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安看着张妈妈，作揖回礼：“请放心。”

本来还想说，猫猫是我朋友，也救过我的命很多次，其实是猫猫照顾我这些。

但是看着张妈妈，苏长安突然感觉好像也不需要去说这些，因为这位嘴有些毒，但做着天底下最好事儿的女人，要的只是自己一个回答罢了。

张妈妈笑了。

那张有些粗糙的脸在月光下露出的笑容，挺好看的。

至少苏长安跟燕如玉都是这么认为的。

……

月光朦胧，却是有薄如蝉翼般的云挡住了月亮。

苏长安三人终究是要离开的。

离开的时候，那些姐姐们看着苏长安，一个個像是有话要说，但一个个却不如刚刚饭桌上那般张口就来，沉默了良久后，翠翠开口跟苏长安说了句，帮我们照顾一下猫猫。

苏长安看着这些脸上再无一丝欢愉，唯有满是不舍的姐姐们点点头。

然后...

就此道别。

临走，姐姐们送了很多东西给猫猫，猫猫死死抱在怀里。

不过猫猫倒是没哭，依旧那副往日里面无表情的样子。

马车，苏长安做主送给了张妈妈她们，虽然是跟着来往西域京城的商队走，但总归有自己的马车少看一些别人眼色。

而她们本来就距离不远，走回去就行了。

门口。

张妈妈一直目送着猫猫她们，就站在那儿一直看着。

即便巷子很昏暗，只能依靠朦胧月光，还有猫猫她们手上灯笼。

即便已经完全看不清猫猫她们，只能看到灯笼的亮光。

姐姐们因为看不到了，所以全部跑上了二楼去看。

最后...

在彻底看不清了，张妈妈才转身关上了门，来到那架马车旁边，依照着苏长安走前告诉她的，猫猫在车里给她留了东西，轻轻撩开了帘子。

一封信放在马车内最显眼的地方。

张妈妈拿出后轻轻打开，只写着一句话。

‘娘，谢谢你养大了我。’

张妈妈愕然，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原本一直强忍着的泪珠，自己突然就跑了出来。

张妈妈捏紧手上信封，笑着笑着，一颗颗的泪珠不断滚下，但是张妈妈还是笑着骂道：“臭丫头，最后给我来这一手！！”

但是这样哭着笑着的说着话的时候，张妈妈看到信被自己捏皱了，马上小心翼翼将褶皱地方弄平。

可是看到信上内容时，尤其那一个‘娘’时，张妈妈动作突然停顿，伸手捂住嘴，再也完全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而楼上...

原本只是想上楼通过窗户多看几眼猫猫的姐姐们...

已然泣不成声。

因为才上楼的她们，发现她们的床铺被整理的很干净。

而且就在每一个人床铺上都有一个包裹跟信。

当下所有人各自拿着各自的信，哽咽抽泣。

‘翠翠姐，读书人不好，都是骗子，但是能让翠翠姐你笑的读书人，应该都是好人。’

‘镜蔓姐，这是我配的药方，你拿了到了敦煌记得抓了吃，不贵，别想着省钱，身子重要。’

……

‘婷婷姐，你笑起来很好看，所以多笑笑，就能找到意中人了。’

‘荷叶姐，我朋友犯病时候跟我说，心疼了就哭吧，累了就休息，所以多哭一下多休息一下，大家都在，别再把伤心压心里了。’

素日里只有欢声笑语的院子。

这一夜，只有哭声。

……

月色朦胧，苏长安三人走在巷子里，没人说话。

燕如玉其实想说点儿什么安慰一下猫猫，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打小就没朋友的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苏长安知道安慰人的办法。

但是他觉得现在最好的安慰就是什么也不说。

“苏长安。”

猫猫在这时候突然打破了沉默。

苏长安回头看向猫猫。

猫猫低着头，怀里抱着姐姐们送给她的东西。

然后，就听猫猫问道：“人为什么会流眼泪。”

苏长安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挺复杂，但大多是因为伤心。”

然后...

