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泽相貌憨厚温顺,实则是个腹黑且满肚子坏水的家伙。
梁信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实则是个底线不高道德水准也很灵活的刺史。
所以,不能以貌取人。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善人,那他大概姓宋吧。
寻常白手起家的人,会对第一批给自己投资的人心生感激,至于说什么利益纠纷,那都是以后发展壮大才有的事。
但梁信这是正儿八经的诈骗,所以巴不得第一批投资的人能死多早多早死多早,这样就不用还钱了。
更何况,宋威居然还想从他手里拿到大头。
梁信做事一般有很强的目的性,给宋威诸多好处,是因为他能在那时候给自己提供兵马粮草,同时自己也能借助到宋威的名头做一些事。
哪怕是住在府里的那对母女,接下来他也还有其他用处。
毕竟以他现在刺史的身份,要几個女人,也就是随口说一句的事,甚至都不用说,就有人争着给他送。
何况现在又哪有时间去谈情说爱。
真以为他很纯情么?
就算以后稳定下来,讲究的也无非是看得顺眼和门当户对八个字。
重要的是,现在如何能快速攫取到资源,让自己彻底坐稳位子,势力迅速膨胀起来。
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大概是他唯一一句比较真心的话,但在此前提下,牺牲某些人,那就完全无所谓了。
二月春风似剪刀,刮的脸疼。
天气依旧很冷,人毕竟不能像柳树那样,靠着阳光就能焕发生机,人也是得每天吃饭睡觉的。
然而巨野县穷得很,也榨不出油水,钱没有也就罢了,粮食却更少,再拖下去,怕是得吃人了。
“这个狗官,巨野县被咱们围困了,莫非他不愿率军驰援?真真的狗官,巨野县这么多黎庶的性命,难道你就不要了?”
自从信使上路后,黄巢心里就越发焦躁。
他现在还没兴趣吃人肉叉烧。
黄巢咬牙切齿,怀里搂着一个妇人,被他手上力气用大了,一时间疼得泪眼汪汪,也不敢说些什么。
正当他准备发泄心头邪火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大帅,郓州城送回信了!”
黄巢听出是谋士赵璋的声音,立刻将妇人推开,三步并做两步,倒拖着鞋打开了门。
“怎么说?”
赵璋摇摇头,将信递给他。
“在下也不知道这郓州刺史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倒是给咱们出了好大一个难题。”
黄巢作为反贼头子,但他是识字的,甚至可以说是有诗才,他把信看了一遍,立刻就清楚了为什么赵璋脸色不大好。
“粮队...”
“信中说,粮队和少量士卒先行出发,如今暂且在平陆县驻扎,到时候请巨野县想办法开城门接应。”赵璋缓缓道:
“此中或许......”
“不。”
黄巢只是迟疑了片刻,便道:“看来那小贼没有察觉到什么,你看,他这密信都直接送到咱们手中了。”
“那,大帅您觉得......”
“抢他娘的!”
黄巢没有半点犹豫。
这次杀个回马枪本就是投机,倘若情形不大好,他们迟早也是要撤走,重新想办法劫掠其他地方的。
梁信小儿是郓州刺史,活捉他的风险很大,这个几乎不设防的粮队,反而就是个绝好的目标。
看到黄巢的脸色,赵璋就意识到他在想什么,立刻又道:“若是抢了粮队,怕是会惊走那郓州刺史。”
“我们现在只能抢!”
“大帅,还请做长远些考虑啊,梁信到手,郓州就是您的......”
“兄弟,你到底明不明白?”
黄巢逼近赵璋,一字一句,低声念道:“现在城中已经缺粮,咱们五千多人每天一顿饭都有些勉强了,再这样下去...
要么是散,
要么,
就是把你我这些领头的吃了!”
他看到赵璋不安的脸色,后退一步,语气缓和了些。
“我知你是为我考虑,但眼下咱们是真的等不得了,不如把这支粮队抢了,咱们就撤往其他地方,再图大计!”
赵璋想了想,也觉得无话可说。
毕竟黄巢和他手底下的叛军自当初起义时,就是一路烧杀抢掠过来的,也就是因为沿途各镇节度使要么是实力不济,要么是故意放纵,才让他们有了今日。
越抢,越乱,
越乱,他们才有机会活下去,甚至是一步步壮大。
只不过之前攒起来的资本,已经在郓州城前丢了大半,现在确实不是慢慢拖下去的时候。
想到这里,赵璋点点头。
“不如在半道劫粮。”
“我意亦是如此,那就...立刻出发,去平陆县拦截那支粮队!”
......
晚唐时节,彼时乾符四年的时候,朝廷尚且还能控制地方,并非很多人概念中的立刻就进入了朝政混乱地方藩镇割据的局面。
此时虽然各地藩镇林立,但无论升官降免,大部分还是得听从朝廷的调令,就算是有割据的藩镇,也会被朝廷想方设法镇压平定。
哪怕是在黄巢起义前夕,朝廷也还能派兵平定了企图在云中割据的李克用,依旧保持对全国的实际控制。
自始至终能够长时间处于半割据状态的,只有河朔三镇,但他们也得在名义上听从朝廷的命令。
朝廷惧怕河朔三镇这种强藩变得更多,所以就频繁调动、免职、分化各地藩镇,哪怕是忠心的朝臣出任为藩镇,也很难再得到朝廷的完全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小藩镇无力彻底剿灭黄巢,强藩则是故意纵容黄巢,因为一旦平灭了叛军,朝廷依旧可以随意拿捏他们。
此谓之,养寇自重。
黄巢、王仙芝等叛贼得以数次死里逃生,甚至是大败官军,横行各地,朝廷政治腐败是一方面原因,可其中也必然有那些强藩在故意纵容。
兖海节度使齐克让,声名不显,原来是朝廷左金吾卫大将军、检校兵部尚书,如今兼任兖、沂、海等州节度使。
他也没有太多其他想法,先前天平军节度使薛崇战死,按理说他才是周围节度使里面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人,但自始至终都没主动派兵过去支援,也没想着分好处。
显然,这是个只想求稳的官场老油子。
就连平卢军节度使宋威半路染了风寒,在他治下的兖州平陆县里歇息,这种小事就更引不起他的兴趣了。
他只是派人送去了一批粮草和些许还算过得去的药材,又写了封信表示慰问,然后就没下文了。
你要住那就住呗,
难道还要我亲自去看望?
谁还不是个节度使怎么的?
宋威气得够呛,认为齐克让这个老东西对自己不够尊重,好在还能有本三国演义解闷,越看越觉得自己是生不逢时的美周郎。
这儿毕竟不是他的地盘,宋威能住进城内,但麾下的平卢军只能暂且驻扎在城外。
为了避免粮食消耗,半数士卒则是在没有他坐镇中军的情况下,让一名部将领着提前回去了。
反正也不可能有人忽然过来攻打自己吧?
宋威摇摇头,继续打着算盘。
他从那个郓州刺史梁信手里拿到了三国演义这本书和活字印刷,但前者只有一部分,后者也只是略懂原理,现在他真想派人去操持,才发觉有不少关节弄不明白。
所以,他只能另做打算。
比如说把兖海节度使齐克让也拉进来,给梁信“投资”。
一本万利的好事,谁能不心动?
宋威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聪明,早已知道这是个骗局,要不然怕是也会上当。
“唉,不过这小子对老夫还是不错的。”
他叹了口气,把书往后翻了一页,门外忽然有人在拼命敲门,宋威勃然大怒,喝道:“做什么?”
都知道他在这儿静心养病,谁这么想死,敢来如此打扰他!
“节度...节度,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