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松取了一包抽纸就走了,临走还把小卧室的门带上。
他一走,房间就安静了。
伊依往后靠靠,抱着腿,头搁到膝盖上。
外边的天色阴沉,乌云浓稠得要滴出水,天空黯淡,这时候还是午后,看起来跟到了傍晚一样。
不出意外的话,待会估计就会下一场倾盆大雨了。
虽说今天一整天都是大晴天,天气预报也没有说过今天有降雨的可能性,但这样的趋势是肉眼可见的。
那下就下吧,下雨也挺好的。
外边是阴冷的雨,自己能坐在屋子里,待在床上,还可以裹着被子,躲进被窝看剧看小说。
还能望着窗外蒙蒙的雨色,做一顿火锅吃,也是享受事。
当然最舒坦的,莫过于睡觉的时候。
雨水淅淅沥沥,落在玻璃窗会有哒哒哒的响声,规律且空灵,闭上眼睛,将思绪放空沉底,耳边是悦耳的雨声,仿佛回到了原始自然的森林中,伴随着雨落纷纷安然入眠。
白噪音总是享受的,有的人很喜欢睡觉前听下雨声,为此会到音乐软件去循环播放一晚上,不过无论怎样,手机里播放出的白噪音,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天然的自然之声。
起码,伊依现在看到窗户,已经可以想象得到雨点声了。
如果每天都能听着自然的雨声入眠,那该是一件多幸运的事情。
一个姿势坐得久了,她往后挪挪,后背靠着硬邦邦的床头柜。
木柜子又硬又冷,靠着有点不舒服,调整姿势也没用,她也就不调整了,把枕头竖着垫在后背,将就着靠。
小卧室的门没关紧,在江小松关门的时候回弹回来一些,门缝因此虚掩着。
隐隐约约的,可以透过门缝听到来自客厅的一点动静。
时而有书页翻动的声响,时而书包拉链拉开的声音,偶尔还会有吊篮摇晃的响声,还有沙子被刨挖的动静。
伊依抱着腿,侧枕着自己的膝盖。
这时候,江小松在客厅写作业。
写完了一页翻动下一页,写完了这项又去书包里翻检下一项作业,至于吊篮摇晃时,估计是月月渴了,从吊篮里跳下来喝水,然后去猫砂盆小便,再刨猫砂把结块埋起来,最后又回到吊篮里。
都有自己的事忙活呢。
伊依听着这些声音就可以想到对应的画面,为此也会轻轻一笑。
真羡慕月月,能够在客厅光明正大地窝在吊篮里,看江小松写作业。
或许这句话还能再挑一些重点,伊依也很想在客厅,到一边看江小松。
只是这样不行啊,她只要在他客厅,他肯定会分心,作业没法写好。
这要是在学校里这种情况的程度轻很多,因为学校里大家身上穿的是校服,周围有熟悉的同学,很有氛围,但在家里就会了。
家里就他们一男一女,她要是在客厅了,江小松不关注她关注谁,手上的事情怎么能集中注意力,也就刚才写作业的时候他还算专注。
伊依作业写完之后,他就一点都不集中了,没事就望望她,写作业的速度明显降低。
她跑到小卧室来,一方面是想休息会,另一方面就是想让他好好地写,不要分心,视线里不出现她总归能好一些的。
现在伊依能听到纸页翻动频率在增多变快,证明确实是有效的,这会江小松写作业的效率又回来了。
嗐,男人真是奇怪。
不过仔细一想也怪不了他,要是她在写作业,而他已经写完了旁边没事干,估计她也会分心。
早知道继续写了,一起有事情干总能专注些。
伊依闭眼,静静透过门缝听客厅的动静,觉得江小松应该也快写完了。
枕头放好,少女平躺,双手叠放在肚子上,望着天花板。
等他写完了,待会一起做点什么呢?聊天,看剧,还是一起逗逗月月?
卧室没开灯,外边又是阴天,原本白白的天花板看着灰蒙蒙的,她长长地呼了口气。
伊依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把天花板分成棋盘似得,一小格一小格的看,都快地毯式地看完了。
少女放在小肚子上的手指轻动,食指中指无名指一次轻轻敲着,计数器一般计着数。耳朵竖着,倾听书页翻动的声音,手指便敲的越来越快。
时间过得好慢啊。
伊依叹口气,忽然觉得她好没耐性。
没耐性的少女张望着卧室里的一切,观察着一切熟悉又陌生的布置。
从门后堆放的卷纸,到窗台边放的抽纸箱,再到床脚处叠起来的圆凳椅。
目光最后又转到天花板,看着因为光线暗淡,有些灰扑扑的天花板,看看角落不是很明显的蜘蛛网,再看看上边的一只蜘蛛。
蜘蛛?
