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渠阴民治,只怕还得你帮忙处理一二了。早前此地为李氏所掌,便是前任道正韩公望有心治理,也只是勉强维持了县城左近安宁。”
“周遭之地,吏役之属少有作为,尤其村寨之间,不知多少灾乱之事。”
“我等若要整理民生,单独治理县城之地,已是不成,还得从各地方入手。我预备携道兵营人马,巡视县下各地,清扫一些蛇虫,衙门差务,也只得劳烦林兄。”
渠阴衙门。
王恒寻来林温,便自交代了自己这段时间准备做的事情,且将此间民生政务,请托对方帮忙。
林温对此,倒是没有拒绝。
一方面他与陈阳已经定下暂时同王恒交好的策略。
略做亲近并无妨碍。
另一方面,他也有心借渠阴政务,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
毕竟日后陈阳不会局限于一县主簿之职,有陈氏背景,往后少不了如同楚溟峰一般,治理府县之地。
对于这些,身为陈阳幕僚的他,都得早做准备。
为此,王恒请托,可以说也是正合他意。
“我家公子乃是主簿,对于道丞之职,也有所求。渠阴民治,本也是我等职责。却也谈不上什么麻烦。”
林温笑笑道:“若是王兄不介意我等插手太多,我自然是乐意帮忙处理的。”
“林兄言过了。”王恒摇头道:“民生相关,虽然多是琐事,但也正因为琐碎,才是劳神。我为道正,本该主持一切。而今为清扫周遭,无法分心,只能劳烦林兄,多少却要耽误林兄修行,只盼林兄莫要怪我多事才好。”
“这却谈不上。”
林温又自笑笑,没有就此继续客套,转问道:“渠阴之地,虽不多大,此前李氏坐镇,乱象却是不少。而今雾隐谷变故后,县城之地,我等已做弹压,倒是无甚波折。”
“可周遭蛇虫之辈,只怕正闹得欢。”
“山贼匪类之流好说,左右多是乱民汇聚,不难处置。但一些妖魔邪道之属,近些年来本就借助李氏裹乱,趁机迫害百姓,只怕修得了不俗邪法。”
“彼辈又多藏身山林,搜拿难度不小,王兄对此,可有计较?”
王恒道:“此事我已问过赵都头,他在渠阴待了几年,对于周遭环境,还是清楚的。只是早前受制于李氏,不好妄动,眼下却正是道兵营发力的时候。”
“我预备……”
正说着,堂外忽然传来了一道沉稳脚步声。
二人侧目看去,正见赵淮不知何时却到了此处。
“赵都头来得正好。”王恒一笑,将人请了进来,随即问道:“关于渠阴周围情况的信息,都头可整理妥当了?”
赵淮看了林温一眼,见王恒并无妨碍表态,当下点了点头:“相关贼祸信息,我回去之后,已经整理妥当。”
“渠阴之地,要说祸乱,自然李氏为首,不过如今李氏覆灭,大厦已倾,相关人物自顾不暇,多见外逃。诸如铁砂帮者,也被道正早早拿下,倒也不值得细说。”
“而除去李氏相关之外,左近为祸之辈,当属黑石山野民蛮寨、乱魂岭妖类以及县下各地一些邪修左道,最为猖狂。”
“哦?”王恒眉头微挑。
这多少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本以为李氏掌压渠阴,此地势力,多半该与李氏有所牵扯,为祸之辈,多也为李氏辖制才对。
彼辈但凡有些聪明,知晓李氏覆灭,怎么也该看出朝廷有意肃清地方之心,想来就该逃离此间。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妖邪之属,须得解决。
他们并未因渠阴变故离开,只能说同李氏之间并无太大牵扯,也不畏惧朝廷清剿。
这当然让王恒意外。
不过这也未必就是坏事。
王恒想到自家筹划,斩除妖邪愈多,于他修行而言,好处也大,于是道:“还劳都头细说一二。”
赵淮也不含糊,当即将相关信息,一一说来。
……
“如此说来,此中为祸最甚者,不是那些乱魂岭的妖魔,反而是左道邪修?”
