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分家不叫二姑?
这话一出,三个兄弟都有点想笑了。
合着前面又是迟到,又是讨好,又是大棒甜枣的,就是为了这个啊。
只是分家这事,哪怕是苏大姑来说这话,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多意见。
但是苏丽梅想要说这话?
她没这资格!
这时候,苏清风这种小辈,根本插不进话。
苏四卫的面容也依旧淡定,因为他知道,有人会急不可耐地冲出来说话的。
果然,下一秒,家里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憨厚老实、沉默寡言的老二,突然闷声闷气道:
“小妹,话不是那么说的。当年你嫁出去的时候,娘私下里给你填补了八十块钱,聘礼也都是让你拿走的。当年也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将来不要分家时的一分一毛钱,只要让你不用给爹娘养老。”
“这话都是你说的,当时也是我让你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你要是不服气,我现在就可以拿出来给你看。”
苏二姑一下子噎住了,满腔的怨气,突然停滞,不知道该如何发泄了。
当初她当然看不上分家的东西。
但谁知道,在她看来,过得穷困潦倒的老苏家,居然还有这么多钱票可以分。
而这些,都是王桂花在村口唠嗑时,嚷嚷出来的。
她话里话外,就是苏家有钱了,还能闲钱买小靴子。
至于分家的事情,也是她从王桂花那里打探出来的。
据王桂花说,她今天早上还看到苏四卫在和村里那些男人分烟,嘴里说着起房子的事情。
王桂花本来也不确定,但秉着恶心老苏家的做法,不管真的假的,全嚷嚷出去。
结果真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听到苏二强那有理有据,思路清晰的话,苏丽梅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個在家里最不起眼的二哥。
他莫非有走一步,看百步的能力,从她出嫁的时候,就预料到,今天会有这件事情发生吗?
可偏偏苏丽梅还反驳不了。
因为那白纸黑字的纸,是真实存在的!
遇到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苏清风本来以为多少会有些闹心。
结果现在有二伯打头阵,苏清风窝在后头,没心没肺地开始吃瓜,甚至心里还有点看热闹的乐呵。
闹吧,闹吧。
极品还需极品治啊。
他辈分小,人又老实,还是不要淌这次的浑水了。
苏二姑可算是小瞧她这个二哥的战斗力了。
对于苏二强这种精致利己主义,苏二姑想要平白无故瓜分一笔分家的钱,那简直跟剜他的肉差不多。
就见苏丽梅的脸上,青白交错,一时之间,像是被揭穿了遮羞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她身边的钱源,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苏丽梅的衣角。
直到苏丽梅顺势坐下后,钱源这个二姑夫的脸上,才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梅子的脾气就是太急,没跟二哥说清楚。当年的事情,梅子还小,不懂事。这父母咋能不养呢?这都是咱们这些当子女应该做的事情。”
“换个角度想,要是我家的孩子,含辛茹苦地养大,结果最后不养父母了,那我和梅子也会伤心难过。”
这一番话,听起来,倒还像是人说出来的话。
老太太紧绷的脸色稍微松快了一点。
但是显然,钱源的话还没说完。
只听见他笑呵呵道,“所以我们想来想去,还是准备给您二位养老,但同样的,这分家的钱,咱们还得重新再算算。”
算?
算个屁!
这次,就连真正的老实人,苏大军,也有点不赞同了。
“梅子,妹夫,你们话说的好听,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暂且不说农村有没有女儿分家产的事情。就算有,给萍一份,我没意见,但是给你们,我就不得不说两句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你想要时,就给你,不想要的时候,你再一脚踢开我们。当初是你嫌弃我们家穷,不想养老,要求把聘礼都拿走。行,我们答应了,毕竟没有姑娘养老的事情。”
“但是现在呢?梅子,你跟大哥说句话真心话,你把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当什么了?有钱哄两句,没钱一脚踢开,是吗?”
苏大军以前从来都没有说过那么长一串话,今天算是超常表现了。
苏丽梅的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也就钱源暂时还稳得住。
他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大哥,有些事情,你在乡下,不懂。我直接跟你们摊开说好了。今年,我在学校里职位动了动,变成了教导主任。”
“听说盼娣、来娣还在上学吧,以后总得来镇上上学。我们要还是亲戚,自然会多照顾一下的。”
一旁的逢夏和寄秋,有些不满地噘嘴。
她们改名啦!
才不是盼娣,来娣!
这个二姑夫还是那么讨厌!
说着,钱源又将目光放在苏清风身上,笑呵呵道,“我在镇上中学,平日里接触的人,也有不少大领导,清风也可以多来找我聊聊……”
苏清风见他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忍不住怼了一句,“那二姑夫到底认识哪些领导呢?人家叫的出来你的名字吗?”
钱源一下子噎住了。
他认识个屁。
他之前也就一个教语文的老师,平常接触的最多,就是学生,哪怕人家学生中,真的有家世不错,好端端的,那些领导为啥要讨好他,给他面子?
除非钱源在哪方面格外突出。
但显然,他没有。
见钱源不说话,苏清风又是嗤笑一声,“二姑夫,你也别怪我讲话难听。奶、爷的东西,我甚至都没想要,我要的,我可以靠自己的本事赚。”
“但是你们俩,上下嘴皮子一碰,还拿逢夏俩姐妹的学业威胁,然后就准备把好处分走,这……有点不厚道吧?”
