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越过春意初晓的马路,领头的九班第一个到了今天要劳动的地点。
对面是一片稀疏的树林,这么说或许也不太准确,更精确地来讲,应该叫一片荒地才对。
广袤的荒地上树木稀疏,相隔很远才有一两棵,且枝条枯败,绿叶极少,看起来尚未从冬天中复苏,而更远的地方则能看到很大一片树林,甚是繁茂,枝条抽出新的枝丫,春意盎然。
在班主任的带领下,九班开进树木稀疏的荒地。
其实就算没有陈老师,他们也都晓得该怎么走,因为高一高二植树节的时候他们就来过,不算这次他们也已经来过两次了。
绝大多数同学望着远处茂盛的林木,都有些感慨。
远处树木茂密的地方就是他们过去的杰作,贫乏的荒地就是今天的劳动地点。
江小松还在后边,当他踏到这边被冻的有些发硬的土地上时,远眺绿林,心中也有感触。
别的同学植树只来过两次,他来过三次,比他们更熟些,只是这份记忆却远比其他同学模糊得多。
重返青春有时会感觉很融入,有时又会在一个突然的瞬间意识到自己并不真正青春,比如现在。
“我还记得这里,记得当时没带吃的,还是刘乐分我一半面包。”他望着近处的荒地,远处的林子,主动记忆涌上心头。
伊依也在远望,相较于感慨万千的男人,少女倒是还轻轻松松的,踩着坚硬的泥土台阶上去,上边便都是结根的杂草与土块。
她上去,发现江小松慢了一步,还在下边望着远方,好像恨不得长叹口气再吟诗感叹一下的样子。
学文科的男生,大抵都是感性些的,这個伊依倒是理解,就是站在那把后边同学的路给挡住可能不太好。
“那你今天可就要惨了,刘乐的面包只会给牛佳妮分。”她伸手,拉了一把他手中提着的铁锨。
被拉了一下,江小松终于回过神,因为握得紧,伊依这一拉给他拉上来了。
彷佛刚刚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想起她的话,顿时有点窘迫。
“呃.......你不是带了吃的吗?”
“喔,你要是今天表现的好,我就给你分点。”
“什么叫表现的好啊?”
“自己领悟咯。”
伊依拍拍他的肩膀,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模样,随后学着江小松刚才登高望远的样子,还特别夸张地长吁短叹,要不是跟前没有水渠,她估摸着也要顺着这股气氛跳下去。
“哎,哎,哎!”少女冲着他连哎三声,活脱脱一个黛玉妹妹。
“.......”
江小松的脸顿时就有点红,他看出来她这是在模仿刚才他的样子。
可恶的女人啊,我就是.......就是有点感慨世事变迁,你怎么还给我演的像要投江自尽了。
江小松扭过头不看她,可一想到午饭的问题,又有点为难,毕竟他没带吃的东西,要是干完活学校真不当人不给午饭,那就.......
他刚把头转回来,少女俏脸上那可恶的笑容就出现在他眼前。
“还想吃面包不,今天不能跟我闹别扭,都要乖乖听我的。”
“?”
江小松猛的别过头,今天坚决不往伊依那看一眼了,也不对她有好脸色看,要不然他是狗。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就是个破面包,不吃就不吃,学校中午可还是发饭的,就算不发,他也绝对饿不着,大不了问问别的好兄弟有没有余粮分他点。
总之,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再者说了,这不还有一大堆女生,江小松自信,以他如今的音容笑貌.......啊呸,以他现在高大帅气、成绩优异的资质,就算拿到相亲市场那都是有一席之地的,难道问几个高中小女生要点吃的会有问题?
那到时候问谁要呢?
想着想着,江小松的目光不自觉地左右转转,前后瞟瞟,试图找一个能被他迷住的女生。
左看看右望望,瞅着瞅着,他的视野里多了一张平淡的小脸,以及一双眯缝着的眼睛。
“看什么呢?”伊依表面看起来平静无波,可那双眯着的眼睛让江小松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没,没什么啊,我看看我们等会应该在哪植树。”
“哦,你最好是。”
“.......嗯”
等少女收回了那种可怕的眼神,离他稍远些,江小松这才舒了口气。
不是怕啊,真不是,纯粹突然嗓子有点干,空气有点闷,就,懂的吧......
虽然松了口气,但是不能乱瞟乱看了,他的神情又悲苦了起来。
这样的话,还不得问伊依要吃的啊,要是他敢问别的女生要吃的东西,等会她种的怕不是树,坑里可能种的会是他。
至于男生江小松就不指望了,自己班里的还能不了解,不厚着脸皮问他要吃的就不错了。
那就只好.......
