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

唐心柔记得，在明爱宝血医院，姜小春生前的最后一个字就是保...

同样的一个字现在又从姜阿秋的嘴里蹦出来。

保什么呢？

两个字保护？保障？鲍鱼？宝宝？

又或者是...三个字，保险单？？？

姜素蓉母女俩显然有十分重要的情报在隐藏，何子明他们也看出了这一点，分头给母女俩做工作。

一直在边上的秦阿伯也一脸焦急，一直在不停的劝说她们，可母女俩意志坚定，说什么都不再开口，只是捏着一张有姜小春的全家福照片默默无语。

“喵~喵~”

“这个人什么时候带小鱼干回来给我吃？”

一旁胖嘟嘟的橘猫不知发生了什么，依偎在小主人身边，也对着照片喵喵叫。

唐心柔趁着秦阿伯劝说母女俩的时候，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鱼干，摸着胖橘猫像是蒜瓣一样厚厚的，层层分明的毛，柔声问道。

“这个人最近几次在家出现都做了些什么？”

“喵~”

这只脑袋小小的猫咪没办法处理双线程，嘴巴吃的呼噜呼噜，说话也含含糊糊，唐心柔摸着它的耳朵闭上眼睛，专心进入喵喵世界。

“记住...”

一小段摇摇晃晃的追逐毛线球大冒险结束后，姜小春的声音逐渐凝实。

“这个，你们两个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他两手搭在姜素蓉母女俩的肩上，神情肃穆，小阿秋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问道。

“任何人，是指谁啊？是指村外的人吗？”

姜小春十分有耐心的摸了摸小阿秋的小耳朵，柔声道。

“不是的，任何人，包括村里的村外的所有人，你在学校的好朋友，村里的秦阿伯他们，还有警察，任何人，都不能说，知道了吗？一定要答应我！”

小阿秋认真的点了点头，姜小春伸出手指和她拉钩盖章，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姜素蓉却有些着急了，推开他的手，伸手去拿他手里攥着的文件。

“这是什..么？为...什么...警...警察不...能说？是坏...坏的吗？”

大橘猫还以为人类是在玩什么游戏，好奇的往前一跳。

唐心柔顺着颠簸的视角，隐约看到【恒生保险】四个标题大字，正想看到更多，文件却被姜小春重新又用报纸包的严严实实。

他握住姜素蓉的双手，细心的帮她把碎发拢至耳后，认真道。

“不是，怎么会是什么坏的呢？相信我，这份东西绝对不是害人的，我也绝对不会害伤害你们，相反，如果...”

说到这里，他忽然梗住，眼神变得有些迷离，随即很快摇了摇头，再度拉起小阿秋的手叮嘱道。

“记住，这份文件，如果我哪一天忽然离开，半年之后你们才能打开，知道吗？答应我。”

听到他说的话，小阿秋愈发觉得奇怪，瞪大了眼睛脆生生道。

“离开？小春叔，你为什么要离开？你不是要和阿妈结婚，当我阿爸了吗？你不要我们了吗？”

“啊...啊...啊...”

姜素蓉也异常激动，脑袋扭的比往常更频繁，张大了嘴啊啊啊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急的眼泪直流。

姜小春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抱住焦躁不安的姜素蓉，伸手为她擦了擦眼泪，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柔情似水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们呢！这个只是一份保障，怎么就和这些有的没的扯上关系了？！”

“总之你们答应我，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一家人的约定，我们三个人都要守好这个共同的秘密，好吗？”

在说到‘一家人’时，他刻意加重了语调，素蓉和阿秋都听的清晰，郑重的点了点头。

姜小春这才放下心来，从杂物间拿了几个黑色塑料袋，将报纸包着的文件放进去，然后拿起铁锹，在后院的香樟树下一铲一铲的挖了起来。

松散的土壤高高抛出，仿佛天降甘霖，小橘猫一蹦一跳的躲避，可惜因为肥肉太多，再加上疏于锻炼，蹦了几下就气喘吁吁，索性原地躺平，看着尘土一点一点抛出，再一点一点回填。

