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虎像风一般追了出去,贾环左手持枪,右手执剑,警惕地守在房门前,因为不知刁胜到底还有多少同党潜伏在府内,所以不敢掉以轻心。
片刻之后,石头那小子提着刀匆匆赶来,贾环忙问:“抓到刁胜了没?”
石头摇了摇头道:“抓到一个家丁,但是刁胜逃出府去了,虎哥正在追拿,他担心府里还有同党,让我回来保护三爷。”
贾环暗点了点头,铁虎这小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说话也嗡声嗡气的,在外人一看只以为是个傻大個,实则铁虎却是个极为细心的人,做事也有章法,相比之下,他哥铁牛才是真的憨厚老实,而且也少了铁虎那股狠劲,从当初铁虎向自己借银子,最后把黑豹一伙人统统干掉便可见一斑,这小子是个做大事的人啊。
“三爷,这是啥玩意?”石头见到贾环手中的双管火枪,顿时眼前一亮,好奇地问。
贾环把火枪递了过去,郑重地道:“这是火枪,瞧这里,转动这上面的滚轮就能击发,拿着,枪口千万别对着自己乱瞄乱瞅,我可不想给你收尸。”说完指了指那名被爆头的家丁。
刑威见到那家丁脑门上的血洞,禁不住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接过火枪摆弄起来。火器、弩、甲都是违禁品,普通百姓是不许持有的,第一次摸到火器,还是如此精致的火器,刑威这小子就别提多兴奋了,越把玩便越爱不释手。
贾环把守门的任务交给了刑威,便转身回去看望林如海的情况,后者的身体本来就十分虚弱,刚才惊气之下踹了郑姨娘一脚,又吐血又开枪的,此刻估计是消耗过渡了,像瘪了的皮球似的,跌坐在床上不停地喘气,林黛玉和雪雁主仆正手忙脚乱,有点不知所措。
“林姐姐,快让姑父躺着休息一会吧。”贾环连忙上前,帮忙扶林如海躺下,后者躺下后,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啊,环三爷你……流血了。”雪雁忽然捂住小嘴惊声道。
林黛玉低头一看,可不是吗,贾环的右手血淋淋的,不由脸色大变,脱口道:“环儿你受伤了?”
贾环抬起右手看了看,发现肘下果然破了一块皮,整个前臂都染了血,应该是之前削掉袖子的那一刀弄的,刚才精神高度集中倒不觉得痛,此时放松下来,顿觉火辣辣的,幸好伤口并不宽,现在已经自动止血了,便轻松地笑道:“不妨事,皮外伤而已。”
林黛玉眼圈微红,从袖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默默地帮贾环把伤口给包扎好。贾环只觉有一股幽幽的异香直往鼻子里钻,再看着林黛玉那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竟有点失神了。
薛宝钗身上的香他闻过,十分清凉,而且甜丝丝的,据说是冷香丸的味道,而林黛玉身上这种香幽幽的,似兰非兰,似麝非麝,估计是女儿家自带的体香,莫非林黛玉真是曹公笔下的绛珠仙草化形,所以自带仙花异草之香?
“谢谢。”贾环摸了摸绑在肘上的手帕微笑道。
林黛玉摇了摇头:“几年不见,环弟倒是跟我生份了,即便要谢也是我谢你。”说完又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父亲落泪。
贾环安慰道:“林姐姐不用担心,如今既然查清了姑父的病因,相信姑父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雪雁点头道:“正是,姑娘快别哭了。”
林黛玉从袖子里摸了摸,显然是打算摸出手帕来擦眼泪,然而却摸了个空,这才醒起手帕正绑在贾环的肘上呢。
贾环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林黛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有点不好意思转过身去擦眼泪,留给贾环窈窕纤巧的背影。
雪雁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姑娘有洁癖,向来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更别说是手帕了,记得姑娘有一次哭了,宝二爷给她递手帕拭泪,结果姑娘直接就丢了回去,弄得宝二爷尴尬极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有大队人赶过来了,贾环不由一惊,连忙提剑奔向门口。林黛玉擦完眼泪,本想把手帕还给贾环的,一转身,发现后者已经跑开了,只好将手帕收了起来。
“你是何人?”门外传来一声厉喝,还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石头左手持枪,右手执剑拦在门口,大声反问道:“你又是谁?”