议事厅中,王恒有些意外的看向赵淮。
林温亦是有几分讶然,似乎也没想到,除了李氏之外,迫害渠阴百姓生民最多的,居然不是妖魔之辈。
赵淮点了点头,道:“李氏之人,不算雾隐谷中受害的那数千百姓,寻常渠阴平民,虽也遭其族剥削,到底更多用于苦役。”
“挖石开山,种地淘砂,虽也过得艰苦,性命还是能保,只能说处境有些酷烈,难得长久。”
“而妖魔之辈,喜好食人,但乱魂岭中,算来也就那么些个妖魔。彼辈之中,能有本事跑出山来,袭击村寨的,更也不多。害人归害人,一年到头,掳走百十民众,便已是很了不得了。”
“反而是那些个左道邪修,为炼邪法。借着李氏压迫地方,百姓浑迷之际,一如妖教之流所为,诓骗平民,带入山林迫害。”
“就我所知,单是那夹龙山所在,一個名为‘神香道人’的左道修士,每次出山,一来一回,可能就有数十民众被其诓入山中,不知所踪了去。”
“道正若要维护渠阴安定,以赵某看来,黑石山野民,几无多少修行之辈,但人数众多,处置麻烦,不可一时而定。妖魔之流,龟缩乱魂岭,为祸算不得多大,除之早晚都可。首要当是得先解决了这些左道修行,否则任由彼辈经营下去,我渠阴治下,不定什么时候就落得十室九空结果了。”
“而且李氏在时,虽也迫害地方,到底能压制这些左道行动,使其不敢施为太过。如今李氏不存,彼辈自觉来了机会,行事不定更为猖狂,实不能继续坐视。”
王恒与林温相视一眼。
都能看出各自眸中意外。
早前他们因为李氏目标太大,没有注意到藏于李氏之下的这些蛇虫。
如今听赵淮一番分析,这才知道,渠阴居然还有这等乱象。
而且解决起来,未必就比除去李氏简单多少。
免不了有些惊讶。
李氏之祸,麻烦在李氏底蕴深厚,势力强大。
可真要是有心解决,汇聚诸方之力,反而可一举鼎定乾坤。
山野蛇虫,能耐不见多大,清扫起来,却是麻烦。
想了想,王恒道:“倘真如此,的确还得先从这些左道邪修入手……”
不过就在他准备就此做些安排,细问赵淮,相关左道修士,解决起来,又该从何处入手的时候。
议事厅外,忽有衙役来禀。
“禀道正,韩先生来了。”
韩先生?
三人侧目看去,有些没想明白是谁。
那衙役似乎才反应过来,忙拍了拍脑门,道:“是前任渠阴道正韩公望,来此拜会道正,不知有何要事。”
“道正,是否需要小人请他暂于别院等候?”
三人这才恍然。
王恒也不奇怪这衙役为何称韩公望为先生。
打他来到渠阴之后,便知道县衙之中的吏役们,虽然都因为李氏势力,不敢和韩公望亲近,但对韩公望本人,还是佩服的。
尤其是县中衙役,许多都是本地生人。
韩公望施政,对渠阴是好是坏,他们还是能够看明白的。
如此一个好官,就算不想牵扯太身,给自己惹祸,心头总归少不了敬意。
这衙役尊韩公望为先生,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了想,王恒看向赵淮与林温,道:“韩兄早前便任渠阴,对于渠阴之事,了解应当也是不少,他既来了,正好请来商议一二,不定能更多几分提点。”
“不知两位对此意下如何?”
