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让贾环坐下,不过后者倒不会托大到真的坐下,所以继续站着。王子腾见状也不勉强,只是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出神了数秒才微笑道:“我之前隐约听到,环哥儿和你二嫂子有些矛盾,跟你仁表哥也曾闹得不快,是也不是?”
贾环心中一紧,虽然王子腾说话时面带微笑,但依旧让他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身居高位,那气场真不是盖的,便故作恭谨道:“外甥不敢隐瞒,之前因为误会确实跟二嫂子产生了一些小矛盾,但现在已经冰释前嫌了,至于仁表哥,外甥的确对他有所不满。”
王子腾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他本以为贾环会矢口否认的,没想到这小子竟坦然承认了,便故作不解地问:“环哥儿跟凤丫头之间的矛盾既然冰释前嫌了,那我也不再多问了,只是又因何对你仁表哥不满?”
贾环略带气愤地道:“皆因仁表哥做事做得太过份了,试图低价抢夺我名下的产业,我不答应,他还想动粗打我,事后更是伙同他人合谋强买。外甥素来听闻舅舅为人正直公平,铁面无私,既然舅舅今日问起,外甥倒是斗胆让舅舅评一评理了。”
旁边侍立着的马奋闻言不由牙疼地咧了咧嘴,小子倒是挺伶牙利齿嘛,竟然反将一军,试图拿高帽子来架住老爷,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王子腾眼中精芒一闪而过,沉下脸道:“如此说来,的确是你仁表哥不是,不过环哥儿既然跟七皇子合伙做生意,为何不事先明说?抑或故意隐瞒,好让你仁表哥在七皇子身上吃到苦头?”
王子腾说到此,目光徒然变得凌厉无比,身上的气势地猛然释放,贾环顿时觉得压力如山般压下来,啧啧,如果是此前的小贾环,只怕此刻已经被吓得跪下来痛哭求饶了。
“舅舅明鉴,外甥绝对没有故意隐瞒,因为外甥事前并不知徐渭就是七皇子徐文厚,此事当初外甥已经向老太太和太太她们说明过了。”贾环一边说,一边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一脸的惊惶。
王子腾冷冷地注视着贾环,似乎在衡量贾环所言的真假,良久才稍稍放缓神色道:“环哥儿,并非舅舅我护短,委实此事对我王家伤害太大了,你仁表哥和大舅老爷如今还在锦衣卫的诏狱中,所涉及的罪名重则杀头,轻则也要流放。”
贾环垂首而立,一副不知所措的惊慌模样,吃吃地道:“外甥并非有意要害仁表哥的,事前确实不知道七皇子的真正身份。”
王子腾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环哥儿,此事并不能完全怪你,仔细算来也是你仁表哥咎由自取。”
这弯转得有点急,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贾环保持沉默没有接话,依旧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王子腾瞥了贾环一眼,语重深长地道:“环哥儿莫慌,我并非是要责怪你,只不过你得明白,咱们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理当互相扶持,互为照应,而不是互相拆台,彼此争斗,你以为然否?”
贾环点头道:“舅舅说的是,外甥当初也找过七皇子替仁表哥求情,可是并未成功,反而被打了一顿。”
王子腾嗯了一声道:“此事我听你娘亲提起过,环哥儿你有心了,也尽力了,所以舅舅并不怪你,不过,以后兄弟姐妹间要相亲相爱,要听你娘的话,若在家里受了委屈,不要藏在心里,跟你娘说,最不济找你舅舅我说也行,切莫把小矛盾闹成了大仇怨才好。”
“是,外甥谨记舅舅的教诲。”贾环恭谨地道。
王子腾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环哥儿你是个读书种子,以后前途无可限量,不过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根,没了根,就只能作随波逐流的浮萍,断不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切记切记。”
贾环又连忙点头称是,不得不佩服王子腾的口才和手腕,从见面第一句话开始先扬后抑,再扬再抑,强中带软,恩威并施,自己要不是两世为人,心智成熟,此刻只怕已经被修理得服服帖帖的了。
王子腾见贾环那恭谨的样子,看着似乎效果不错,便微笑道:“你三舅(王子胜)膝下有一女,今年六岁,出落得十分水灵,是个美人胚子,再大几年只怕不输你琏二嫂子,许配与你为妻如何?”
