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利民笑呵呵的模样,苏清风有点不放心。
这年头,跑长途真没那么容易。
其中劫道就是一个很大的风险。
尤其这次是从黑省跑到南方去,差不多要穿越大半个版图,这其中要是不遇到点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苏清风寻思了一下,从系统仓库中想要扒拉一些东西,但这些零零碎碎的,几乎都是生活用品。
即使是看在张利民送来的厚礼上,苏清风也不可能毫无表示,更何况现在两人关系不错,彼此有心交好。
苏清风最终还是把希望放在了系统抽奖上,想要试试能不能出货。
经过这么久的抽奖实验,苏清风不能说是毫无收获。
他发现了一条经验,在他心底渴望抽奖得到某种类型的东西时,也许、可能、大概……会增加抽到这类物品的几率。
但这种概率并不高,总的来说,还是看脸。
苏清风放下手中的瓜子,突然做出了一個,在张利民看来,极其怪异的小动作。
他将手碰了碰张利民,然后又看了他一眼。
哥们,见证你运气的时候到了。
第一次,破旧的丝瓜瓤子。
第二次,缺失了半个的鸡蛋壳。
第三次,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头巾。
苏清风面色不变,继续抽奖。
第十五次,十斤富强粉。
……
第三十六次,淮扬菜《三套鸭》的教学投影。
这个奖励,倒是让苏清风颇为感兴趣。
只是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和张利民讲话,没有露出丝毫异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来了,就在下一次,苏清风终于从系统中,抽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把简易的木质弓弩,以及配套的竹箭,最为贴心的是,在系统投影中,木质弓弩不是全新的,而是八成新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临时拿出来的。
农村里有不少猎户家里都有弓箭,甚至猎枪,像大一点的孩子,能干一点的,就会自己学点木工,偷偷打造一个简易弓弩,再配上竹箭,杀伤力当然比不上大型弓箭和猎枪,但是用来自保已经算是不错了。
值得提一嘴的是,或许是前身是个傻子,时常被邓小雅欺负,性格倒是十分内向,经常窝在房间里,打磨木艺。
所以当苏清风把这个半旧的小型弓弩拿出来的时候,就连苏四卫和白静,都没有过多的诧异,只以为是苏清风以前的存货。
倒是张利民,他看上去精明能干,做事果断,但真混熟了,却感情丰富到不行。
一把弓弩和竹箭,就把他感动的不行。
没办法。
以前送礼,都是给领导送的。
能得到回礼就不错了,更别说是那么贴心的。
正儿八经得到回礼,这还是第一次。
他俩称兄道弟,这礼物一来一回,言语热络的不行。
二姑夫钱源待在一边,眼馋的要命。
要是他能和张利民搭上关系,别说是混成苏清风和张利民那样了,就算只是泛泛之交,但只要蹭点张利民的人脉和关系,那他往上爬的机会,又大大高了一截。
只可惜,苏清风和张利民聊的东西,根本不是他能插进去的。
像什么省里的几个厂的之间的故事和动向,这些倒还好,打听一些,总算能打听出来。
但是像什么省城风光,各省的风土人情,张利民知道也就算了,苏清风这家伙,年纪这么小,又是怎么知道的?
钱源就算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至于最后张利民和苏清风聊起各种美食的做法和滋味来,钱源除了听着默默吞口水,其余的,竟然插不进去一句话。
苏清风前世虽然受过完整的教育,但是在这个年代,他就是一个认字的半文盲。
张利民自己也是个学渣,对什么文学诗歌根本不感兴趣。
钱源如果念什么口号,他俩还能跟上几句,要是说什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么张利民和苏清风只能讨论走地鸡脱骨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眼看就到了张利民快要走的时候,钱源面上从容淡定,但是时不时闪动的眼神中,还是透露出焦急的情绪。
苏丽梅坐在一旁,也有一种如坐针毡的尴尬感。
她早就想走了。
可是钱源不知道发什么疯,就算丢脸,也要想尽办法留在苏清风和张利民身边。
明明插不进两人的谈话,还非得装模作样地在那点头,好似和他们混的很融洽一样。
但偏偏慑于钱源平日在家里,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苏丽梅也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
倒是家里的其他人,对于钱源的脸皮厚度,又有了新的认识,但同时,又忍不住感叹。
其实很多时候,能混出头的,偏偏就是这种人。
张利民嗑瓜子磕的有些口干,正巧,这时候,小老太太就亲自给他端了一碗略显褐色的水过来。
他赶紧接过来,抿了口,结果差点没被齁死。
但是张利民表面上却没露出其它的神色,这个时代,待客的时候,能给你一碗红糖水,那就是最高的待遇了。
没瞧见家里俩姑爷,都没有这种待遇吗?
苏丽梅一看到这碗红糖水,争强好胜的性子又上来了,想要说啥,但看到张利民带来的那么多东西,心里又有点虚。
她刚刚,可是空着手来娘家的……
苏丽梅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这有啥办法?
家里处处都是开支,柴米油盐,哪个不需要钱和票?
