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安史之乱的时候,朝廷曾向回纥人借兵,许以重利,终于使得回纥叶护太子亲自率领数千精锐回纥士卒参战,帮助唐军收复长安。
同时,也流传给后世一句最为臭名昭著的话:
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
为了让回纥人参战,朝廷甚至明面上允许回纥人劫掠自己的城池,自己的臣民。
哪怕实际上朝廷为此也尽最大的可能减少损失,譬如说劫掠前从城内撤出了一批士庶,但这并不能掩盖它作为大唐朝廷却放任外族劫掠自己臣民的事实。
回纥人当时派出参战的不过是数千士卒,这代价,值得吗?
答案是当然的。
数千回纥人不可能击败安史叛军,让他们出现在战场上,是为了给叛军释放出一个极为明确的信号:
朝廷有足够的兵力和资源和叛军拖下去,甚至于也能从周围各国和外族那里借到数量庞大的军队。
梁信也是做了一样的事情。
他只借了一千平卢军,带着他们出去溜达了一圈。
寿张县令,一开始封锁城门,而后才开城门迎接梁信,就这样,还是因为通敌而被处斩,寿张县从权贵到丘八,上下连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梁信带的是平卢军,意味着平卢军节度使宋威站在他身后,意味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人家的后台可是节度使。
眼下天平军节度使的尸首都烂的像鱼干儿了,除非自己也能再拉出来一個节度使后台,要不然,做人还是从心点好。
宋威认为郓州几个县内的主官必然会各有心思,毕竟梁信的资历、威望都不足,总不可能他虎躯一震,周围几个县就赶紧过来跪舔吧?
......
郓州城内开始了新一轮“变革”。
城内死了好几个大家族,城外则是空出了大量无主的田地。
以前有个电视剧叫康熙微服私访记。
皇帝白龙鱼服,私访民间冤情,最后总能在关键时候显露出身份,对着鱼肉乡里的地方权贵豪族喊一声狗贼好胆,你且看朕是何人!
然后权贵被惩罚,冤情得解,众人纳头便拜,喊一声圣明天子万万岁。
毕竟是剧本。
现实只会比这更真切。
因为在皇帝所看不到的地方,那些豪族、士绅,才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
产业、土地,是家族立身之根本,也是普通人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
梁信在重新筛选出了一批官吏后,开始在城内张贴告示,宣布在抵御黄巢贼军和守城时杀贼立军功者,可以无偿获得一份土地和安家钱粮。
甚至是那些战死的士卒、青壮,在查明军功后,也会视情况给出抚恤钱粮和土地。
这年头给钱粮让人去送死的藩镇不少,但能给土地的,甚至是把土地分给最底层士卒的,那可真的不多。
只要是藩镇,谁脑子坏了给这些底层丘八们分土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那些人都真正拿到了土地和钱粮的时候,这个告示,让百姓们彻底为之疯狂。
所以在梁信下令征募青壮为卒时,县衙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了。
原先郓州城的守军只剩下五百多人,趁着现在钱粮兵甲都还算充足,梁信准备将麾下军队直接扩编到三千人。
目前这个法子只在郓州城内施行。
在此过程中,郓州各处如同一台老式机器一般,还没被上油,就被人强行推动着要它开始运转,所以暴露出的问题很多。
郓州不算小地方,但当地能生钱的独有产业不多。
矿产、漕运、马匹,甚至是陶土烧瓷这些特产,这些跟它半点关系都没有。
哪怕是后世的郓州,每次也只能热情洋溢地说我们上半年在文化宣传方面有了长远的进步。
郓州城内的新官吏们都出身本地,不少人其实都是想做点实事出来的。
很多人最初当官的时候,都梦想着要做屠龙的少年,最后才发现自己连去对面当狗都可能没资格。
但最初的梦想确实是好的。
此刻,他们的心理与城内的军民差不多。
自己的地位、利益都是梁使君给的,自己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地位高了,咱们拿到的也就更多。
梁使君花钱如流水,咱们就得想办法帮他赚钱,让他看到我有能够帮到他的本事。
想法很美好。
在郓州小富小贵倒是没问题,想从这地方从无到有弄出一个暴利的大产业,难度不亚于让平卢军节度使明年就嗝屁。
在这种情况下,梁信开始下令选址,说是要开设一个“河南制造总局”。
这玩意到底是干嘛的?
......
一本手抄的《三国演义》放在桌上,书页里是娟秀的小字,旁边放着作为范本的书,上面的字迹则十分板正。
崔氏,也就是邱县令的遗孀、未亡人——一位风韵动人、依旧美貌的夫人,此刻拿起《三国演义》,蛾眉蹙起。
这书是谁写的,她自然清楚。
可女儿为什么要拿来抄写?
正心神不安的时候,外面响起脚步声,崔氏抬眼望去,随即露出些许愕然。
“见过夫人。”
“您......”
崔氏手里还捏着那本三国演义,此刻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倒显得她是某人的书迷一般。
梁信也看到了,只是笑了笑,道:“听闻夫人好酒,某近日来偶有所得,酿出了好酒,夫人若是不嫌弃,还请代为品鉴一二。”
“酒?”
崔氏下意识就拒绝道:“妾乃妇道人家,借住在刺史府内已经是感激不尽,饮酒乱性,怕是会坏了使君清名,请梁使君恕罪,妾实是饮不得。”
“无妨。”
梁信很能理解她,将手里的酒壶放在桌上,随口道:“我已经派人将夫人你写的信去送给崔节度了,想来旬日之内就能有回信。”
“啊...”
崔氏一愣,梁信还以为她是高兴,不再过多打扰,告辞一声便要离去,崔氏怕他生气,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道:“敢问使君,此酒可有名字?”
“此物,名为蒸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