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警方正在寻找山手线铁轨上的爆炸物时,菅野和佐藤就一同去拜访了森谷帝二,那时菅野单纯是因为发现上午被安置爆炸物的地点都是由森谷设计的,所以才去找他了解情况。
可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当菅野发现前些阵子被烧毁的西洋宅邸也是出自森谷之手时,他就盯上了这个家伙。
一个月以前,也就是工藤新一死亡前后,东京都内的黑川宅、水岛宅、安田宅以及阿久津宅相继被人纵火焚烧,无人伤亡,但造成了一些财产损失。
根据火灾犯一系的调查,这是一起连环纵火案件,但由于凶手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所以始终未能破案。
先是他设计的西洋宅邸被火烧,然后是一些他设计的地标建筑被安放炸弹——森谷帝二和这些事件绝对脱不开干系。
唯一的问题是,他是被害者,还是加害者?
要说他的是被害者,为什么有人会选择破坏他的设计作品而不是直接来伤害他本人呢?
要说是加害者,他又为什么会破坏自己杰出的设计作品呢?
相似的问题,灰原也有。
所以她下午特地去了一趟东京大学的图书馆,在资料库里找到了一些能够解决疑惑的资料。
“——你出去过?”菅野讶异地问道,“你哪里来的钥匙?”
“你把备用钥匙放在桌斗里了。”
“不,即便如此,你怎么敢出去的?也许你会撞见所谓‘组织’的人,被他们抓走,那你就死定了不是吗?”
灰原哀潇洒地甩了甩茶色短发,随后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别担心,我借用了你的墨镜,还有帽子,还有手套,算是乔装打扮了一番......
而且,就和你之前说的一样,我是个小孩子,如果他们不知道那个秘药能够使人变小,就不会将我和‘宫野志保’画上等号......”
“——那如果他们知道了呢,把你抓走了呢?”
“......那就,那就是命运使然了。”说完,她抿起薄薄的嘴唇,“这样也好,能够趁早解脱,最重要的是,不会连累无辜的警察先生你。”
菅野咂咂嘴,也不搭腔,只是安静地盯着灰原看。
良久,他才终于开口:“之前你还说你只想躲在我这里......现在又自顾自地跑出去......”
“可我不能一辈子窝在你的家里吧,警察先生?那这和被那个组织囚禁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其实灰原也有些后怕,如果她独自一人出去撞见了琴酒该怎么办?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不是那种会为了“可能”而后悔的人,她在出发以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被抓走,她也能够坦然面对这样的结局:“我是说过我想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如果我只能被困在这里,那根本不是普通人的生活不是吗?”
菅野默然。
既然这是她所希望的,那就随她去吧。
而且,她在图书馆里调查到的资料,也的确很有用处,这次就暂且放过她好了。
“而且......”
“而且?”
“没事。”
——而且这样张狂的使用炸弹,很像那伙人的手段。在东洋火药库这种重地行窃,也是组织成员能够做出来的事......灰原会出动,多少也是想看看这一系列爆炸事件是不是和组织有关系。
“嘛。反正你是个成年人,虽然外表是小孩儿,但心智已经成熟,如果你能承担起后果,那就随便你。”菅野顿了一下,拉开办公桌的桌斗,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的盒子,递给灰原,“这是我的备用电话,如果你要出去的话,至少要告诉我一声,如果我哪天回来没见到你,也不用着急忙慌地去找。”
见灰原接过手机,菅野故作态势地清了清嗓子:“咳咳,还是说正事儿吧——你在图书馆里发现了什么?”
灰原将手机盒先放在一边,从文件夹底下的资料取出一堆打印纸出来,每张打印纸上都有黑白色的图片,毫无疑问都是森谷帝二的作品。总共得有三十张纸。灰原把这些纸贴在了白板上,摆整齐,然后问菅野从中发现了什么。
“还有不少没挨炸的建筑。”
“——这是警察该说出来的话吗?”灰原眯起眼睛,有些失望地说道。
“开个玩笑而已,要知道我每天都得面对我的那些废物同僚,太压抑了。”
灰原从板槽里拿出笔,在第十一张打印纸的中间划了一条竖杠,将白板分成了两部分。
“前面和后面的建筑,有什么区别?”
