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很大很冷,给人一种仿佛现在还是冬日的错觉,吹的人心里发寒。
因为它带来了叛军的消息。
目前已经探明的消息,是濮州遭到攻打,城外的叛军之中,隐隐有黄巢的旗号。
为此,派出的哨探死了五个,路上跑死了一匹马,好不容易才把这个消息送到梁信手中。
王仙芝主力正式抵达他忠实的天平军,哨探没能跑到曹州那边,但从叛军的动向来看,他们似乎舍弃了唾手可得的曹州,反倒是直接朝着郓州的方向而来。
这個贩私盐出身的反贼头子别的地方可能有些缺陷,但唯独算计利益上倒是颇有心得。
曹州刺史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如今天平军钱粮都在郓州城,只要杀了梁信,攻破郓州城,就能拿到大量的钱粮辎重。
就因为这个,曹州其他地方都被抢了一遍,百里之地几乎人烟断绝,而曹州城却还完好无恙,曹州刺史把这认为是自己的功劳,准备等叛军离开天平军,就上奏朝廷请功。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跟梁信那厮一样,混个留守甚至是天平军节度使的位置。
嘿嘿嘿。
“曹州刺史那个老东西不老实。”
梁信将一封书信揉捏成球,随手扔进了火堆里,溅落出几颗火星后,火焰开始深情舔舐着信纸。
曹州刺史故意在信里说叛军还在很远的地方,但出城的哨探则告诉梁信,最多还有一日,王仙芝必然会兵临城下。
因为他的路线实在是再清晰不过了。
梁信本来打算等各处都安定下来的时候,再去慢慢整曹州刺史,但这老小子现在来这么一出,则是彻底激起了梁信的杀意。
皮日休坐在一旁,见梁信泄愤似的烧了那信,不由得皱眉道:“此信若是留着,等日后呈上朝廷,也算是他的罪证。”
“没用的。”
梁信摇摇头。
“若朝廷法度真的有用,那周围藩镇就不会除了崔安潜之外没一个给我报信的,更不可能就这么把他们给我放过来。”
天平军的地理位置不算很好,因为要发展起来的话,几乎是处处擎肘。
之前已经介绍过几次,它周围无论是魏博镇还是先前的平卢镇,其实都是强藩,军队战斗力只有强和更强。
但换个角度来看,天平军又处于一种诡异的安全环境之中,周围都是藩镇和强藩,除却内部的农民起义军,天平军其实没有什么要太过担心的外敌,
因为不管是哪方先开战,自己肯定都有盟友。
其地位,就如同今日的蒙古国一般,两大强国“伺候”着。
而现在就好像是两国都大开方便之门,甚至是用自己国内的各个显露,把非洲的黑叔叔们都空降过来了一样离谱。
兖海节度使齐克让老混账一个,正常思维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了也装着不知道。
宣武军节度使穆仁裕对自个很有逼数,宣武军实力本来也就偏弱,那么多贼军过境又不是为了攻打自己,他乐得看戏。
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倒是好心提醒了一下,但也没半点出自家兵帮未来女婿忙的意思,反倒是转头就开始在陈州许州挑选新的女婿。
义成军就更不用说了。
都不动是吧?
我也不动。
大家想的都是,
其他藩镇不至于在这时候看戏吧?
人多了不缺我一个,人少了我去也没用。
我等着人多了再跟过去就好,朝廷也不会为此而责怪咱们。
但谁知......
敬翔和李振两人都知道眼下情况危急,却也莫名的有些想笑。
他们清楚自家留守把周围藩镇都骗了一圈,等这些人回过神来,估计就会开始出兵援救了——这些人总不可能放任贼军攻破郓州城拿走本属于他们的钱粮辎重。
但问题是,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听说贼军之中,一直是王仙芝为首,黄巢与其决裂后各自分兵,如今黄巢贼势复振,想必已经与王仙芝再度联合。”
敬翔沉声道:“下官以为,如今王仙芝来势凶猛,必然打定主意是要攻陷郓州城,我军不过数千之众,或许能守住一月两月,城中虽说粮草充足,但谁又知道要守多久?”
梁信看着他让人新弄起来的沙盘,对着它沉默不语。
在此之前,他一接手郓州城,等有了充足的钱粮后,也并不是无偿养着百姓,而是采取以工代赈的方式,让大量能干活的人去修缮城防和加固城墙地基。
黄巢攻城的时候曾经攻破了外围的瓮城,这次也被额外加固了两遍。
知道黄巢要来后,城外又临时设置了一批陷阱,只为到时候能不断拖延叛军攻城的速度。
能做的他都做了。
唯一所不能弥补的,还是军力上的差距。
梁信叹了口气,若自己麾下现在不是五千新卒,而是五千甲骑,他甚至都敢领着这五千骑在半路上伏击王仙芝,因为后者的进军路线实在是太过明显。
就在此时,李振忽然道:
“方才子振说,黄巢曾与王仙芝有嫌隙,其原因,是朝廷要用官职来收买王仙芝?”
“不错。”
梁信点点头。
“而现在,黄巢军势复振,必然是跟王仙芝再度勾搭上,同时,他的兵马,肯定是向王仙芝借来的。”
“对。”
“等围城日久,周围藩镇必然先后来援,但围城的时候,消耗的是天平军的士卒,以及天平军下辖三州的民力。”
贼军过境,三州上次已经被黄巢抢了一遍,现在必然还得被王仙芝抢一遍。
两个人在这儿轮番折腾,
梁信以后还怎么在天平军慢慢经营发展?
守,其实不怕,毕竟有兵有粮,要是周围藩镇良心发现,估计援军也随时会到。
但在这期间所有的损失都由梁留守一人买单。
这就很难忍受了。
“咱们现在是能守住城池的,以下官之见,不如先行死守,消耗王仙芝的兵力,最好给予其重创,然后再派人去给黄巢送信,
告诉他,
您愿意保举他做天平军节度使。”
梁信一愣:“他会信?”
当初朝廷给王仙芝授官的时候,喊得最凶打得最狠的可就是黄巢。
“一来,黄巢如今部下兵马大半是王仙芝所借,一旦其兵马在郓州城下损失较大,就必然会想着先把借给黄巢的兵马收回来。
两人都是盐贩出身,最好小利,如此一来,黄巢必然再度嫉恨王仙芝绝情。
就算他不这么做,也必然会在脸上言语里表露出来,希望能借此让黄巢对自己更加感激,但这实则只会让后者越发反感。
二来,两人本就有私怨,在外人看来如今是重归于好,但他们俩都是领着贼军一路杀出来的贼头,心性最是狠毒凉薄,
只是因为迫不得已,所以得聚在一块抵抗朝廷。”
李振将手伸进沙盘里,从里面拔出三个分别代表郓濮曹的小旗,然后将它们全都插在写有黄巢小旗的周围。
他微笑道:
“王仙芝现在抢的不是您的郓州,而是他黄巢的郓州。”
“我要给出什么才能让他们狗咬狗?”
梁信压根不在乎李振的用词问题,而是很直接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