猫猫抬起头看向苏长安：“那为什么我不觉得伤心，眼泪也在流下来。”

只见灯笼的微弱光芒下，猫猫面无表情，那双大眼睛之下，两行泪水清晰可见。

苏长安沉默了一下，上前抱住了猫猫：“因为跟家人的离别。”

猫猫没有反抗苏长安，而是一只手死死抓着苏长安衣服，在听到这句话后...

终于忍不住的彻底哭了出来。

苏长安保持着沉默，低头看着猫猫，但有些欣慰，毕竟...

哭出来就好了。

燕如玉在一边看着没说话，只是想到苏长安跟她说的那句关于猫猫的话。

小小的人儿，小小的忧伤，然后就会成长了。

……

猫猫哭了多久，苏长安没太注意。

但是当猫猫不哭了，从他怀里离开的时候，苏长安看着自己衣服上又是猫猫眼泪，又是鼻涕的，他想说两句。

但是看向猫猫瞪着他，觉得还是算了，于是暗自说了句‘这次原谅你了，小猫子！’

遮挡着月亮的薄云已经离开，明亮月光下，原本昏暗的安平坊有了些可见度。

苏长安三人走在巷子中，虽然远处的花街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但安平坊这里还是寂静一片，只有偶尔不知哪个院子传出的狗叫声。

猫猫已经擦干了鼻涕眼泪，但想了又想后说道：“不许告诉任何人。”

苏长安想了一下：“嗯，我不告诉别人你小时候打架没打过猫。”

猫猫闻言，抬眼瞪向苏长安。

苏长安笑了一下后说道：“不告诉，我是那样的人吗？燕如玉更加不是，不过...其实以后你可以去敦煌啊，我估计不可能了，毕竟坐了那位置，我觉得挺麻烦，但是燕如玉可以陪你去啊。”

猫猫说道：“要保护你。”

苏长安说道：“等我八品了，就不需要保护了。”

猫猫闻言，翻了个白眼：“你听听自己现在的狂言。”

苏长安怔了怔，然后扭头看向猫猫：“小猫子，燕如玉都说我能九品！”

猫猫看向燕如玉：“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说谎骗人。”

燕如玉一怔，不知怎么说。

苏长安抿了下嘴唇，看着猫猫。

怎么说呢。

突然有点儿怀念刚刚哭泣泣的猫猫了。

燕如玉这时候想好了措辞，但是这才张口，却是表情一怔。

同时，苏长安也是莫名一怔，下意识看向一侧。

燕如玉腰间悬着的刀，就在她抬手的一瞬间，未出鞘，却是直接被燕如玉摘下。

而后转身的同时，手中刀直接将从漆黑处射来的弩箭一刀斩断！

啪！

断箭落在地上。

苏长安将猫猫护在自己身后，手按在素日里被他藏在衣服下面的‘相思子’刀柄之上。

而这一瞬间！

又是数根箭弩从黑夜中撕风朝着苏长安冲去。

燕如玉手中刀出鞘，一刀将弩箭尽数斩断的同时，刀斩化形，斩入漆黑之中。

被斩中院落围墙顷刻间坍塌，而后有闷哼声传出。

燕如玉手中持刀，不再去看刚刚刀斩方向，而是看向另一侧：“两个五品，三个六品，刚死了两个六品。但是周围还有人。”

苏长安闻言，看向周围，他能感觉到杀气。

“！”

不过就在这时候，寒芒声清澈，苏长安听得真切，一把将猫猫拉到一边。

只见一杆长枪蓦然间，穿过他们身边土墙，朝着他扎了过来。

同时就在正面所在，又是数根弩箭朝着燕如玉射来。

燕如玉手起刀落之时，几名蒙面黑衣人冲出黑暗，人人手中一把刀，就朝着苏长安劈砍而去。

燕如玉侧过身，手中刀刃抬起的同时，一刀斩下！

数名黑衣人手臂直接被斩断！

惨叫声响起。

而这边苏长安躲闪及时，不过看着这杆枪，却是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枪身。

倒也没去使多大力气，但抓住枪身的同时，另一头那人如何使劲儿都无法将长枪收回。

“何方宵小！竟然在这里行凶伤人！姑娘莫慌，连翘来也！”