冯素芬这时候,飞快地接了一句,“清风说的对。”
俨然一副头号走狗的样子。
反正经过上次的事情,冯素芬就发现了,这个家里,尤其是四房,几乎人人都比她聪明。
苏清风看着年纪不大,脑瓜子却灵活,一张嘴皮子更是能说道。
她以后跟着苏清风的步伐走,总不会出错。
这也算是笨人的生存法则吧。
苏清风瞅了一眼二伯娘,得到一个略显傻气的笑容,心中好笑。
大姑就抱着点点,抚摸着它长出来不久的皮毛,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二妹一直以来都很聪明。
可她坏也坏在,太聪明了。
对家里人,还要耍弄这些聪明。
别看老太太和老爷子不说,只怕今天这桩事情说开后,二老的心也凉的差不多了。
或者说,其实以前就心凉了,今天只不过是看清真面目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苏丽梅许是觉得被一个侄子顶嘴,驳回面子,面上不大好看,饭也没吃完,端起先前装好菜的碗,就准备气冲冲地回家。
冯素芬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小声说,“回去就回去呗,怎么吵了一架,还连吃带拿的?不是看不起咱们吗?”
说是小声,其实就冯素芬那个大嗓门,跟明着讲话,几乎是没啥区别了。
苏丽梅又气又尴尬,想要潇洒地放下碗,再落下一句狠话离开,可又没有那个资本。
她、钱源还有一个儿子,看似一家三口,虽然只有钱源一个有工作岗位的,但是除了他们一家人,钱源还要养自己那一大家子。
一想到家里有难缠的小姑子,吸血鬼一样的婆婆,和日益捉襟见肘的储钱罐。
苏丽梅哪怕觉得脸上都要烧起,还只能拿着手上的碗,碗里夹满了饭菜,高高的,堆起成一座小山尖。
就在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小院里突然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小苏,在家呢?我本来打算初三来找你的,结果初三临时要出车跑次长途,就趁初二有空,就跑来了,对了,没打扰到你们吧?”
张利民走进屋子里,看到一大家子人都坐在一起,只是还有一男一女,看上去像是两夫妻的样子,站在一旁,手中还端着一个菜碗。
张利民多精明的一个人呐。
他看了一眼,就知道只怕苏清风家里又有啥矛盾冲突了。
他把手中的走礼打开,然后弯下腰,哼哧哼哧地从网兜里,拿出来一样样东西。
先给小苏兄弟撑场面再说。
一大包黄沙糖,两罐黄桃罐头,最贵重的应该就是那一瓶茅台。
除此之外,还有桂圆、红枣、金丝蜜枣这类小东西。
苏清风看着茅台,心中一颤。
他可不能让老爷子把这瓶茅台喝了。
这茅台现在买是十四块一瓶,放到后世,甚至有人卖出了十五万一瓶的价格。
这哪里是喝酒?
这分明是在喝钱!
不行!
坚决不能让老爷子喝了。
不得不说,张利民的这份礼,不可谓不厚,一方面是他家底足,出手阔绰,但是再阔绰,也不意味着,张利民就会大手大脚花钱,就像个冤大头一样。
这只能说明,他是真想把苏清风当哥们了。
甭管苏清风值不值,从他身上又能认识多少人,获得多少好处,就冲当初在街上,苏清风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好好休息,别急着赚钱,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张利民就觉得,认这么一个哥们,值!
苏清风如果知道他的意思,恐怕就会想到一个后世很新潮的词——提供情绪价值。
苏丽梅原本是想要走的,但是看到这么多走礼的,一下子愣在原地了。
不止是她移不动路了,就连自诩是城里人,在中学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的钱源,此时眼睛也差点黏在那瓶茅台上。
这茅台要是拿去送领导……
他吞了口唾沫,但很快又颓然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前分家的东西都拿不到,更别说如今张利民是看在苏清风的面子上,才送了那么多东西。
他钱源要是拿了这东西,岂不是得罪了张利民吗?
钱源在他们一来一往地对话中,早就得到了张利民的身份了。
眼看张利民和苏清风一大一小,跟哥俩似的,聊得热络,钱源也在心底,一次次刷新对于苏清风的评价。
他实在是想不通,苏清风凭啥啊?
这小子的运气也忒好,在国营饭店里做菜,居然还能认识这样的贵人。
钱源简直羡慕地把牙都咬碎了。
另一边,张利民已经跟苏清风聊起来了。
他们聊的,无非就是这次出车的事情。
苏清风抓了把瓜子,递给张利民,有些好奇,“利民哥,你这次年都没过完,就急冲冲地出车,是干啥去啊。”
说完,苏清风察觉到有些不妥,又添了一句,“当然,要是不方便,你还是别跟我说了,省得我也担惊受怕的。”
“没啥不能说的。”张利民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点黯淡,但是很快,他又恢复正常,“县里的食品厂,你知道吧?”
这苏清风当然知道。
食品厂是除了钢厂几个大厂外,待遇最好的几个厂了。
张利民偷偷告诉苏清风:“近两年,食品厂的营收不怎么好,准备了几款罐头,让莪去南方跑跑,看看有没有路子可以销售出去。”
“他那些罐头都有啥?”
“现在大冬天的,恐怕就只有黄桃罐头了。”
苏清风看着张利民送来的罐头,没怎么客气,拧开盖子,尝了一口,凭借着“金舌头”的天赋,他很快就能分辨出,这罐头的味道还有哪些瑕疵。
味道……也就那样吧。
黄桃罐头对于乡下人来说虽然稀奇,但是对于省城里的人来说,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苏清风记得,自己上次也从省城带回来了黄桃罐头,那滋味,可比镇上食品厂的黄桃罐头好吃多了。
但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想要卖出去,并不难。
但是想要出口走外汇……只怕这镇上的食品厂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张利民也是个会吃的。
他一看苏清风的表情,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顿时哈哈大笑,没怎么在意地拍了拍苏清风的肩膀,“没事,我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行,卖不卖的出去,就是食品厂自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