姜小春用力在上面踩踏几下，小阿秋也跟着蹦啊蹦，小春见状，把一旁的姜素蓉拉过来一起蹦。

树叶缝隙洒落下金色的夕阳余晖，又温柔的映射在三人的头顶，一路传递到三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圆圆，你也来一起玩啊！”

小阿秋嘴角荡漾着甜甜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灿若骄阳，小猫咪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长长的尾巴一荡一荡。

“喵~”

呼~~~~~

忽然从喵喵境被拖出，唐心柔捂着胸口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眼看着大胖橘被一脸警惕的小阿秋抱在怀里，气势汹汹的赶人，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姜素蓉也板起脸。

“不...不说...你...你们走！”

她们正站在香樟树下，一阵秋风吹过，树叶飘飘荡荡的落下，落在地上。

唐心柔歪头去看。

就是那一块吧，看泥土的颜色比其他地方都深，就是这两天翻腾开的。

“叔叔阿姨，你们走吧，我们没说的秘密和阿...”

她顿了顿，咬唇继续说道，“和小春叔的事没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的？

唐心柔觉得这样的天真弥足珍贵，可却不得不亲手打破这份天真。

她长腿直接迈步走到姜素蓉面前，紧紧握着拳，保留语气的波澜不惊。

“保...是保险单吧？”

姜素蓉和小阿秋都没想到秘密会被这般戳穿，一个急得脑袋乱晃，一个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只能听着眼前的Madam平静的歪头指挥道。

“人身意外保险，眼镜仔，解释一下。”

“好。”

眼镜仔点了点头，不假思索的解释道。

“人身意外保险，是指投保人向保险公司缴纳保费，当被保险人在保险期限内遭受到意外伤害，并以此为直接原因造成死亡，或者残废时，保险公司按照保险合同的约定向被保险人，或受益人支付一定数量保险金。”

说着说着，他扶了扶眼镜，继续简要概括。

“这种保险的特，是投保条件宽松，一般人都可投保，而且保险费率低，几百块的保费投下去，获得的保险金却可高达千倍之多。”

这些内容都是一个礼拜之前调查大川惠美子的自杀案时查过的，现在还牢牢刻在众人的脑中。

阿杰此时也脱口而出道。

“这也是杀人骗保最常用的手段。”

紧接着，他就忍不住开始下结论，“难道说...”

不过他立马住了口，之前办案的时候，每次他迫不及待下的结论都是错的，上次被唐心柔带着调查自杀案后，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和Madam的差距，决定向她学习，从左到右把自己的嘴巴用拉链拉起来。

没想到Madam却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道。

“说下去。”

刚拉好的拉链瞬间崩开。

“难道说...姜小春的死是你们联合起来杀人骗保？为了赚保险公司一大笔钱，都不想活了，自杀赚钱？”

还是一样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猜测啊。

唐心柔内心叹了一大口气，不过脸上却锐利尽显，长腿一迈，紧紧盯着姜素蓉的眼，逼迫道。

“是吗？”

“你们之所以保守秘密不肯说，就是为了钱，是吗？”

“啊...啊...啊...”

姜素蓉急的连连摇头，她一着急就会说不出话来，这一次也不例外，小阿秋伸出双手护在姜素蓉面前，踮起脚尖直面唐心柔深邃的眸。

“不是的！不是的！别污蔑我们！我和阿妈都没有看过保险单的内容！更不知道什么钱！”

眼看着眼前局势紧张，秦阿伯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蹲到小阿秋身旁安慰道。

“阿秋，秦阿伯相信你！！不如这样，你们把保险单拿出来给他们看一看，阿伯跟你保证，他们绝对不是坏人...”

阿秋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一顿大棒加甜枣，慌的直接指向香樟树下松软土壤的位置。

“好！就在...”

姜素蓉还想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有些颓唐的瘫倒在地上，嘴里的口型依稀可辨的“对不起”。

这是属于他们一家人的秘密，没能遵守这个秘密，她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唐心柔默默蹲在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证物袋，小心翼翼的晃了晃。

“这是他买给你的，他没能送给你，就被人害死了......”