只见此时，却是有剑光在月下闪过，之后又是几声惨叫生。

紧接着，只见就在苏长安她们身边，一个青年出现。

青年看到苏长安，猛然倒吸口气，好漂亮的姑娘！

而这青年站在苏长安面前的时候...

苏长安这边却是已经【倚危停】暗自运功，抓着手中长枪猛然用力。

砰！！

却是直接将土墙那一头的人，直接拉了过来不说，更是连带着土墙都被苏长安弄翻。

这青年再次倒吸口气，哇！好生猛的漂亮姑娘！

与此同时...

周围惨叫声与刀刃相撞的声音骤然变多！

但顷刻间！

所有声音消散。

唰！！

只见十数出现，并且朝着苏长安以及燕如玉所在恭敬抱拳：“我等竟然未察觉到刺客！请降罪！”

燕如玉看着这些人：“全解决了？”

为首那戴着面具女子抱拳：“总计二十四人，留下了口气一十三人。”

燕如玉没说话只是道了声：“退下。”

这些人马上撤去。

而燕如玉看向苏长安：“我的错。”

苏长安摇摇头：“总会大意，而且这些人显然是早早就埋伏在这边的，显然也是专门躲避了搜查清场那些。”

燕如玉微微点头，但还是有些自责。

因为只想着猫猫的事情了，有些疏忽大意。

苏长安看到也是无奈的说道：“小燕子，我都遇刺成习惯了，你自责个啥。而且刺客啥时候出来，你知道？”

燕如玉闻言，依旧皱眉不展，但低头看着地上着被苏长安力大而直接弄晕的刺客腰间短刀...

燕如玉眉头紧锁。

苏长安也懒得劝燕如玉看开点，低头看向脚底下这刺客，又看了眼土墙，嗯，练刀有用！我力量更大了。

然后看着猫猫没什么事儿，苏长安松了口气。

而那青年有些懵逼，抿了下嘴唇的同时看着苏长安，又看着燕如玉，怎么说呢...

青年感觉自己英雄救美没成，反倒是好像卷入了什么麻烦事儿里。

青年抿了下嘴唇。

但是还没说话呢。

燕如玉却是看着青年说道：“天之阁连翘是吗？”

青年怔了怔，突然想到来京城前，自己姐姐连危告诉他，要是在京城惹了朝廷的麻烦事儿，自己死在外边，别连累天之阁。

于是马上摇头：“不是，我就是个路过的剑客。”

这么说着，连翘朝着苏长安还有燕如玉抱拳：“在下翘连，路过此地，看到有人行凶，故而仗义出手，当下看几位姑娘无碍了，在下告辞。”

说着，又是一抱拳，然后转身就打算离开。

但是这才转身。

青年就看到四名戴着面具的人已然将他围了起来，而且青年仔细一品，好家伙！

两名七品，两名六品！

燕如玉开口说道：“此事重大，你恰巧出现在这儿，便也有嫌疑，还请你配合，我跟你姐姐连危认识，不会对你做什么，你配合我们调查，若是清白的，自然会放你离开，但若是你反抗，莪会杀了你。带回去。”

燕如玉话音刚落，青年却是马上说道：“不是，跟我无关啊，我就是个刚逛完花街出来的人而已，而且你跟我姐认识？我姐没说过她有当...”