“前面的建筑,不是被人放过火,就是被人安装过炸弹,后面的建筑,还没有这种遭遇。”
“菅野警官!我说的是建筑本身!”
“好吧好吧。”菅野一扭腰,带动转椅滑到白板面前,他仔细地凑上去观察了好一会儿,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点着头,最后评价道,“不愧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建筑师,每栋建筑拿出来,都可以当做地标看啊,嗯,真不错。”
灰原用笔敲了敲菅野的后脑勺,想以此推断他的大脑是不是瓦特了。
“哦。”菅野回过神来,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森谷帝二是个强迫症。”
灰原眼前一亮:“为什么?”
“报告福尔摩斯小姐,前面的建筑,我们可以看到,毫无规则性可言,而后面的建筑,竟然都是对称性建筑。
我今天见过他本人,或许他单纯只是对建筑有这样的强迫症,如果他患有对称强迫症,那他家中的一切事物都应该是对称的,而他本人应该带两块儿手表......”
灰原已经分不清菅野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了,只好自顾自地讲下去。
“我在东大的图书馆里查到了森谷帝二的作品年表,发现这一部分的作品,都是他在二十年前创作的,以平成六年为时间节点,森谷帝二的设计风格发生了改变,越来越趋近于现在的完全对称构图。”
“所以呢?我小时候还想做宇航员呢,现在不是更热衷于当警察?”
灰原眯起眼睛:“你是故意的?”
“——难道你想说,森谷帝二是因为他的早期作品不是完全对称式的建筑,不符合他现在的美学理念,所以才放火烧、用炸弹炸,想要毁掉这些建筑吗?我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性,毕竟人可以为了一个很荒诞的理由犯下罪行。
可是我问你一个问题,他成功了吗?他彻底毁掉了哪怕一栋宅子吗?毁掉了任何一个地标建筑吗?没有。”
菅野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解释道:“今天一共有八枚炸弹爆炸,最后五枚在山手线轨道上找到的炸弹是由我们警方主动引爆的所以可以忽略不计,就光说前三枚。
第一枚炸弹是在波洛咖啡厅前面邮筒里爆炸的,除了震碎两栋楼的玻璃,掀起了人行道上的地板以外,没有造成其它损失,更没人伤亡;
第二枚,芝浦中央公园,在毛利先生的影响下,只毁掉了花园的一个池塘,没有人伤亡;
第三枚,涩谷站八公口站前广场,毁掉了一个防爆罐,让两名防暴警察和毛利先生摔了一跤,没了。
灰原,没了。他手握可以造成大规模破坏的炸弹,却只落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如果他真想毁掉自己不满意的作品,干嘛不干脆地按下炸弹让炸弹在最关键的地方爆炸呢?更不要提他还特意把毛利先生和警方牵扯进来,玩儿了一场解谜游戏。”
没错,这样完全不合理。
“好吧,也许,这个家伙的确和工藤有仇,所以才会把工藤的女友和他父亲搅进来,但搅进来就搅进来吧,他还大大方方地让毛利毁掉了他所有的计划。这又是什么道理?”
菅野轻蔑地一笑,继续发难道:“山手线上的‘田端大桥’也是他的早期设计,不是对称建筑,他也的确在桥上安放了炸弹,如果他想毁掉这座桥,为什么不直接炸,反而和警察玩儿起了公平的游戏,又大大方方地看着炸药被警方安全引爆?”
面对菅野的这些问题,灰原勾起嘴角笑了。
“我也没说他的动机是为了毁掉年轻时不成熟的作品啊。”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用磁贴贴在了白板的正中央。
照片里的这个人,菅野从来没见过。
可灰原却信誓旦旦地说。
——这个男人就是森谷帝二铤而走险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