生理本能一样,伊依一下子就坐起来,肩膀都打了个抖。
这只是一刹那功夫,缓过神后她又放松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望天花板角落的蜘蛛。
卧室有点暗,看不太清具体是什么蜘蛛。
她开了灯,脖子伸长些往那看看。
角落里结着细细的蜘蛛网,不像她那样仔细看,估计都注意不到。
蛛网里挂着一只蜘蛛,不大,腿也很细,身体淡棕发灰,是一只常见的长脚蜘蛛,也叫幽灵蛛。
伊依不怕蜘蛛,她小时候是住平房的,家里虫子多了去了,别说蜘蛛了,胳膊长的蚰蜒她都见过,只不过女孩子看到虫子,本能的还是会怕一些,反应过来后也就没事了。
这种蜘蛛算是益虫,基本上不会和人有什么接触,不过伊依还是打算把它弄下来。
毕竟,就算她不怕,那么一只蜘蛛挂在那还是挺渗人的,就算是成人,小时候也没少听父母吓唬小孩子时讲的小故事。
什么蜘蛛趁你睡觉的时候钻进你耳朵里,再钻进脑子织网啦,又或者从鼻孔钻进去,跑到身体里面吃自助餐啦。
当然这些都是吓唬小孩子的,一般大人会说只要好好洗脸洗澡,蜘蛛就不会乱钻了,孩子稍微大一点也懂了,不会被吓到,但这样的阴影还是留着了。
可怜的蛛蛛,辛辛苦苦结网抓苍蝇和蚊子,还不被领情。
伊依为这只蛛蛛默哀着,然后想着怎么用最高的效率把天花板角落挂着的蛛蛛弄掉。想了一会她准备拿個什么长东西把它捣下来,丢到外边去。
床还没下呢,伊依听到书包拉链再次响的声音,忽的灵光一闪,脑海里一下绷出来个好点子。
“啊!江小松,快来!”
“啊?!”
江小松刚写完作业,正在把写完的作业往书包里装,突然就听到卧室里的惊呼声。
顾不上塞了一半的作业了,他赶忙往卧室走。
“怎么了,怎么了?”
一把推开门进来,他慌忙看向伊依。
刚才还大无畏地准备给蜘蛛来个痛快的少女,这会却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眼睛紧闭头低下,一只胳膊抱着自己,另一只手指颤颤巍巍地着天花板角落处,看起来害怕极了。
先确定她没事,江小松顺着伊依手指着的方向,看到了那只蜘蛛。
“啊,不就是个小蜘蛛。”
“蜘蛛好吓人,我害怕。”伊依表现的可恐慌了,身体哆哆嗦嗦的,声音也非常细节地有颤音,低下来的脸也皱皱巴巴,看着吓得都不行了。
“你,你过来一点。”
“呃。”
本来江小松还想笑话伊依害怕蜘蛛,但见她貌似是真的害怕,他想了想坐到床上。
然后,缩在角落里的少女膝盖蛄蛹蛄蛹的,往他那爬,到地方了就一下扑到他身上。
伊依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小脸也埋在江小松的肩膀里,怎么也不出来。
要只是这样亲密地给点安慰,江小松觉得他还好,受得了。
但关键,他胳膊上有软软的,大大的奇妙触感,还来回的蹭呀蹭,蹭呀蹭的,让人很容易肃然起敬。
进来的时候心急如焚,进来后也烈火焚身。
江小松被她抱着的那条胳膊发僵,他的脸很热很红。
想说话,但一偏头看到伊依担惊受怕的模样,他又说不出口。
“那,那个,你没事吧,没被咬吧?”江小松咽了口唾沫后,小声问。
“呜呜呜——”
少女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小声呜咽,抱紧了他的胳膊,身子有意无意地来回晃悠。
.......
