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屋子里,窗帘拉上了一半,光线悄无声息地进来一半,不照人,亮堂就够。
客厅很静谧,除了纸页翻动的声音,再就是轻微的猫呼噜声。
少男少女并排而坐,茶几上一左一右放着他们各自的作业,两人伏案写作业。
月月就在窗边的吊篮里,猫猫盘成一个团团,面对着他们眯着眼睛睡觉。
伊依写完一道题,抬头往旁边看看。
她在写英语,江小松在写语文,有些记不太清的文学常识他翻书看看。
发现她在望他,江小松也看了眼伊依,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写作业。
伊依也转回头,回归到正事上。
平常在学校里,他俩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同桌夫妻,上课挨着一块听,下课挨着一块写作业,自习课自习的时候偶尔会这样看一眼对方。
也不干什么,就是写累了看一眼他,可能都是一种本能反应了。
一开始的时候江小松还好奇地问她要做什么,后面次数一多也就习惯了,也懂了她这种习惯,然后他就跟着染上写作业写乏了,就看眼老婆的毛病。
比起在学校当同桌写作业的时候,他们现在在家里离的距离反而远一些,大约隔着二三十厘米吧,一张长方形的茶几,他俩一左一右就共分天下了。
学校里挨着是就那个条件,桌子就那么大,不挨着也没办法,课多的时候,桌上堆的全是书,很容易碰到然后碰倒。有时胳膊或者腿动动,也会不小心打扰到对方。
所以看着当同桌挺甜蜜的,也有不少麻烦事。
相反,像现在这样稍微离一点距离要好得多,基本上不会打扰到对方,这一点对于恋爱中的学生情侣来说殊为不易。
最多,也就是像刚才那样不经意间看对方一眼,解解乏,又或者看她写完了一门作业,搭搭话。
“你都带的哪些作业?”来的时候,江小松就看到伊依的书袋鼓鼓的,貌似装了很多书。
“数学,政治,历史,地理。”
“啊,你带了这么多,今天都要写吗?”
伊依边收拾好写完的英语作业,把它们放到另一边放好,边跟他说。
“因为这個假期我准备都来你家和你一块写呀。”
“嘶,阿姨知道不?”
“她知道干什么,她巴不得我出去,每次到假期了,我在家里她看到我就嫌我烦。”
“那我们这样好像有点......明显?”
“反正在学校里我们不也一起写作业的,不也挺明显的。”
“行吧,来就来,就是我妈后面回来,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心理准备早就在上辈子第一次到你家单元楼下就做好了。”
伊依把写完的作业收拾好了,再把一边还没写的作业拿出来一沓,低头继续写。
江小松往她书袋望了一眼,想到个事情。
“既然你之后都是来我家写作业,怎么语文跟英语作业没带?”
伊依偏头,瞟了他一眼。
“我都写完了,还带过来干什么。”她说完,转了回去,低头写着作业,面色平淡。
“?!?!”
江小松头转过来,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笔都松开了。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伊依在跟他开玩笑。
“不是,我说的是暑假作业。”
“对啊,就是暑假作业,暑假除了要写暑假作业还能有什么作业?”伊依歪头望他。
江小松还是感觉很难以置信,明明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组合到一起他就感觉大脑一阵眩晕。
“放假才两三天,你把两门暑假作业写掉了?”
“嗯呢,语文跟英语的暑假作业布置的不是比其他科都早嘛,期末考试前一周就布置了,我晚上没事干,当复习慢慢写,语文的暑假作业五天前写完了,现在才把英语的写掉。”
“......”
少女说的轻松写意,说完笑笑,继续写她剩下的作业。
就是她说的轻松的话,在江小松耳朵里是如此的哈人,尤其是最后一句的这个“才”。
虽然一直都知道她很变态,但没有想到已经变态到这个地步了。
满打满算,今天也才是正式放暑假的第二天,江小松感觉前两天过的稀里糊涂的,都想不起来做了哪些事情假期就溜走了两天。
到今天他才翻开英语作业,刚写了一两页册子,结果伊依就告诉他,她已经写完了,不仅如此,语文的暑假作业她也早都写完了。
他没忍住,又侧目望了她一眼。
变态啊。
也顾不上打不打扰她写作业了,江小松听后还是大惊,不敢置信。
“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啊,在学校里把当天的作业写完,回家剩下不还剩大把时间嘛,就都用来写作业。”
“不是,就算你分高可以免写一部分抄抄写写的东西,语文暑假作业还有每个人都要写的六七十页的册子,还有六篇作文,你你,你全部写完了?”
