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世间万事一样，味道有形，却也无形。

腐烂的肉身被禁锢于有形的束缚。

腐败的气味却顺着皮肤肌理，一丝丝逃逸出去，钻入松软的泥土，一点一点的往外渗透。

一刻，一日，一月...

随着时间，它们融入泥土的味道，腐败慢慢变淡，终于面目全非，也终于重见天日。

只有少数会像现在，跟随泥土攀爬一根不知为何出现的树枝，忽的逃逸出来，随风钻入窜到人的鼻尖。

这味道...就像是一池被艳阳暴晒了十天十夜的咸鱼。

一旦闻过，就让人终身难忘。

不等叶晴呼喊，就有嗅觉敏锐的军犬窜过来，对着那根树枝狂吠。

蒙蒙细雨下，黑色的防水布支撑出一大片空间，泥土被一铲一铲抛开来。

动作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挖了半米多，阿杰的铲子接触到下一捧土时，忽然听到一阵塑胶袋刮蹭的声音，他立即挥舞铁铲准备大挖特挖。

这声音在安静的雨夜格外刺耳，就在旁边待命的叶晴和助理们赶忙围过来，聂小江抢先开口道。

“别别别！我们来！”

“这不知是哪位受害人的尸骨，如果是失踪一年多的那位，肌肉和软组织有可能都融化成黑水了，本身就很难辨认，要是塑胶袋破了，里面的东西融进泥土里就不好了...”

胸前挂着相机的珠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人半个月前刚到他们法医科，整个人还毛毛躁躁的，也不太尊重尸体，本来都准备在他实习结果上打叉的，现在看来...好像还能再抢救一下。

聂小江打开箱子，将里面的小刷子、塑胶铲和橡胶手套分给众人。

大坑道到毕拉山道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流，再加上近些日子常有降雨，土壤下部并不十分干燥，而且因为这里的是山道的绿化带，平日并没有什么人经过，还被挖掘过，所以土质松松散散。

很快，七大包黑色的塑胶袋就被完整的从土里剥离出来，大大小小的排列开来。

束口处用的是黑色电线，随着几人的动作，已经松散开来，露出里面黏糊糊的黑色液体。

聂小江撑开证物袋，叶晴和珠珠一齐小心翼翼的捧起塑胶袋，随着液体的倾倒，高度腐败的腥臭气味瞬间钻入每个人的鼻孔，牢牢吸附住，再难挥散。

坚固的透明塑胶袋被一个个装满，原本的黑色塑料袋里剩下一堆黏黏乎乎的不明物体和累累白骨。

叶晴法医一块块讲述，辨认，助理珠珠拍摄，唐心柔在一旁记录，一直到最后一袋...

她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轻柔的摩擦了一下，语气随着动作轻颤。

“这一块是受害者的右腿和右脚，骨头部分断裂，打有钢钉，应该是曾经骨折过...”

先前失踪案七名受害者的资料都已经在专案组研讨过，一年半年失踪的叶晴阿姐——叶敏，她就曾右腿骨折过...

法医科的几位也都知道，小江和阿东沉默下来，珠珠轻轻拍了拍叶晴的肩膀，轻声开口。

“晴姐...你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

话是这么说，可大家都知，这样干巴巴的话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安慰。

甚至可能是一种无形的心里负担。

“叶法医！这边又有发现！”

幸好此时何子明的声音从山道上方传来，听起来十分急迫。

“来了！”

叶晴的表情立马恢复了沉稳，将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入裹尸袋，头也不回的走向何子明。

山路湿滑，她的背影匆匆忙忙，唐心柔下意识跟上去，右手虚虚的浮在她背后，一路护送着她上去。

叶晴在前面看不到，何子明却看的一清二楚，眉眼疏阔了几分，指了指挖开的坑道，开口道。

“有好几只都警犬闻到这里有异常，可能是因为靠近那条小溪，我们的警员挖开之后发现这里的土壤十分湿润，黑色塑胶袋上都是泥巴，不知里面的东西会不会受到影响....”

叶晴跳进坑道，摸了摸土壤摇头道。

“正相反，这里靠近溪流，土壤湿度大、温度低，而且有几层坚固的塑胶袋和厚报纸隔绝，反而会延缓物体的腐烂，让细菌繁殖的没那么快...”

“比如刚才那一组，死亡时间已经一年零七个月了，可是软组织还有大半都没有腐烂，也是归功于此...”

说着她轻轻解开一个黑色塑胶袋，入眼是污绿色的斑块，她轻轻碰了碰表皮，开口道。

“这一组的话，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月...很有可能就是你们推断的，失踪于七月十六日的王女士...”

和方才的那一组内容物不同，这一组皮肉和软组织腐败度较低，面容依稀可辨。

和之前那起公主道沟渠碎尸案一样，受害者躯体被电锯切割成七块，而且缺失了全身三处关键部位，切割伤口也同样都是手术刀，基本上可以断定就是同一人所为。

也就是说，之前何子明和D组众人推断的雨夜连环杀人，完全成为了事实....

“这里！这里警犬有发现！”

“我这里也有发现！”

发现第二组内容物后，总督查程峰又CALL来一百多号增援，弯弯曲曲的毕拉山道上不时传来喊声。

一直到天光破晓，雨慢慢停了，整个山道被巡了好几遍，找到了五组内容物，程峰才宣布第一次搜寻工作暂时结束。

不过这样大张旗鼓的搜寻，自然引来了市民和记者的注意。

这么大范围的警戒线自然拦不住他们，程峰索性召集了所有记者到他周边，宣布捉住凶手，并且向他们承诺过两天就会召开案件发布会。

看着警员们往警车内搬运大量塑胶袋，记者们各个天马行空打开想象力，围着程峰不停发问。

“请问程督察，那些塑胶袋里是否装的都是什么？”

“先前警方大量寻找失踪者，是否受害者数量庞大？”

“有夜更司机爆料说凶手是计程车司机，请问是否属实？”

“凶手是否是专杀凤姐的‘正义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