“那个,你都带了什么吃的东西?”
“嗯?”
江小松小声说着话,脸却没有面向伊依,一副不是很在乎,但又不完全不在乎的忸怩模样。
少女瞅着他这个难为情的样子就想笑,凑近点他,揶揄道:“我以为你不会问我要吃的了来着。”
“我就,就问问,吃不吃的到时候再说,快说,你都带啥好吃的了。”
“喔,那我给你讲讲哦,我的袋子里有早上做好的三明治,有两袋燕麦牛奶,还有两根火腿肠,玉米味的。”
“嘶。”
低头瞅了眼伊依手里提着的袋子,看见里边确实鼓鼓囊囊的,江小松立马抬头挺胸,走起路来都板正了,再加上他手里拎着俩铁锨,走在伊依身边看着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保镖,哦不,护花使者。
没办法啊!不表现好点,中午连饭都没得吃。
这可不叫认怂啊,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至于刚才说的什么对她有好脸色看他就是狗.......
汪,汪汪!
少女嘴角抿笑,护花使者忠心耿耿,班级队伍还在行进。
脚下的土地略有些发硬,是过低气温导致的,但发硬总比泥泞要好。
走在这样被冻的硬邦邦的土地上,女生倒没有太多异色,还在嘻嘻哈哈地对周围环境评头论足,真出来郊游似得,
倒是男生从踩到这片地面开始就苦着个脸,因为他们知道,今天不把铁锨铲出火星子,这活怕是干不完,下午的半天假也是遥遥无期了。
队伍缓缓前行,到了后边,队伍每往前走一点就会停顿一下。
“这里是第一小组,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劳动了,不用我教你们吧。”
“不用~~!”
“第二小组,你们在他们旁边。”
“第三小组,那边。”
陈超开始分配各个小组要负责的区域,看的其他人心里暗暗祈祷别分个差区域。
什么是差区域,植过树的同学都知道,植树可不只是挖个大坑把树苗往里一丢就完事了,那是最后领导亲自上阵拍照才会出现的情况。
正常来讲,首先要做的是清理杂草,这基本也是最烦的一步,别看是荒地,地上其实全都是乱七八糟的草,这些草硬生生挺过了一个寒冬,在土里根深蒂固,极其难拔,一般是要用铁锨铲出来,不好铲的才用手拔,哪怕带着手套也能感觉到很扎手。
主要就是清理杂草,剩下也就是在地方乱放的枯木抬走放到指定的地方,再就是到处松松冻的发硬的土,然后挖开旧的枯死的树苗,接着往下挖大坑啥的,至于真正地开始植树,那轮不到学生来做,后边会有专业人士来处理。
因此,要是被分配到特别难干活的区域,比如一大堆盘根错节的草聚集的地方,那真是要了亲命了。
好巧不巧,等分配到江小松这一组的时候,他们还真被分到一堆杂草遍地都是的土地,另外还有好几棵枯死的树等着他们去挖开丢掉。
虽然江小松看到这片地方后想死的心都有了,但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
他云淡风轻地把伊依的铁锨还给她,云淡风轻地把手上的袋子放到一边,再戴好手套,云淡风轻地撅着屁股,使劲地拔地上的劲草。
人什么时候能真正体会到格言?答曰:真碰上的时候。
就现在,江小松是真知道了什么叫杀不死的只会让你更强大,就他正在拔的这一簇枯草,你明明看着它是枯萎掉的,可是无论怎么揪、折、拔,它都纹丝不动,连个节都没有断,他两只手一块上了,这草才给了一点面子,断了个半截子,然后剩下半截还得江小松用铁锨挖。
“你直接挖不就好了,这样不是更费力气吗?”伊依提着铁锨过来,凑近了看他干活,看了一会发出了疑问。
“哼。”
江小松难得自视甚高了一回,本来不想搭理伊依的,但是看着她又眯下来的眼睛,他干咳了两声,开始解释。
“有的草是浮草,稍微拔一下就掉了,用不着铁锨,要是你一直用铁锨,到后边不仅胳膊会特别酸,脚踩锨镫的位置也会疼。”
“哇,这么专业?”