赵淮果断道:“韩公望能力不低,对渠阴了解,还要在我之上,若有他来查缺补漏,不失为一件好事。”
林温也点头道:“关于渠阴民治之事,我如今还正琢磨如何入手,若能得韩先生指引一二,或许能更快梳理明白。”
“如此,便请韩先生到此吧。”王恒对那衙役吩咐道。
衙役领命离去。
不一会儿功夫,果然将韩公望请入了议事厅来。
……
“韩兄,久违了。”
王恒起身去迎。
此番李氏之案,若非韩公望倾力相助,绝难成事。
此事旁人不知根由,王恒自己却清楚得很。
为此对于韩公望,他心头实有不少感激。
何况他本身对于韩公望的为人,也极为佩服,若非不好表现太过,惹得林温过于关注韩公望,反而闹出什么麻烦来。
王恒早亲自到衙外去迎接对方了。
面对王恒,韩公望第一时间却并未寒暄,看他一眼,蓦然神色一正,却长身拜道:“此番蒙王兄费心谋划,才使李氏覆灭,还得渠阴百姓几分安宁。然而韩某早前,却对王兄多有误会,眼下想来,实是惭愧,还请受我一拜!”
林温、赵淮二人,不明白此中因果,看得有些莫名。
不过他们也知道,韩公望早前在渠阴施政,是个为民请命的脾气。
如今王恒解决了李氏,对方有此态度,也不难理解。
“韩兄言过了。”王恒忙将人扶起。
他筹谋李氏,更多是为了自身未来,要说解救渠阴百姓之心,的确是有,可算来私心更多。
哪里敢受韩公望此礼?
“不知韩兄此来,所为何事?莫非是受家族差遣,有事来渠阴处理?”
王恒将韩公望请入座中。
赵淮二人,目光也是落在韩公望身上。
他们都知道韩公望之前因李氏之故,遭了劫难,如今李氏覆灭,身得自由不奇怪。
但既是韩氏族人,此来多半也是带了族中任务。
想到李氏刚刚倾覆,韩家便派人来渠阴,免不了让人多想。
哪怕所来之人,乃是韩公望这个一心为民的前任渠阴道正。
“韩某如今,已非韩氏族人了。”
哪知韩公望却摇了摇头,道:“此来是为投奔王兄而来,倘使王兄不介意我这半废之身,韩某却想追随左右,再替渠阴百姓做些事情。”
嗯?
此话一出。
包括王恒在内,各人都有惊讶。
事情如此走向,却非他们所能料想。
“韩兄此言当真?”王恒意外道。
他不是不信韩公望,只是不认为韩家会任由韩公望来跟自己。
毕竟他已经表现过了自己能惹事的风格,一来还就把李氏这个阴山大族给打灭了,韩家同为阴山世家之一,又岂会让族人同他扯到一处去?
更别说,韩公望本身也是个与平常世家弟子不太相同的性格了。
韩公望点头道:“若非如此,韩某也不会到此。”
言外之意,要是韩家安排他来谋划渠阴,他是不会来的。
听得这话,王恒不由喜道:“我正苦于渠阴动乱未平,政务繁琐,无人协佐。韩兄来此,却正解决了我一桩心头之难,当真老天助我!”
赵淮此刻也感慨道:“韩先生对渠阴局势,最是清楚。今道正有韩先生相助,想来过不得多久,便能平定地方,此亦是渠阴百姓之幸也。”
“咳。”
林温这时轻咳一声。
对于王恒得了帮手,他感触不大。
是以见三人似乎还要寒暄,当下开口打断道:“方才王兄同赵都头,不是还正商议扫清渠阴各地祸乱源头相关么?如今韩先生既到,想来也能有一些提点,不如我等就此先做商定,也免得耽误了正经事。”
“地方祸乱?”韩公望意外看向林温,问道:“可是除李氏之外,渠阴各地左道妖邪之辈?”
王恒点头道:“正是此事,对此韩兄可有所得?”
韩公望沉吟道:“此中事,只怕有些复杂,却非明面上这般简单。”
嗯?
王恒三人一时讶然。
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