“是呀,册子每天晚上写个七八面,很快就能写完的。作文就更不用说了,你知道的,本来我就有写文字抒发一下情感的习惯,作文不就刚好满足,晚上跟你聊完天,手机放下之后我就写作文去了,这个我写的比册子快多了。”
“.......”
望着伊依脸上人畜无害的微笑,江小松只觉得欲哭无泪。
原来变态就是这样练成的吗?
大家是夫妻,为什么你却在偷偷地卷。
一想到之前晚上他和伊依聊完天倒头就睡,而她在背后偷偷去写暑假作业,江小松就开始郁闷了。
唉声叹气的,他扶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写作业,手下的笔握着都没劲了。
伊依掩嘴。
“不至于不至于,只要我们每天写,你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写完,反正你的分数肯定也能达到免一些作业的档次,我们班大多数人可还得抄古诗抄课下注释呢,到时候他们得早起或者熬夜地抄,你躺床上睡懒觉呢。”
她这样说江小松心里就平衡点了。
往左边坐坐,胳膊肘往外点,离伊依稍微远点,他开始报仇雪恨般地写作业了。
其实伊依有多优秀,他早都麻木了,心里都没有想着跟她再比了,反正迟早是一家人。
就是偶尔会被她这样震撼一下。
想想她说的话,江小松手里的笔杆子就有劲了,只要每天都写,多写一点,肯定早早就把作业写完。
到时候,刘儿,李子他们通宵达旦地补作业,他还不得搂着娇妻看着电视,给他们来上两句来自好兄弟的诚挚问候啊。
脑海里出现这种美好画面,他翻下一页的频率都高了不少,作业写得刷刷的。
午后时分,原本蔚蓝无云的天空多了许多乌云,不知不觉间,半张天幕染得蒙蒙灰,不消多时,从大晴天变成了阴天。
家中依旧宁静,少年奋笔疾书,少女伏案慢写,猫儿休憩午睡。
如此了好一会,伊依再次开始收拾东西。
江小松抬头看她:“你又写完了?”
“没,我今天就写到这。”
“啊?”
见她开始把写完的没写完的册子书本都往书袋里装,还站起来提书袋往门口走,江小松以为她要走。
手里的笔放下,他一下站起来。
“这,这就要走吗?”
“嗯~?”少女蓦然回首,见到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舍不得我?”
“......是它舍不得你。”
江小松忸怩,他不愿意承认,只是指指吊篮。
月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睁着迷瞪的眼睛,尾巴摇摇,望望往门口走的伊依。
他们父女俩这个样子,伊依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只不过她还在朝门那走。
“我又没说要走。”
“那你.......”
话没说完,江小松就看到伊依到鞋柜跟前,把书袋挂到上边的衣架勾上。
少女侧目,朝他微笑。
“我就是挂个书袋,毕竟不打算带回去。”
“......”
伊依往回走,回到原处。
江小松摸摸脑袋,若无其事地坐下,月月伸出小爪子舔舔,也闭上眼睛盘了回去。
“你们俩个呀,喜死莪了。”
“......”