“那肯定,我小时候特别调皮.......哦不是,好动,有时候我妈实在没空了就会把我带到工地上,我就拿着工人们的铁锨到处乱铲,多少还是有一点经验的。”
“噗,怎么听怎么都是个熊孩子哦。”
“赶紧干活!你看什么看,今天干的慢了小心.......好了好了,别这样看我,我干还不行吗.......你也快干活吧。”
清闲的上午忽的结束,忙碌的汗水正在洒落。
无论是挖冻的硬邦邦的土,还是弯腰拔硬的要命的草,这都是苦差事,是真正的劳动。
男生们相对来说还好,一个个低头闷干,个位数的温度,额头都在往下流汗,汗一干又会结整小片小片的白霜。
女生们可就受折磨死了,之前两年她们体力劳动分配较少,现在一下子一视同仁了,大家的心态刚还在轻松写意的踏青上呢,现在却一个个苦着脸弯腰干活,等直起来背了又驼着,扶着腰哎呦哎呦地跟旁边的小姐妹抱怨。
要说男生也真是奇怪,明明他们也很累,但偏偏一听到女生叫苦连天,他们干活就变得很有劲,好像一个个都是铁人,完全不累似得。
活分好坏,分好干的和不好干的,干活的人也分个好坏,分干的好的和干的不好的。
九班是文科精尖班,是重点班中的重点班,大多数人的父母不是公务员就是教师,或者其他条件稍微优越些的家境,总之从小下地干活极少,因此干活的方式方法都多少有些问题,效率也就没法上来,自己还累的要死。
相较之下,江小松干活是真的不一样,别说伊依了,就是隔壁小组的人都看到了。
那家伙腰一弯,两手左右开弓,边往前走边使劲地拔草,一手一撮特别快,遇到拔不动的,他就拿起铁锨,脚用力往下一踩,难拔的杂草就被连根刨出来,然后他接着干活。
他好像不会累,弯腰拔草,起身拿铁锨,腰背好像一点都不酸,胳膊也一直有劲,力气用不完似得,要不是他额头也一直流着汗,很难不让人怀疑在干活的不是正常人类,而是一个大牲口。
这样的干活效率真的很激励人,他们小组其他人看到他这么猛,手底下也纷纷勤快了。
还未至日上三竿,江小松所在的小组活基本干完,就剩下一点收尾工作,而其他小组最快也差他们一个档次。
江小松杵着铁锨,嘴里能呼出白汽的天气,他额头的汗不要钱地往下落,他本人也喘着气。
伊依的活也干完了,可她不是一个人干完的,江小松做完他那边后,他就跑过来帮忙清理她这边地方,她怎么说都没用,他就是闷着头清理完了。
“擦擦。”
少女摘掉干活用的手套,从口袋拿出一张纸巾想给他擦擦,江小松却自己拿过,把纸巾展开,当毛巾似得在头上脸上都抹一把。
“呼。”
擦完后江小松长出口气,他的衣领有些湿,是汗浸的,脸也红红的,是干活太猛导致的。
伊依有些心疼,从她袋子里取出一片面包,撕开包装。
“给,吃一点,然后喝点水,这么久了你都没喝水。”
“我自己来吧。”
“你手套都没摘,吃吧。”
“哼,我不吃嗟来之食。”
帮她干完活,江小松一下硬气了不少,头一撇,还傲上了。
伊依微笑着,也没有再逗弄他,因为他这回可真是不容易。
“乖啦,吃掉,你辛勤付出的奖励哦!”
“哼!”
她的面包到哪边,江小松的头就转的另一边,总是就是死活不吃。
少女见状歪了歪头,瞅着他傲娇的样子,她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自己将那块面包咬住。
可她并没有吃下去,而是就这样用嘴叼住,朝他含糊不清地呜呜两声。
“唔唔,唔。
“?”
江小松转过头,看到她叼着片面包凑近他,顿时吓了一跳,脖子都往后缩了。
啥玩意啊,这是要莪吃吗,这种姿势喂我,啊?
他没敢吃,怕被其他人看到,那今天算是社死了。
可伊依只是左右摇头,用眼神示意他看周围。
江小松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弯腰低头忙着干活,没人看他们,而少女的眼睛也亮亮的,眼角促狭,隐隐在笑。
“嗷呜!”
闪电般的一口,江小松迅速地从她嘴下咬了一片面包。
面包很软,一点也不干巴,反而特别嫩,像是那种面包房刚烤出来的面包,还带着麦香味和烘焙的醇香。
见他吃了,伊依也就把剩下的面包拿着吃,看着他,边吃边笑。
“好吃不?”
“不.......嗝!糟.......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