当说到这儿，青年眯眼看着燕如玉：“燕如玉？”

燕如玉点头。

名叫连翘的青年马上说道：“姐，燕姐姐，跟我无关，信我，我真的是路过的！！你信我啊，你真的信我啊！别...唔~~~”

燕如玉无奈摇摇头，果然跟母亲还有那时候见过几次面的连危说的一样，连翘脑子有点儿蠢，不是笨，是蠢。

连翘还想说什么，却是已经有人直接给他套上了封口锁，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过连翘也是知道自己不能真的反抗，反抗才是真出事儿了。

燕如玉看向苏长安：“我们先回去吧。”

苏长安点点头，但看了眼那边直接被五花大绑扔进马车里的连翘：“那个七品的连翘？”

燕如玉点点头：“不知道是否与他有关，但查一下就知道了，若是真有关，天之阁跑不了。”

苏长安微微皱眉，怎么说呢，他也不知道这个连翘是不是跟这事儿有关系。

但如果真的如连翘说的，是喝完了喝酒出来偶然碰到...

这要多倒霉啊！

但是突然想到猫猫家人那边，看向了燕如玉。

燕如玉点点头：“会全部安排好。”

……

得知苏长安遇刺的时候，夏凤翔正看着太傅上奏的折子，内容并非是关于禁军统领的人选推举。

而是关于冬科考试时候的主考官及副考官，以及其他相关所有官员。

一眼扫过去，三分之一全是太傅的人，而且全部是油水最多，也最能得了学子们所拜师的位置。

不过在听到苏长安遇刺了之后...

夏凤翔直接扔了手中折子，连忙朝着绫绮阁跑去。

到了绫绮阁，看到苏长安坐在大厅悠哉喝茶，马上皱起眉头。

苏长安自然是看到了夏凤翔，包括院内所有人。

当即，纁夏等人连忙出了院子。

苏长安看着夏凤翔笑着说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夏凤翔白了眼苏长安，然后仔细打量起苏长安，确定没事儿后，最后更是双手捧着苏长安的脸仔细看了起来。

苏长安脸被夏凤翔手捧着，所以嘴是嘟起来的：“我没事儿，一点儿也没伤着。”

夏凤翔确定苏长安彻底没事儿后，深深松了口气，松开手后问道：“我听说你跟刺客动手了是吧。”

苏长安点了下头：“算动手，但也不算，因为我就是用力拉了一下。”

然后，苏长安说道：“我跟你说，我现在力量可大了。”

夏凤翔听着苏长安的话，又气又笑。

气的是这人刚遇刺了，还这么没正行。

笑的是能这样没正行，说明人真的没事儿。

但看着苏长安这样，夏凤翔碎骂道：“担心你成这样，结果你还这样是不是！”

苏长安笑了笑：“这不没事儿吗？而且...我不这样，哭吗？”

夏凤翔马上说道：“哭啊！”

苏长安撇撇嘴：“你咋也这样。”

夏凤翔白了眼苏长安，但是想了一下后，才要说关心的话，可是看着苏长安这样子，直接收了回去，然后说道：“喝你的茶去！我走了。”

苏长安愣了一下：“这么快?”

夏凤翔点点头：“本来就在决定冬科的事儿。急匆匆跑来的。”

然后，夏凤翔看着苏长安：“要是哪儿不舒服什么的，直接说，别藏着知道吗？”

苏长安点点头，但是想到夏凤翔这就要走，马上说道：“不亲一个再走吗？”

夏凤翔直接一个白眼：“亲你个大头鬼！”

说罢，直接转身就要离开。

但是这才转身走了没两步，夏凤翔回头看着苏长安，又走了过去，狠狠拧了一把苏长安腰间的同时，蜻蜓点水一般在苏长安侧脸亲了一口。

然后直接走人。

苏长安揉着自己腰，看着走了的夏凤翔，无奈笑了笑，但又叹了口气。

亲一次就要挨次打，这以后日子咋过嘛。

……

夏凤翔走出绫绮阁。

纁夏等人自然是赶忙行了礼后，回去院子里。

但是燕如玉看着夏凤翔，当即抱拳：“臣有罪。”

夏凤翔看着燕如玉说道：“直接跟我说怎么回事儿吧，这么长时间，应该查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