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十分丰盛,以贾环如今的身份地位,厨房自然不敢再像以前那般给他穿小鞋了,相反,供应阅微居的饭菜均是最好的,几乎与贾宝玉屋里待遇一般。
窗外寒风掠过庭树,冷嗖嗖的,屋内炭火烧得通红,暖洋洋的。贾环和平儿、曼达琳二婢围坐在一起共进晚餐,一边闲聊家常,气氛轻松而温馨。
贾环屋里本来就没那么多规矩,如今与二婢均有过肌肤之亲,自然更没那么多讲究了,同桌吃饭是常规操作,同床而眠则是偶尔操作。
正当主仆三人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时,一名粗使丫环进来禀报道:“东府的蓉大爷来了。”
贾环心中一动,搁下筷子道:“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
平儿忙也放下筷子,取了大麾给贾环披上,温柔地提醒道:“三爷能帮则帮,帮不了也别往身上揽。”
“我知道了!”贾环点了点头,走出房间,吩咐那粗使丫环道:“外面风大,让蓉哥儿到茶室来吧。”
贾环吩咐完便径自往隔壁茶室去了,片刻,贾蓉便被带到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遮住了半边脸,倒像见不得光似的。
“侄儿给环叔请安!”贾蓉摘下围巾,向贾环躬身施礼,双眼红通通的,不知是风吹使然,还是其他原因。
贾环点了点头道:“蓉哥儿坐吧,找我什么事?”一边往炉子里加入火油,将木炭引燃,茶室内倒是慢慢暖和起来。
贾蓉欲言犹止,显然难于启齿!
这也难怪,自己媳妇被老子惦记上了,而自己又没能力保护媳妇,只能去求助小自己十几岁的贾环,当真是既丢人又窝囊,窝囊死人了!!
贾环同情地瞥了一眼便秘似的贾蓉,问道:“蓉哥儿可是为了你媳妇而来?”
贾蓉尴尬地点了点头道:“侄儿很感激环叔给可卿出的主意,可是那人傍晚回到家里发现可卿不见了之后,当场大发雷霆,逼着我明日把可卿接回府,环叔你就好人作到底,再给侄儿出个主意吧,若能搪塞过去,侄儿感激不尽。”
贾环皱眉道:“他让你接你就接?你还是不是爷们?”
贾蓉羞愧得面红耳赤,吃吃地道:“他是老子,侄儿又岂能违逆他?环叔你也是知道的,在我们东府那边,他就是天,侄儿我但凡敢说个不字,非得被打个半死不可。”
贾环不由暗叹了口气,这该死的封建家长制确实让人压抑,当年自己也是深受其害,如今中了举人才好受些,但也仍未能完全摆脱这种束缚,所以打铁还需自身硬啊,像贾蓉这种自小就生活在贾珍淫威下的人,一时间想让他起来反抗确实很难办到。
幸好政老爹只是迂腐、古板、虚伪了些,但至少还是顾及脸面的“君子”,如个他像贾珍这般禽兽,那自己只能冒险大义灭亲了。
贾环沉吟片刻,淡道:“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更何况这贼还是家贼,蓉哥儿你怎么防?”
贾蓉闻言愣了一下,继而痛苦地捂着头道:“侄儿也不知该怎么办,环叔可有以教我?”
贾环摇头道:“这个我不能教你,也教不了,得你自己想明白才好。”
贾蓉若有所思地看着贾环,面色变幻不定。贾环淡道:“我先给你出个主意解燃眉之急吧,你现在去找老太太如此这般……”
贾蓉闻言一喜道:“谢过环叔指点,以后环叔但有差遣,侄儿万死不辞。”
“那倒不至于,我之所以帮你,纯粹是看不过眼而已,快去吧,老太太年纪大了,睡得早,迟点只怕就睡下了。”贾环挥手道。
贾蓉忙鞠了一躬,然后便离开了阅微居,从西大门出了园子,直奔贾母住处而去。
大观园的西大门是与荣国府连通的,从后面绕过凤姐院便是贾母住处,此时贾母还没睡下,正与王夫人和王熙凤闲聊呢。
今日对于贾家来说是个大喜日子,贾元春诞下龙子晋升贵妃,贾母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倒是一点也不困。
另外,王子腾虽然被革了职,但最后的靴子也算是落地了,有惊无险捡回一命,没有落得跟义忠亲王一样的下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东府蓉大爷给老太太请安。”这时一名婆子进来禀报。
贾母等人都是微愣,天都黑了才来请安,倒是少见。
要是平时,贾珍贾蓉贾琏等人来请安,贾母一般是不会让他们进屋的,只在门外隔着帘子叩了头便打发走,今日她心情好,精神也足,便破例道:“大晚上的跑来给我这老婆子请安,倒是难为他了,叫蓉哥儿进来吧。”
稍倾,贾蓉便被带了进来,跪倒在座前便向贾母问安,然后又向王夫人和王熙凤见礼。
王熙凤打趣道:“我估摸着今天早上的太阳是从东边出的呀,蓉哥儿大晚上的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倒是让我有点懵了。”
贾蓉笑道:“婶子莫要取笑,这是你侄儿媳妇特意叮嘱的,侄儿又岂敢不照办!” 王熙凤拍掌笑道:“亏你年纪轻轻的,竟得了惧内的毛病,真丢爷们的脸。”
贾母呵呵笑道:“凤辣子,你也别笑蓉哥儿,琏儿不也惧你?而且惧内总比管不住,在外头鬼混好,瞧瞧你那家公,都六十出头的人了,放着身体不好好保养,官也不好好做,净想着娶小老婆,你那婆婆不管不说,还只是讨好奉承他。”
王熙凤可怜巴巴地道:“琏二爷哪里惧我了,如今只有我惧他的份了。”
贾母皱眉道:“当真?他欺负你了?别怕,琏儿若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王熙凤趁机道:“我才知道林妹妹送了琏二爷一套在扬州的宅子,卖了一千二两银子,他却一直瞒着我,估计是藏着当私房钱了。”
贾母笑道:“玉儿倒是大方,放心,明儿我就让琏儿上交一半,剩下一半便还让他留着吧,一个爷们在外面应酬,身上若没有几两银子防身,也说不过去!”
