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和朱由检都没料到,草儿在城西的宅院,居然有两进,而且还有仆人。
一个身穿黑衣短打的五旬老者给草儿几人开了门,一见草儿趴在朱由检背上,立时变了脸色,急急询问:“主人可是受伤了?伤在何处?”
草儿没精打采地道:“我没事,受伤的也不是我。四叔,你让四婶去买点伤药来,就说家里人砍柴伤了手,要止血退热的。”
四叔连忙应了,又按草儿的吩咐,将几人引到后院的偏房。
那受伤的少年被放在床上,仍然死死地抓着草儿的脚踝,草儿无法,只能靠坐在床边,盯着那少年直皱眉头。
朱由检和杨广站在屋中,四下打量,眼神里满满都是疑问。这房间中家具摆设齐全,分明是男子的居所。却又没有人气,就像是早早备好的房间,却无人居住。而且这两进院落的大小,都已经赶得上一个中等人家了。虽说狡兔三窟,但是能窟到草儿这种程度的,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想到这里,朱由检和杨广看草儿的眼神都有点高深莫测。
这厢四叔屡次试着掰开那少年的手,几次无果后,皱着眉盯着那少年的手半晌,突然转身出去,再进来时,手上就多了一把柴刀。
草儿瞪大了眼睛:“四叔!”
“主人别怕,这刀可快,我今早刚磨过。”说着一手按住那少年的手,一手举起柴刀,看情形竟是想一刀将那少年的手剁了。
朱由检也是吓了一跳,伸出手,想拦又不想拦,颇为纠结。
杨广惊奇地瞅着那老头,上下打量,完了咧开嘴笑,脸上的神情就差说,这老头真对我胃口,砍,赶紧的,一刀给他剁了完事。
草儿一手挡在那少年的手腕前,一手揉着眉心,深吸一口气:“四叔,我饿了。”
就像是按了什么切换开关,刚才还一脸冷血要砍人的四叔,立刻满脸慈祥笑容:“好好好,主人稍等,我这就去做饭。”说完竟像是完全忘了刚才拿柴刀是想干什么,连声应着拎着柴刀就出去了。
草儿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墙边立着的两人,没好气地道:“傻站着干嘛?过来给他止血啊,真的想送他口棺材?”
杨广不想管这等闲事,假装没听见。朱由检用胳膊肘撞他了一下:“你去。”
“凭啥?”
“我不会。”朱由检答得面不红,气不喘。
“废物。”杨广不情不愿地过来。
杨广本是沙场征战的皇帝,包扎伤口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略略检查了一下后,有些惊奇地道:“这小子真是命大,失了点血,但之前血自己止住了,死不了。”说完草草给那少年包扎了,又叹道:“要我说,这人要真是自己跳的楼,那就是个废物,救活也没用。”
草儿糟心地看着他:“那怎么办?要不刀给你,你来杀?”
杨广见草儿心情不好,立刻陪笑:“那倒也不至于。”
草儿这僵坐的姿势,自己也难受,看那两人愈加的不顺眼:“都出去,全戳这里,闷死了。”
朱由检本有些不放心,转念想那少年就算醒来估计也没有能力做什么,就扯了杨广一下,两人出去了。不过两人都没走远,而是站在门外当门神。
草儿此刻心累身体也累,对着那少年叹了口气,一手撑额,打算打个盹儿,休息一下,睡醒了再想想怎么应付这个事。就在这时,她听到那昏迷中的少年,似乎呓语了几句。
“乱世则民怨......亡国则民困......龙气......”
什么东西?
草儿努力想听清,然而那少年的呓语断断续续,她就算能听清,也听不懂少年在说什么。
“喂,你醒了?”草儿动了动脚,那少年的手略松了松。
“喂!”草儿干脆踹了他一下,脚踝却骤然一紧,像是被铁钳钳住一般,草儿疼得皱眉,下一刻,那少年倏地睁开了眼睛。
“喂,醒了就松手,你不累,我的脚都麻了。”
少年冷冷瞥向草儿,目光漆黑暗沉,竟似深渊一般。
草儿呼吸不由一滞,本来还想嚷嚷他放手,此刻竟然心中发怯,没有出声。
几息之后,少年终于松了手,缓缓坐起,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接着转动眼珠,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正在揉脚踝的草儿身上。
“是,姑娘救了我?”少年的声音沙哑,屋内光线暗淡,那张苍白俊秀的脸也隐在阴影里,漆黑的目光像是透过冥河看过来,浓浓的都是死气。
“算是吧,你......在闻香楼前受了伤,我们将你背回来的。”草儿侧目避开这少年的目光,也许是这少年之前濒死求救时,那如同泣血般的一幕太过令她印象深刻,此刻这少年暗沉的目光也让她有些发冷。
少年盯了草儿片刻,寂静像是正在凝成的冰窟,草儿浑身发冷,心中忐忑不安。
少年的嘴角忽地微勾。仿佛喀嚓一声,冰凌碎裂。之前那副阴郁暗沉满身死气的情状突然就褪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神情激动,费力地曲起双膝,跪起,双手高举,齐额,重重地拜下:“嬴姓赵氏子婴,叩谢恩人大恩!”
草儿被这五体投地般的大礼,惊得差点跳起来:“不必不必,你还伤着,小心伤口又出血。”她跳下床来,不自在地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一反常态地,草儿没往身上揽救命之恩。
少年却头也不抬地在床上调整了一下方向,仍然正正对着草儿:“请恩人受子婴三拜!”
草儿:.......
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处在这样的境地:他人执意以救命之恩相谢,而她却拼命想要推辞。
“好吧好吧,你拜吧,拜完赶紧起来。”草儿挫败地道。
那少年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这才直起身来,原来额头包扎好的白布,又渗出血来。而少年却似毫无所觉,直视着草儿,语气拳拳,道:“恩人大恩,子婴无以为报,只有此身残躯陋颜或还有些用处,愿为恩人肝脑涂地,望恩人万勿嫌弃,此心天地可鉴!”
“真的言重了。”饶是草儿做惯了挟恩图报这种没羞没臊的事,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急扬着脖子叫道:“那个谁,赶紧进来。”
门外的杨广和朱由检本就留心着屋内的动静,听到喊声,立刻就冲了进来。待进门后,看到这个情形,又不禁微微一愣。
只见那少年端端正正地跪在床上,一脸感激涕零,而草儿却脸色尴尬似有不愿?
这是什么情况?
少年看向那冲进门的两人,眸色微沉,片刻后浮起微笑:“这两位是?”
“这是我的伙伴,这是朱由,这是杨广,是他们将你背回来的。”草儿急忙介绍道。
“子婴谢过两位......”少年还未说完,杨广却伸手一摆,审视地打量着少年道:“先别急着谢,先说说你叫什么,为什么要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