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洛卡尼看着塔巴尔夫的目光忽地出现一瞬间阴暗到极致的癫狂和恶意,但塔巴尔夫却仿佛没有任何察觉。
像是回光返照般,祂的眼瞳逐渐有了光亮,开始追忆:“是啊……洛卡尼,我是个倒楣的家伙。”
“虽然我从小有有钱还有权,虽然我长得帅有才华还精通三国语言和学校全部课程,虽然我有这么漂亮这么有地位的青梅,虽然我受尽万万人敬仰,但是我——还是不幸福。”
“那些人都说我很幸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的幸运代价是失去你,我宁可不要这份幸运。”
塔巴尔夫苦笑着伸出了干瘪的手,试着触碰爱人的面庞。
“抛开那一切吧,我不需要再担忧主模因的命令,我也不需要再担忧旧王的阴霾,只要能在最后的时刻和你待在一起我就满足了……”
“只有你身边才是我的最终归宿,我的王后。”
祂笑着,看着美人轻轻俯身,用柔软面庞触及自己的手。
然后当着祂的面变成令祂噩梦连连的,恨意滔天但总归是畏惧大于憎意的旧王模样。
那是一张黝黑的,高贵又优雅的面庞,其眼瞳就像一头领导族群的狮子。
那是禅联巴克利王朝整整五代法老王的君主,是被铭刻在史书和禁书上的神话。
那是……黑法老。
“真的吗?”黑法老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又富有韵味,甚至还带有一些被刻意营造的气泡音。
一瞬间,塔巴尔夫只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耸立,如果祂还有汗毛那种东西的话,祂只能承认自己这一刻,受到了惊吓,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惊吓。
和被污染侵蚀的感觉不同,和面见高维存在时的感觉也不同,这是生物最纯粹的自我防范本能。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塔巴尔夫的身体便像是突然恢复活力般向一旁窜去,而后因为体力不支险些没散架。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塔巴尔夫浑身颤抖,指着黑法老半天支支吾吾话也说不清:“你把洛卡尼藏到哪里去了?”
“面对我还在担心那个人,看来你们的确是真爱。”
黑法老微微一笑,半张面庞出现一瞬的变化,在看到那张面庞的瞬间,塔巴尔夫也愣住了。
能当上天使的人都不是傻子,再加上对这群化身的了解,塔巴尔夫瞬间红了眼:“刚刚的洛卡尼是你伪装的!?”
“你只猜对了一半,事实上,你见到的所有的洛卡尼都是我伪装的,真正的公主早就在刚出生时被我给送往其他国家了。”
一提及这些事,黑法老就像是对人介绍自己的杰作般话匣大开。
祂津津有味地给面前的天使介绍了自己作为一个合格化身的业务,包括当了五代法老王后觉得做君主太无聊,然后开始故意掀动反动派的士气引诱他们将自己打败并分尸。
之后的日子里,自己和众多化身一直参与着巴克利历史进程的方方面面。
祂可能是一个建筑工人、可能是一个泥匠、可能是一个锻造师。
医生、老师、士兵、侍卫、侍女、残疾的老人、玩耍的孩童、猫、狗、鸟、蜥蜴、鹰,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是祂,任何充满乐趣的地方都不会少了祂。
世界就像是千面之神的游戏,而众生皆为祂的玩具。
“等到了近现代,我从一个预言家嘴里得知了巴克利要出生一位很不得了的人物,这人很大概率会成为新的王。”
“我很感兴趣,同时我在思考如果我能一步步辅佐这位王登临最高处,然后再亲手把他推下去,这感觉该是何等的痛快,所带来的混乱又该是何等美味的珍馐。”
“于是,我思索了很久,丢弃了我上一个身份从王宫偷走了公主,而后自己取代了这名公主。”
“自此,我的名字就是洛卡尼.西尔达.塔巴尔夫。”
“也是你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爱——人。”
“不,住嘴!你给我住嘴!”