正午的阳光直直照射在证物袋上，映衬的银色素戒闪闪发光，灿若钻石，姜素蓉忍不住伸手去触。

但看到上面的警徽和【证物编号001】后，又瞬间缩了回去，始终不受控制的脑袋歪歪扭扭的固定住，握着拳对着唐心柔执拗的要求道。

“抓...住...”

她的双眼赤红，额头上薄薄出了一层汗，唐心柔轻轻握住她已经泛白的手，坚定道。

“会的，我会抓住杀害他的凶手。”

“你只需要配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等案子结束，我会替他把这枚戒指交到你手上...”

随着她铿锵有力的保证，一铲铲尘土被扬起。

黑色塑料袋开启，里面正是那份【恒生保险人身意外保险】。

不出意外，投保人是姜小春，而受益人是姜素蓉。

何子明他们都在一行一行的看保险合同的内容，阿杰十分纳闷的喃喃道。

“真是杀人骗保啊？”

江忠义对他嘘了嘘，何子明则是无语的敲了敲他的头。

“想想前面的案情，可能吗？”

阿杰挠了挠头，努力开始研究合同，唐心柔却注意到他放在一旁，包裹合同用的报纸。

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头版头条——【简爱美容院开遍香江，一个女人从老板娘到老板的传奇人生】

时间是1990年的8月30日，也就是两个多月前。

配图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套装西服，精致干练的女人，她满面笑容，耳垂和手指上都佩戴着钻石首饰。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一天清晨她们送秦阿伯回来时，就曾看到这一份报纸，好像是姜小春用来糊窗用的。

一份报纸，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张？

唐心柔直觉有异，抿了抿唇找到正在安慰姜素蓉的秦阿伯，问道。

“秦阿伯，这份报纸，是你帮着姜小春买的吗？”

秦阿伯看她神情肃穆，知可能是关键线索，摸了摸下巴思考道。

“他爱看报，我偶尔路过报摊就会帮忙买一份，这个的话我想想...”

老人家记性不太好，有些抱歉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

唐心柔有些失望的转身，却听身后忽然传来小阿秋脆生生的声音。

“我记得这个！是秦阿伯买回来的，当时小春叔看了这个头版上的照片之后，整个人呆呆的，阿妈怎么喊他都没反应，事后阿妈就把这份报纸藏起来，晚上睡觉前偷偷看...”

“对...”

姜素蓉也歪着头承认，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红晕。

“好，多谢！这个线索很重要！”

“阿杰，跟我去姜小春家里看看！”

唐心柔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想，迫不及待的朝着姜素蓉母女俩挥了挥手，像是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简爱美容院...】【简爱...】【简...】

糊窗的，床板下铺的，枕头下压的，统统都是这一张，就连迟钝的阿杰都看出异样。

“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不过在驱车前往简爱美容院位于中环的总部时，他却又有些忧心道。

“可是有问题也不会和姜小春这种底层黑工有问题啊？人家名叫洪梦莹，是现在香江有名的女强人，美容院全香江连锁开了十几家，而且背景深厚，是沈家的二儿媳来着，沈家你们知道吧？”

这种社会八卦江忠义、眼镜仔和唐心柔都不知，何子明却点了点头道。

“帝盛酒店集团的创始人，曾经风头无两，但前些年沈先生过世后经营不善，家族资产缩水了一多半，三个儿子一人一份，现在在香江只能勉强算是一个小豪门...”

阿杰连连点头，继续道。

“这位沈太太，啊不，应该说是洪小姐，就是沈家二少爷的老婆，但是沈二少前几年过世了，又没留下孩子，财产全部都留给了洪小姐，她现在应该是全香江最有钱的寡妇...”

说着说着，他又发挥了无穷想象，推测道。

“难道说...姜小春暗恋这位豪门阔太？又或者，成为了豪门阔太的入幕之宾？”

秋风萧瑟，从半开的窗扇吹入车内，有洪亮的广告声跟着一起送入耳内，唐心柔摸了摸口袋里的银素戒，坚定的摇了摇头，胳膊撑在窗扇上，望着不知从何处挣脱的红色气球，陷入思索。

可如果不是的话，两人之间，又会有什么关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