当家不知柴米贵,像他们这种普通人,想要过日子,只能精打细算地过。
于是,好好的初二回娘家,张利民愣是凭着一张巧嘴,成为了老苏家的风云人物,上至老爷子和老太太,下至逢夏和寄秋,都对这个好说话,出手阔绰的张同志,充满了好感。
至于论谁的心情最复杂,那当然还是要属苏丽梅和钱源了。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张利民也觉得给小苏兄弟撑的场子也足够了,抬起脚,就准备往门外走。
结果隔壁的动静,引起了他的关注,看到那里的一道人影,他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连带着眉头都不由自主地挑高。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王桂花千盼万盼的姑爷——何前进。
只见何前进依旧顶着个油头,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面对丈母娘的时候,更是恨不得下巴对人,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城里人的样子。
就见邓小雅跟在他后头,身上的衣服也算是洋气,但是张利民和苏清风那眼睛多利啊。
一个是当长途司机,走南闯北。
一个是做自媒体号,全国各地到处跑。
哪怕是苏四卫也能看出不对劲来。
邓小雅的衣服,看似款式不同乡下人,但是都皱皱巴巴的,码子明显偏大了一码,愈发衬得她骨瘦嶙峋。
说实话,就算她因为怀孕,胃口不好,但也不至于这么瘦。
回想至上次在钢厂家属院看到的一幕,苏清风不难猜出,她变成这种状态,是因为什么。
不过要说什么共情、同情甚至因此心生怜悯……
苏清风觉得自己没落井下石,那还是因为前世上了那么久的道德与社会的课。
还同情?
他还不如同情自家的老母猪,好不容易开开心心吃了一年的麸皮,结果又被宰了,就这么结束了悲惨的一生。
这岂不是更加可以共情怜悯?
苏清风淡淡地移开目光。
张利民站在门口,划了根火柴,点燃一根烟,淡淡地吐出烟雾,方才笑道,“我在镇上这段时间,可是听说了,何前进这段时间的日子,可不好过。听说他老舅对他也有意见,这个人……算是废了。”
俩人正聊着,就见王桂花家门口,又闹腾起来了。
“糖呢?苏来娣和苏盼娣那俩丫头片子,都有傻子给她们买大白兔奶糖吃,为啥我没有?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夫?你信不信我让我姐跟你离婚?!”
王桂花一家人,压根不知道邓小雅在城里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还以为她还像以前跟何前进处对象的时候,蜜里调油,要什么有什么。
邓小雅也要面子。
当初她脚踏两条船,勾搭上何前进,这在村里人看来,已经够惊世骇俗,够不要脸了。
她以为嫁给了城里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哪里知道,结婚后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差。
偏偏苏清风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
每次老娘,拿苏清风家的日子作为比较的对象时,邓小雅心中都是有苦说不出。
她能怎么办?
尤其是听到金蛋耍泼的声音后,邓小雅的心猛地提起来,生怕何前进翻脸。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只听见何前进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去去去,滚一边去。还大白兔奶糖?做梦做傻了吧?苏清风他买得到大白兔奶糖?”
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这最后一句话,何前进当然没有说出来。
他也是要面子的。
不过话头一转,他又替自己找补起来。
“就算我有奶糖,我凭啥给你吃?”
金蛋看着何前进脸上的恶劣笑容,难得愣住了。
何前进以前对邓小雅都是小意温柔,关怀备至,就算嫌弃他们这些乡下人,也不会露出这副表情,至少还会做表面工作,哪像现在……
王桂花是过来人,看到这副样子,再结合邓小雅难掩憔悴的面容,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她直觉有点不妙。
等到何前进走进屋里后,她一把拉住邓小雅,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急哄哄地就开始问:“小雅,你和何前进究竟是怎么回事?吵架了?”
邓小雅以为自己能够隐瞒住,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老娘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的现状。
她心里一委屈,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娘,前进他变了。”
王桂花听到这句话,两眼一翻,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邓小雅。
“不是他变了,是你太傻!这世道,哪个男人不是这样?我早就跟你说了,要捏紧家里的钱,有了钱,才有说话的底气。”
“到时候你再供金蛋读书,以咱们金蛋的脑袋瓜子,上一个高中,那岂不是轻轻松松?等他再考进镇上的厂子,就是工人了。”
“有一个工人兄弟,你岂不是面上有光,在婆家有娘家兄弟撑腰,他何前进还敢给你脸色看?”
邓小雅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但隐隐又觉得不对。
倏地,她抓住一个漏洞,“娘,金蛋才几岁,离他考上高中,还有好长的时间,能有什么用啊?”
王桂花理直气壮,“你和何前进也要过一辈子,不然还能离咋的?”
邓小雅迷迷糊糊的,也被绕进去了。
虽然她一时半会没有被王桂花说服,但是心底却种下了一颗种子。
看完了邓家的闹剧,张利民也算是心满意足,想到明天的出车,就涌上来一股子疲惫感,准备回家好好睡一觉,补充一下精力。
临走前,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小苏,你觉得工农兵大学怎么样?”
工农兵大学?
苏清风怎么不可能知道这个历史的产物。
只是……工农兵大学看似含金量高,但是等到1977年高考恢复以后,工农兵大学的含金量快速下跌,起薪低于本科生,只有大专的水平。
他沉吟了一下,还没开口,张利民又飒然一笑,落下一句话:“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飘然离开。
苏清风默了。
你懂啥了啊?
告诉他呗。
苏清风本人还没弄明白呢。
眼看张利民走远了,苏清风刚走进屋里,就看见,先前还有些傲气的钱源,凑到他身边。
他略大的脸上,露出了有些讨好的神色,“清风啊,你认识张利民?”
这不废话。
苏清风因为二姑和二姑夫闹出来的事情,心底有些膈应,表面上就在那装傻。
他回了一句,“嗯呢,不认识他上我家干嘛?”
钱源表情有点尴尬,但依旧腆着脸,坐在旁边,“你一个国营饭店大师傅,他一个跑长途的,你俩是咋认识的?”
苏清风漫不经心,“还能有啥?被我做菜的水平吸引了。这不挺正常。”
正常?
正常个屁!
钱源很想骂出来,但是看着苏清风的那张笑脸,又咬牙咽下这口气。
这小子,滑不溜手,说不定嘴里没一句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