贾环差点一头栽倒,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敢情今日真正的目的并非是要警告自己,而是要拉拢自己,光嘴上说说还不够,连联姻的招数都使出来了,不过不得承认,王子腾不愧是王家扛大旗的人物,无论是眼光和格局都比王夫人之流不知高出多少倍。
王夫人生恐自己威胁到贾宝玉的地位和利益,拼命打压自己,而王子腾想到的却是拉拢,把自己绑到王家这条船上。
“环儿年纪还小,如今正该一心奋发博取功名,暂时不宜考虑婚姻大事,所以舅舅的好意心领了。”贾环委婉地拒绝了王子腾,先不说原著中的王家比贾家倒得还要快,光就是王家女人的质素就让人不敢恭维。
王夫人不识字,薛姨妈不识字,王熙凤也不识字,王子胜的女儿肯定也大概率不识字,倒不是鄙视不识的人,只是这人一旦不识字,不能读书明理,无论知识水平,道德水平,还是心胸格局都会大概率差很多。
像王夫人和王熙凤,就是两個很好的样板,这种女人娶回家当老婆,想想都觉得可怕,贾环自然敬而远之,除非他脑袋锈逗了,才会娶王家的女人。
王子腾闻言不以为然地道:“年纪小没关系,先订亲,等大了再完婚即可。”
贾环摇头道:“此事不着急,等过几年考完乡试再说吧,况且表妹才六岁,等大几岁懂事了,说不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王子腾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淡道:“婚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既然环哥儿眼下只醉心于科举,推迟几年订亲也无妨,待环哥儿中了举人再订亲,倒也正好双喜临门。”
贾环只能故作腼腆状,免得进一步引起王子腾的不快。
两人又聊了一会,王子腾便把贾环打发走了。
目送着贾环离开内堂,王子腾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哼声道:“果然是个小滑头。”
长随马奋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奴才觉得这个贾环也不过如此罢了,何必费那功夫拉拢他,一把掌按死得了。”
王子腾瞥了马奋一眼,冷笑道:“此子连中县试和府试案首,交好七皇子,还得北静王赏识,这样的人叫不过如此?”
马奋讪讪地道:“此子才学也许是有的,但并没传言中那么优秀嘛,听到老爷要见他,一路上紧张兮兮的,进门时还差点摔了一跤,刚才老爷说重话时,这小子更是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可见是个胆小鬼。”
王子腾不屑道:“你懂个屁,这小子在松园手刃了一名鞑子,试问这种人会胆小?”
马奋闻言吃吃地道:“老爷的意思是……他的害怕和紧张都是装的?”
王子腾冷笑道:“这小子就是个小滑头,只是这点小伎俩,如何瞒得过我,可惜这小子对我王家似乎并不看好,而且戒心很重,要不然拉拢过来为我所用,岂不比打压他强上千百倍。”
马奋不由暗暗咋舌,原来老爷竟如此看好此子,于是,小心翼翼地道:“那现在怎么办?”
王子腾沉吟了片刻,淡淡地道:“既然这小子不识抬举,那便给他点苦头吃吧,先压他三年,到时还不识相,便别怪我手辣了。”
王子腾说着眼中厉芒一闪,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茶几上,能坐到他如今的位置上,又岂是善男信女。如果贾环不能为自己所用,反而会损害自己的利益,那么贾环越优秀就越危险,还不如果断地毁去。
马奋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道:“那仁哥儿和大老爷的事该如何处置?”
王子腾叹了口气道:“还能如何处置,皇上如今正憋屈着,又奈何不了我,免不了拿他们出气,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流放三千里是最好的结果,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前往密云吧。”
如果只是古北口被破,有守关将领戚元超背锅就足够了,但是鞑子杀到通州,杀到京城脚下,那么一个戚元超显然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人担责才行。
且说贾环回到住处,发现柳湘莲正背着包袱准备出门,忙问:“柳二哥要出门?”
柳湘莲微笑点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环兄弟,我要离开通州一段时间了。”
这一个月来,贾环和柳湘莲相处得挺愉快的,他教后者吹笛子,后者教他剑术,虽然彼此年龄相差很大,但也惺惺相识,此时柳湘莲突然说要走,难免有些不舍,问道:“柳二哥打算上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