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梦想,有人贪财,鲁泽好色,朱温也不例外。
他将面前的甲胄拿起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其凑近鼻子,深吸一口气。
嗯,舒服了。
他闻的不是这甲胄上的铁腥味儿,
他闻的是权力的味道。
朱温擅射箭,前些日子在城头上,有人专门记着功劳,朱温前后一共射杀了二十三人。
其实站在城头射箭有时候容易的离谱,因为太高,箭矢落下去就能伤人,同时因为攻城的贼军太多太杂,所以不管射到哪儿,都能落到一个人的头上。
但归根结底,
他,升官了。
梁信从城中挑选出一批五百人左右的精锐士卒,都是几次跟随他出生入死磨炼出来的兵卒,忠诚可以保证,同时战斗力也很强。
这些人,便是他的首批嫡系牙军。
据说当时梁留守还想了個挺满意的名字,准备给这支亲军命名一下,结果敬参军在旁边劝说道:“若外人知是强军,知太平牙军而不敢犯,若外人不屑一顾,虽知其名,明知而故犯也。
是故无需另起别名。”
敬翔是书生,说话时不时拽点文绉绉的词,朱温很讨厌这一点,因为他听不懂,但又只能努力理解,生怕自己掉队。
不过,这次让他高兴的是,自己也被选入牙军中,任步军指挥使。
天平牙军的首领是梁留守的兄长梁德,为人宽厚慷慨,这次任亲军指挥使,而孙昌,则是任马军指挥使。
而让他更高兴的是,葛从周那厮依然只能在梁留守身边当个亲兵首领。
朱温一直都隐隐觉得梁留守更喜欢悍勇的葛从周,他自己虽说善射箭,但不得不承认,若真要跟葛从周厮杀起来,对方可以轻易要了自己的性命。
但现在,他在原地顿足不前,自己却被外放出去领兵,这才是要重用的意思啊。
朱温换上了新的甲胄,想象了一下自己英武的模样,然后推开门,外面的喧嚣声顿时扑面涌来。
士卒们三三两两站在城头,手里还拿着武器,身体下意识朝向城外,露出戒备姿态,但声音里已经露出几分轻松。
“见过朱将军!”
军中有几个熟悉的,见到朱温立刻施礼,同时带着点没有恶意的戏谑,眼底,则是闪过几分羡慕。
朱温哈哈一笑,一路对人还礼,匆匆走过城墙,回到梁留守面前。
这时候,梁留守正在听旁边的敬参军说话。
“黄巢已经派人入城言和,言语急切,要求咱们打开城门,下官以为,要么是黄巢军中断粮,要么,诸镇援军怕是到了。”
梁信将手撑在城墙上,盯着城外的军营看了片刻,问道:“那无论如何,咱们现在都应该拖下去才更有利?”
“正是,不过下官还有另一个主意。”
“说吧。”
“您的印信还在黄巢手中,此刻可以派人出城,说要用印信调动城中,请黄巢暂且将印还来,方便您控制全城和开城门。”
梁信愣了片刻,虽说敬翔的计策已经成功了几次,但现在,他依旧觉得有些荒谬。
“他能信?”
“就下官提到的那两种情况而言,黄巢都是不得不信。”
敬翔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很享受这种智商碾压带来的快感。
“因为,照黄巢的话来说,他已经杀了王仙芝,等于是与后者所率领的那一支贼军彻底决裂,
他已经付出了很多,
所以,不可能在这时候忽然又舍不得一方印信了。”
“......因为已经有沉没成本了?”
“额,沉没成本是何物?”
看着面露疑惑的敬翔,梁信摇摇头,笑道:“不谈这个了,等要回印信,咱们就封锁城门,对吧?”
“那这样一来,黄巢既不见开城门,又得不到钱粮,必然还会再度攻城,就算诸镇援军真的到了,黄巢又不得不撤退,
那也还是等于先去一猛虎,又来一群狼。
您先前可是跟这些藩镇‘借’了很多钱粮,要是他们到时候索要,您难道还能全部拒绝吗?”
还钱是不可能还钱的。
这是梁信和身边熟知此事的人心里的共同想法。
宋威先前死了,但他的债其实还在,同时他的那些子孙、部下、甚至是长辈之流的人,都可以借此向梁信索要。
但好在,新任平卢军节度使安师儒在其他方面毫无建树,但在清理前任节度使遗留下的嫡系、人脉时,可谓是不遗余力。
再加上还有个对梁信极有好感的天平军大将王敬武,本身也希望靠着梁信帮自己夺取平卢军节度使的位置,所以也不可能轻易得罪梁信。
所以,宋威死了,对梁信只有好处。
“但我总不能把其他几个藩镇节度使全杀了吧?首先我没那个实力,再者,朝廷也不会放过我。”
枪打出头鸟。
若自己真的这么做了,梁信觉得后世历史书上大概会这么出题:
乾符四年,五月末,梁信一日诛杀了河南几大藩镇,射出了反抗腐朽朝廷的第一支箭。
然后,
...乾符四年六月初,天平军被诸镇联军击溃,梁信被拖到郓州菜市口五马分尸。
请分析梁信为什么这么做。
请举例说明梁信这一行为的历史意义。
“您当然不能杀啊。”
敬翔皱眉道:“咱们只是不还钱而已,不能杀人。”
“额,那......”
“咱们不是把魏博军请来了嘛......您放心,他们肯定会来的。
魏博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敬翔看到梁信的脸色时立刻又补充了一句。
河南诸镇设立的意义,一个是为了维护漕运,一个,就是要防御河朔藩镇。
现如今在郓州地界上的有四方势力:
黄巢贼军,
藩镇联军,
魏博军,
以及被他们夹在中间,且人畜无害的天平军。
黄巢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招安,实在不行才会撤退,他如今手中有数万兵力,明面上实力极强,若非诸镇联军兵力加起来不少,那肯定不会有人喜欢跟他正面硬怼。
“魏博军明面上对外的说法是响应天平军的求援,特意率军支援,
实则,
他们想要的,是天平军的土地人口;
黄巢要的,是天平军节度使的官位,
藩镇联军要的,是天平军的钱粮。
他们皆有求于您。
那就有仇于彼此。
说实话,除了郓州城外,天平军另外两州连带着郓州境内其他县城,估计已经被各家兵马糟蹋的不像样子了。
与其事后弥补,不如趁现在乱中取事!”
敬翔摊开手,手指一根根竖起来,最后又一根根收回去,握成拳头,猛地一挥。
“让他们,先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