“本人乃巡盐御史帐下的盐军统领江斌,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在此?可是凶徒一伙的?”那人厉声喝问。
这时贾环已经赶到门口,只见外面有数十手持武器的官兵,把院子团团包围住,其中还有人手持火绳枪,杀气腾腾地指向石头。
贾环心中一凛,忙喝道:“石头,退下!”
刑威此时也有点发毛,被十几支火枪指着,怪瘆人的,闻言连忙退到一边。
贾环迈了出门槛,目光环扫一遍,最后落在带头的那名军官身上,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在下贾环,不知江把总带着众弟兄来此作甚?”
这个江斌约莫三十许岁,目光犀利,看着十分硬朗,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贾环,估计是见贾环穿着秀才服装,神色稍缓地道:“原来是环三爷,标下平日也曾听林大人提起过您,敢问环三爷,林大人如今安在?”
贾环正要答话,林如海的声音便从屋里传了出来:“江把总,本官在此,进来说话。”
江斌听到林如海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打了个手势让众盐兵收起武器,然后举步进了房间。
这时林黛玉和雪雁已经回避到屏风后面了,江斌看到地上几具尸体,不由大吃一惊,快步来到床前单膝跪倒:“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贾环暗暗向石头使了个眼色,让他退出去,林如海既然让这个江斌进来,应该是信得过的心腹。
果然,林如海淡淡地道:“江把总起来吧,马上带人封锁城门,缉拿恶奴刁胜,此人极有可能是卧底,一定要把他抓住。”
江把总连忙领命而去了,并且留下一队人保护林如海的安全。
贾环却是暗暗乍舌,林如海竟然能直接下令封城,根本不用通知地方文武官员,可见他这个巡盐御史的权力之大,不仅凌驾在都转运盐使司之上,也凌驾于扬州知府之上。
林如海眯了一阵子,精神也恢复了些,坐起来叹了口气道:“本官这次也算是老猫烧须了,没成想身边竟潜伏了一个家贼,要不是环哥你机警,本官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贾环忙安慰道:“即便是猛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人,只能怪刁胜这贼子藏得太深了。”
林如海苦笑道:“环哥儿不必为姑父我挽尊,这次的确是我大意了,只看到外头,却忽视了里头,竟被奸细打入了内部,不过环哥儿你放心,这个江斌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绝对信得过。”
贾环皱眉道:“姑父觉得刁胜是受人指使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
贾环心中一动道:“对了,刁胜恍惚在无意中说了一句,姑父挡了太多人的财路,莫非……?”
林如海眼中冷芒一闪,淡淡地道:“大家都以为巡盐御史这个职位是个肥差,没错,是肥差不假,但有道是树大招风,殊不知这满朝上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稍微行差踏错,就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这些年来,本官虽然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免不了得罪人,犹是这几年,辽东吃紧,糜费日重,国库不堪重负。
朝廷已经数次提高盐课,本官也不遗余力地打击私盐,日夜巡视各地盐场,无非是想多收些盐税填补辽东这个窟窿,得罪人便在所难免了。”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盐可是重利啊,其中的利益牵涉巨大,而两淮地区又是整个大晋最大的盐区,上至满朝权贵,下至地方豪绅百姓,不知多少人指望着两淮的盐吃饭,林如海抓得紧,自然动了很多人的蛋糕,只怕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想他死呢。
啧啧,看来这个巡盐御史的职位不仅是肥缺,也是个要命的烫手山芋啊。
“那姑父觉得是何人指使刁胜谋害您的?”贾环沉声问道。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说不准,也许是盐枭,也许是……”
林如海没有说下去,只是疲惫地合上眼。
贾环知趣地没有继续追问,道:“姑父也乏了,先休息一会,环儿找人来把屋里打扫一下。”
林如海点头道:“去找萧磊来,除了他,府里其他人都未必信得过。”
萧磊正是萧管家的儿子,贾环倒是曾经见过一次,便出门叫了一个婆子去召萧磊来。
萧磊约莫二十出头,估计是年纪轻,所以萧管家失足落水后,林如海并没有让他接替管家一职,而是用了经验更丰富的刁胜。
很快,萧磊便赶来了,十分沉静的一名青年,办事能力也不差,贾环吩咐了一番,他便立即组织人手清理了林如海的屋子,把尸体处理掉,同时开始召集一众家仆,逐一甄别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