在听到一半时,塔巴尔夫便捂着头,不想再听面前人说出的任何话,祂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的锚是假的,自己最爱的人是骗祂的,这人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最畏惧的人所伪装。
那祂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想想自己过去与洛卡尼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塔巴尔夫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是要炸开般的剧痛:“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在骗我!”
“你在不相信什么?可悲的孩子……”
黑法老看似在为其惋惜,实际上瞳孔内的欢愉已经炙热到难以抑制。
“你的主模因是幸运儿,幸运儿确实是一群具有超常运气的家伙,但一旦有人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们倒霉,再加上让他们自己在潜意识里也这么认为,摧毁一名幸运儿简直是易如反掌。”
“那么沃赛特,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吗?”
塔巴尔夫的手都快被握得粉碎,祂的眼神无比阴暗:“你别得意,杀了我,我背后的那位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黑法老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姑且不提祂有没有这个资格,就算祂有,祂也不会知道你死亡的事。”
说着,祂伸手一挥,塔巴尔夫面前出现一个和祂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不仅如此,这东西还会模仿自己的全部动作。
塔巴尔夫怒视着它,它也在怒视着塔巴尔夫。
祂已经看出来了,这东西就是不久前和自己打得不分上下的那家伙。
“你想用这东西取代我,你以为高维的存在也是傻子吗?”
“祂可以是。”黑法老言简意赅,祂上下打量了一眼塔巴尔夫,忽地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
“知道我为什么会坚信它可以取代你吗?”
“为什么,一个模因二的小东西制造出的杂物也值得信任?”
“小东西……哈哈哈哈小东西,你以为为什么赫菲斯格图们曾经在巴克利肆虐,但一段时间后他们突然从巴克利大批量消失?”
黑法老上前一步:“夏盖妖虫们在王族陵墓上召唤邪恶又黑暗的存在,并且它们成功了,那存在已经在门中伸出了自己的触手,是巴克利绝大多数的赫菲斯格图献祭自己,才平息了灾祸的降临。”
“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刚刚提到的小东西,在和包括那个生物在内的不计其数的灵魂厮杀中活了下来,并占据主位。以防你死得不明不白,也看在我们多年来的情意上,我提醒你一句。
你想杀的,你所敌视的人是承载着神格的原初化身,也是我的本体的创造者。”
“他现在杀不了你,纯粹是因为他还没有苏醒,目前只是一道意识体,但是你杀了他后果可能就不一定了。”
“那么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你来猜一猜他的造物能否起到以假乱真的作用。”
黑法老每说上一句话,塔巴尔夫的身体就凉上几分,一直以来被积攒的倨傲在此时此刻通通被土崩瓦解。
“不出意外的话我的下一个身份就是你了。”
“再见了,亲爱的沃赛特,倒霉到极点的幸运儿——真的是太悲催了,你的人生就像是个笑话,没有人爱你!”
杀人诛心!
黑皮肤的君主对着现任的君主举起了长剑。
“咔嚓!”