伊依笑着用小拳头捶捶他的胳膊,这样江小松就没法装了,撇撇嘴。
“一边去,别打扰我写作业。”
“咦,几秒钟前还舍不得我走呢。”
“去去去。”
赶苍蝇一样把她赶走,江小松回归卷王大业。
伊依看他认真,想了想,往里边卧室看看。
“那我去小卧室躺会。”
江小松跟没听到一样,没说话,也算默认了,于是她就往里走。
当初到他家见李淑,伊依才知道她算是嫁了个土财主。
小时候她跟江小松家都是住平房,但他家是搞土木的,在村子愣是盖了好几套带仓库带地下室的大院子,后来月家村这个城中村拆迁了,江小松家赔了三套市区好地段的房子,都是一百二十平以上,外加一百多万的现金。
伊依当时听李淑讲,这个买卖她没赚多少,她说当初盖那些房子花的钱也很多,工程干完上面不给钱,给的现金基本上也全给工人垫工资了。
但哪怕是很小的一座城市,市区有两套房和这么多现金,还是挺有冲击力的。
反正本来一直对伊依和江小松闪婚有点意见的王慧贤,再知道李淑攒的家底后,是一句话再没多说了。
当然,也是江小松人够老实,见父母的时候,他都二十五六了,面相看着还像个正义小青年,刚出大学似得,属于那种走路上你走他旁边会觉得很有安全感的类型。
总而言之,外表上看着江小松挺普通平常的,但这压根就是假象,是李淑在有意的穷养孩子。
长大后就没穷养了,新房子就是李淑给的。
眼下的这套老房子说是老,其实按照现在的时间算也就住了六七年,有一百二十多平,三室两厅一卫,一个比较标准的房子了。
因为江小松父亲早逝,三间卧室只用两间,李淑的卧室最大,江小松的卧室也不小,剩下一间卧室就小得多,平常放一些囤的卷纸和别人送的礼物。
进了小卧室,床上枕头被子该有都有,就是这会被子没叠。
她知道,有时候江小松在自己房子睡不着,就会到这个小房子睡,他说这边房子睡,当时问他缘由,江小松说是他那卧室睡着感觉压力大,晚上睡不着。
脱掉拖鞋,伊依手撑床坐着。
小卧室的门后边就是好几大屉卷纸,还有好几箱子抽纸,角落还有不用的小电风扇和电蚊香。
这个小房间窗户向北,要比江小松窗户向南的卧室凉快的多。
估计这算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刚才路过他卧室的时候,她从门缝看到了,书架上堆得满满的都是练习册,桌案边也都是成沓成摞的试卷。
待在那样的房间,也难怪会感觉压力大,睡不好。
稍微适应了一下,伊依上床,舒舒服服地躺了一小会。
忽而听到外边有熟悉的脚步声,她就又猫似得坐起来。
江小松看着虚掩的门,没有进去,而是敲了敲。
“拿包抽纸,客厅没纸了。”
“这是你家,你进来自己拿呗。”
“我怕又一次看到奇怪的画面......”
江小松嘀嘀咕咕地进来了。
婚后新房子房子布局和这个老房子差不多,也有小卧室,伊依在里边换内衣,他不知道,推开门就进去了,然后就看到白花花的,给他气血瞬间上涌的画面。
当时他俩视线对上,他在发愣,反应过来后他一哆嗦,连忙退了出去。
天地良心,他当时真不知道里边有人,因为门和现在一样,都没关啊。
“门就是特意给你留的呢,想进就进。”
伊依瞅着他进来拿纸,笑颜如花地说着。
“......你当时故意留的门想勾引我?”
“咦惹,你想什么呢,我说这个小卧室的门。”
江小松白了她一眼,表情上写着‘你觉得我信吗’这句话。
卧室的窗帘拉着,他看向外边。
阴云滚滚,浓稠而又暗沉,不见分毫天光。
“天怎么突然这么阴了,今天天气预报不是说一整天都是大晴天吗?”
“好像是,我们刚回来的时候天还挺晴朗的。”
“该不会要下雨吧,这破天气预报,老是不准。”
“下就下呗,下的大了说不定我今天住你这了。”
“咋可能,而且说不定就只是阴天。”
伊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发现天空外边的乌云变得越来越暗,仿佛都快到晚上了。
“你觉不觉得,天上的云变化好像有点快?我怎么看到一朵白白的云眨眼就变得了黑乎乎的。”
“嘶,该不会真要下吧,我怎么感觉要下大雨了。”
卧室里两人望着忽而阴沉的天空,讨论着今天不会下雨。
客厅吊篮小窝,月月睁着眼睛,望着逐渐漆黑的天空。
偶尔有白云翻滚,顷刻间就会变得漆黑如墨,黑云连绵无限,浓稠若滴。
空气也有了极重的潮湿汽,雨前的泥土味萦绕在鼻尖,有妇人匆忙下楼收掉晾晒的被子,喊在外玩闹的小孩赶紧回家,在外的流浪猫狗也担忧地躲到单元楼前的屋檐下躲着。
天越来越黑,不可见的云端之中,雨水正在急速积聚。
月月闭上眼睛。
一场特大暴雨,未几之后便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