王熙凤笑嘻嘻地道:“我就开个玩笑,老祖宗千万可别,到时琏二爷又怪我多嘴,借您的势来压他了。”
贾母冷哼道:“他敢,就得让他知道我就是你的靠山,省得他兜里有几个钱就跟馋嘴猫儿似的到处偷吃。”
王熙凤闻言暗喜,她也明显感觉到丈夫贾琏如今对自己越发冷淡了,也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偏偏叔父王子腾又被削了职,她自然担心更加压不住贾琏,便趁机借贾母之势给丈夫上一上眼药。
嘿,论耍小聪明,王熙凤还是挺有两把刷子的,贾蓉此刻听着也不禁为他的琏二叔同情了一把,同时庆幸自己的媳妇秦可卿性子柔顺,若跟王熙凤一样巴辣好胜,处处想着压丈夫一头,那就没意思了。
想到此,贾蓉倒是越发念媳妇的好了,暗捏拳头给自己鼓劲,定要把媳妇给保住!
这时,贾母终于醒起贾蓉来了,问道:“对了,你媳妇恍惚有几天没来我这里了,今儿怎么突然叮嘱你来向我请安?不会也病倒了吧?”
贾蓉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按照贾环所指点的答道:“可卿她倒没有病,只是母亲大人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所以可卿今日便出城去了宁泰庵佛礼祈福,听那里的师傅说,母亲的病若想好,得可卿在庵里吃斋诵经七七四十九天,为母亲祈福消灾。”
贾母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你媳妇如今是留在庵里了?”
贾蓉点头道:“可不,这段时间都不能来向老太太和太太请安了,所以特特叮嘱我来向老太太问好。”
“阿弥托佛,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贾母不由笑着称赞道,王夫人也是双手合拾,唯独王熙凤若有所思。
“她的心意我收到了,蓉哥儿你娶了个好媳妇啊,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这样吧,难得你媳妇一片孝心,我出二十两银子香油钱,让庵里多做几场法事替你娘消灾,也好快点好起来。”
王夫人微笑道:“既然老太太出二十两,那我也出十五两吧,回头让人一并送到那边府去。”
贾蓉大喜,忙称谢退出了贾母屋里,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找了家青楼耍乐子去,差不多半夜才带着五六分酒意回到府中。
果然,贾蓉刚进府门,下人便告诉他:“蓉哥儿,老爷找你半天了,让你回家后到书房一趟。”
贾蓉乘着几分酒意到了书房,只见贾珍脸色阴沉无比,厉声喝道:“又上哪灌黄尿去了,整晚找不着人的?”
贾蓉顿时吓得酒醉了几分,撒谎道:“今日正好有个朋友芳辰,便相约喝了几杯。”
贾珍死死地盯着贾蓉良久,直到后者头皮发麻,这才冷问道:“你媳妇去宁泰庵念经祈福的事,是你告知老太太的?”
贾蓉忙否认道:“并不是孩儿说的,估计是下人之间说闲话,传到老太太那了!”
贾珍面色难看地冷笑一声,将一袋银子丢到贾蓉的跟前,淡道:“明天先不用接你媳妇了,这是老太太和太太给的三十五两银子香油钱,明日你送到庵里,让那帮姑子帮作几场法事替你母亲消灾祈福。”
贾蓉大喜过望,拾起地上的银子道:“是,孩子明日就送去。”说完便要离开。
贾珍喝道:“慢着,四十九天一过,马上把你媳妇接回来。”
贾蓉暗恨,点头道:“是!”
“去吧!”贾珍喝了一声,挥手把贾蓉赶走,但连日来累积的邪火没处出,憋着也不好受,便把平日侍候自己的一名娈童叫来书房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