人头落地,其中掉落出一张背面为灰的模因牌,模因牌的正面刻画着一个笑得极为开心的孩子。
“原初托我给你带一句话,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不过你已经死了,也不存在所谓的人生。”
黑法老对着地上的模因牌伸出手,模因牌自动漂浮到祂的手中,而祂也毫不犹豫地将模因牌收好,自己的身体愈发透明,直至飘入里亚制造的复制品内部彻底融入。
新的沙王诞生。
而旧王只余下一捧不甘的、寂静的黄沙。
成王败寇,理应如此。
新生的塔巴尔夫站在原地活动了一番自己的四肢,等差不多习惯之后,祂颂念了自己主模因的祷告词,告诉祂之前自己的行动受到了极大阻碍,甚至丢失了死亡咒印。
对面似乎表达出了相当不解和愤怒,塔巴尔夫摇摇头:“对手是伏行混沌的那些化身,祂们又回来了。”
这句话没有撒谎。
于是对面又沉寂了下来,塔巴尔夫耐心等待了很久,发现主模因竟然把祂的祷告仪式给中断了。
“真没礼貌啊,不过好在顺利蒙混过关。”
“我真幸运。”
……
时光流逝,半个月的时间匆匆掠过。
在这半个月内,塔巴尔夫重新回到了祂的王座,把原本的神官都给罢免,具象化那十三位天使作为自己新任的神官,而祂们也继续收集着民众们的信仰。
里亚被允许随意进出王宫,塔巴尔夫告诉他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想干什么干什么,就算他哪天想篡位,塔巴尔夫都会无条件支持他然后无条件让出那个位置。
然而里亚觉得当君主过于无聊,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趁着空闲时间召集了全王国所有的苦修士们,让他们将自己的苦修力量转移给真正的光耀旭日。
其中不少人都是信仰的极端虔诚者,里亚说什么他们都不肯改,甚至还威胁如果里亚继续逼迫他们他们就从高处跳下去。
于是里亚当着众人的面把几个在身上绑火药扬言要炸异教徒的激进派丢下悬崖,这下其余人再也没有异议,看来他们所说的虔诚也不过如此。
接着,众人开始苦修。
他们或者把手臂举过头顶,或者坚持用单脚足尖站立,或者在一生中只吃素食,又或者在一生中只吃牛肉,各类苦修之法令人眼缭乱。
这些行为乍一看十分滑稽,但里亚却实打实地从中感受到一股惊人的能量。
看来这办法可行!
那现在如何运用这些能量抵达光耀旭日的所在地就是关键了。
难不成自己也要苦修?
里亚默默思索着适合自己的苦修方法,他也要把手举过头顶,挑战一辈子不吃肉亦或者只吃肉吗?
为了这个问题,不懂就问的里亚甚至特意去请教了塔巴尔夫,对方坐在王座上露出慵懒的笑容:“去做你最擅长的事就好。”
“我最擅长的事?”
里亚想了很多自己擅长的东西,比如经济学,比如交易,比如背诵圆周率后五万三千七百二十八位。
多了就不行了,多的他没看。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塔巴尔夫从王座上起身一步步向着里亚走来,接着指着他的眼睛告诉了他答案。
“睡觉。”
“……”
里亚面色古怪:“睡觉?”
“你是原初的意识,你无法想象在祂存在的岁月中沉眠的时间占比有多少,而且睡梦也是链接另一处时空的渠道,凭借这个方法找寻光耀旭日,我认为是最稳妥的。”
塔巴尔夫继续讲解:“梦境的世界千千万,按道理来讲,一个正在睡觉的人和另一个正在睡觉的人于梦中相聚的概率并不为零。
梦世界从来不稳定,除了幻梦境这种特殊空间外,其余的梦境世界大多持续时间不足一天。
甚至超不过一个夜晚。
所以你此次前去必须格外注意自己身体的状态,在自身苏醒前找到光耀旭日并告诉祂自己的目的,否则一旦引起灾星的警觉,下一次我们将很难再探寻到光耀旭日的意识波动。”
“我明白了。”里亚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面前的人好似松了口气。
“那就好,你这具身体不能睡眠太久,想要睡上千万年更是天方夜谭……速战速决吧。”
塔巴尔夫带着里亚走到一处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寝殿,里面的一切都十分整洁有序,就连床铺看上去都是崭新且昂贵的丝绸制品。
“这就是你苦修的房间,感觉怎么样?”
“这看上去算不上什么苦修啊……”
里亚无奈地笑了一声,等塔巴尔夫离开后,他走到造价不菲的床铺伸手感受了一番它柔软的触感,随后躺了上去。
漆色的雾霭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钻出,缓缓朝着青年收拢,几乎要将他包裹成一颗巨大的黑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