视一眼,陆玉菡俏脸羞红,自己刚才不仅撞进了陌生男人的怀抱,女扮男装的事情还被他揭破,不好意思在这人群里久待,低着头上了马车离去。
不过,这个乔二哥好有男子气概啊,陆玉菡心里麻麻的想着那一刻的滋味……
滋味确实不错,花生味道很纯正,比后世化肥催生的好多了。皮影馆里,乔致庸正专心致志的看着皮影戏。
这是一种风行于民间的古老艺术形式,在没有现代化娱乐手段的时光里,满足了不知道多少广大民众的娱乐需求。
乔致庸三世为人,什么热闹没见过,但还是被台上的精彩表演吸引了心神。
没过多久,他从孙茂才那里强买过来的花生就被长栓吃的差不多了,这东西油性脂肪极多,不好多吃为好,只是他劝不住那个馋嘴的货。
长栓看的过瘾,吃花生吃的满嘴油,太香了。
俩人正看着这出《霸王别姬》,乔致庸心里立时想到了广和楼电影院、抗日牺牲的白颖宇,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一时之间,乔致庸有些迷惘,自己在一个个任务世界中穿梭,会不会有一日真的忘了自己的本来自我呢!
正在此时,长栓忽然叫了声好,把沉浸在伤感和迷惘之中的乔致庸惊醒过来。
皮影戏还在演着,只不过前面已经坐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没有一点观影自觉,自顾自的在座位上聊天,声音还不小。
乔致庸听力极好,细心听那低沉细微的声音,只听左边那人道:“胡大人,此次您奉了圣命来山西督查学政,以在下之见,定是要在山西拔擢一些经世致用之才了?”
右边那个胡大人正是咸丰皇帝倚重的重臣和汉学师傅,如今官居内阁学士、军机大臣的胡沅浦,文武全才,简在帝心。
这人乔致庸只在剧情里记得,是个虚构的人物,真实历史上并没有此人的存在,他还有个兄弟叫胡叔纯,和乔老爷子的关系也很不错,多次搭救他于危难。
这位胡大人对剧情里的乔老爷子十分看重,对他的帮助非常大。乔老爷子南下通茶路的时候,就得到了胡家兄弟的帮助,这才从黑心知府手中逃脱出来。
后来,乔老爷子被表妹告发下天牢,胡沅浦也出力甚多,可以说是乔老爷子一生中的贵人!
片刻后,乔致庸回过神来,继续偷听二人说话。
只见胡沅浦点头颔首,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低声道:“哈大人果然高见,如今皇上求治之心甚盛,一心要中兴国朝,日夜夙兴夜寐,求的就是真正的治国之才,来挽救这当今的倾颓国势!去年刚刚开了壬子恩科,还嫌不够呢!”
那哈大人乃是山西巡抚哈芬,一个颟顸无能的满人要员,虽然坐镇晋省,却始终瞧不起商贾之人,偏见尤其深刻,空费了这个富庶之地。
“胡大人,恐怕您这次要失望了!您是不知道啊,这山西一地的民风,早就被那些商贾给带歪了!那些巨商大贾之家就连做官也不稀罕,对读书人也毫不敬重,简直是四等刁民!
这山西甚至有个顺口溜,我给您念念啊!”
胡沅浦颇感好奇,闻言也好奇地催促哈芬快说,哈芬的怪癖被满足,神情洋洋自得的说出一段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