江小松现在很为难,他既不能离开,因为伊依明显怕的不行。可他也不能再让她这样抱着了,要不然可能会发生点难以预料的事情。
所以他目前就是在枯坐,硬等,等到伊依情绪稳定了,松开。
但偏偏她情绪稳定不下来,光在那呜了。
于是江小松感觉越来越难控了。
好在,伊依最后还是自己松开了,松开他的胳膊,怯生生地偏头到一边搂着自己瑟瑟发抖,看起来貌似是比刚才好一点。
“别怕,我弄掉它,你坐着看就行。”
“嗯呢。”
江小松话是说完了,但人还坐着不动弹。
“快弄掉它呀。”
“......我在找东西,别急。”
伊依呈鸭子坐,坐在床头角落,小手握成小拳头放在胸口,楚楚可怜。
与弱女子动作不同的是,她眼神很淡定,还玩味地看向背朝她的江小松。
他坐在床边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手插在口袋里,腰微微弯着。
少女嘴唇微抿,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情想遍了,才没好歹没笑出来。
小卧室里的动静怪大的,月月在吊篮里能听到,但一向最喜欢妈妈的它这回听到她的惊呼,它连眼皮都没眨。
显然,动物感知人类情绪的能力比人类自己可敏锐太多了,更别说它记得小时候妈妈属于那种手拍蜘蛛脚踩蚰蜒,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强人。
生活真真假假很不容易,猫猫轻轻叹气。
墙根有一根换下来的坏灯管,坐了一阵,江小松才勉强起来,把长长的灯管拿上,到角落去捣蜘蛛了。
“左边,左边一点。”
“过啦,往右,来回捣。”
“你要垫脚尖,再往上点。”
“呜呜,好吓人。”
江小松拿着灯管费劲巴力地垫脚尖捣蜘蛛网,伊依就坐在床上,认认真真地给他指挥,还会特意弄点哭腔表示她还是害怕。
就是江小松听着她的话,虽然语气听着是没什么问题,听得出来在害怕,但不知道为啥他嘴角就是忍不住地直抽抽。
“对了对了,慢一点,灯管碰到蜘蛛了,慢慢地把它放下来。”
“妈呀!它掉下来了!”
伊依眼睛瞪大,声音都不自觉大了,这回她没装。
因为江小松把蜘蛛接到灯光后,放下来的时候给它弄丢了!
别说她了,在弄丢长脚蜘蛛的一瞬间,江小松都慌了。
不怕蜘蛛织了一堆网在那挂着,就怕捣蜘蛛的时候,它突然不见了。
他连忙睁大眼睛,在灯管上看,但上边除了蜘蛛网就啥也没了。
江小松又在蜘蛛大约掉下来的位置使劲找,但就是死活找不到。
“算了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快把灯管放好,小心别打了伤到你。”
江小松没回话,还在地毯式搜着那只蜘蛛跑哪去了,心里慌得长毛。
伊依下床,轻轻拍拍他肩膀。
“好啦好啦,没事的,丢了就丢了。”
“?”
江小松回头,狐疑得看着面色有点太淡定的伊依。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赶紧再次抱住他胳膊,呜咽起来。
“我们快走,不要在这里了,我害怕。”
“呃,那要不去客厅坐会?”
“不行,不想让月月看到我害怕的样子。”
“啊,那,那去我卧室?”
“快,走!呜呜.......”
灯管被伊依拿过来放到角落放好,然后连拖带拽地拖走了江小松,把他拖到他卧室去。
江小松的卧室就大很多,卧室里没床,只有榻榻米,很大一张。
他卧室看着倒也不算乱,就是这会床上被子没叠。
但这貌似刚好。
伊依毫不客气,呼得一下就扑到他床上,缩着身子就钻进他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少女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床边还愣愣站着的江小松,脑袋低低,委屈巴巴的,好像在跟他说‘你要是再不上来,我就要掉小珍珠了。’
“.......”
江小松面部抽搐,想了想后他揉揉头发,坐到床上。
“呜呜,我还是好怕。”被窝里,伊依探出一只小手,拉拉他的衣服,声音哭唧唧的。
江小松没办法,深呼口气,只得上了床。
都不用他动手,他一上来,伊依就连忙把被子给他盖好,还把他往被窝里拉拉。
“......”
在她的努力下,一张被子,把他们夫妻俩裹的严严实实。
“其实仔细想想,那种蜘蛛是益虫,没它的话家里什么蚊子苍蝇会多的,它也不会咬人,你怕什么呢。”
“就是怕嘛。”
两人同盖着一张被子,小声说着话。
不多时,窗户上传来哒哒声。
天色渐晚,雨开始慢慢下。
江小松的卧室里,夫妻两小声说着悄悄话。
他们刚出来的小卧室,一只小蜘蛛沿着瓷砖,倔强地往墙上一点点爬。
不知过了多久,它爬了回去。
虽然它织的网没有了,但只要它还在,它就会继续织,织出一张抓捕小虫子的罗网出来。
这是小蜘蛛在这个家里的责任。
客厅吊篮中,月月睁开眼。
坏灯管上缠着的蛛网忽的脱落,而后慢慢向上回升,不多时,天花板角落处的蛛网恢复原样。
完好如初后,小蜘蛛开开心心地挂了回去。
月月闭上眼睛,继续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