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其中还有何种内情?莫非这些左道修士,还牵扯别家势力?”
王恒问道。
想到这些人不与李氏牵扯一处,却能够在李氏管下的渠阴经营多年而不被清剿,要说是受到了别家势力扶持,也并非没有可能。
韩公望却摇了摇头。
左右看了林温与赵淮一眼,才道:“此中相关,一言难以尽论,王兄若是不急于处事,或可稍后待我梳理一番再谈。”
林温、赵淮二人神色微动,相视一眼。
他们不难听明白韩公望的意思。
不过二人倒也不是十分在意。
林温不在意,是因为对于此事本就不怎么关心,无非受王恒邀请,接手政务处理,方才刚好听了一耳罢了。
至于赵淮,与韩公望也算同县为官几年了,很了解韩公望的脾气。
对于韩公望的不信任,他基本没有太多触动。
林温起身道:“正好许多渠阴民治相关的信息,我还得花些时间梳理,既是一言难尽,我便不多陪诸位了。”
赵淮见此,也起身拱手:“在下且去整理营中人马,也便后续清扫地方所需,若有需我之处,道正遣人来寻便可。”
很快,二人便相继离开。
……
“韩兄,那些个左道修士,不知还有什么牵扯?”
只从韩公望态度上来看,王恒大抵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妖魔之辈暂且不说,单论渠阴左道修行,兴许与此前赵淮所言,应该会有些出入。
果然。
王恒此话刚落,韩公望便叹道:“渠阴之地,李氏势力横压,修行资源近乎占尽。而左道邪修之属,对于趋利避害之事,最是熟稔。又岂会有此类人物,愿意在这地方苦熬?”
“若是单单只是为了谋取百姓骨血身魂炼法,阴山之地,流民不知多少,彼辈又怎会冒着得罪李氏的风险,在渠阴谋划?”
“所谓的左道邪修,其实都是见不过李氏为祸,有心救民的仁义之士罢了。”
王恒有些吃惊。
他虽有些猜测,如今听了这话,依旧惊讶不少。
他自然知道,不论是哪个世间,仁人义士存在,历来都是不少的。
可这等修行之世,底层散修之流,不为自身功行筹谋,却替平民百姓的生存做起了考虑,着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韩兄的意思,这些人,与韩兄是同类人?”
韩公望倒也没谦虚什么,点了点头道:“彼辈之中,不少人我还亲自见过,都是见不得百姓受苦的人物。”
“他们之中,几乎没有正经出身之人,之所以有那么几分修为,也都是机缘巧合得来。”
“练得几分功行火候之后,也没忘了自己出身,这些年来,为了尽力解救被李氏迫害的渠阴百姓,他们费了不少心思,将受难之人送入深山老林之中,借地势藏身求存。不仅要为救下的百姓们谋求生计,还得躲避李氏之人的搜查,日子过得都是不易。”
“说起来,若非我这些年在渠阴还算有些名声,早前邪祸之时,又做下了那等事情,只怕对他们的存在,都会有些误会。”
王恒微怔,片刻后感慨道:“原来赵都头所言,关于渠阴左道修士惑民之举,竟是为了救人。”
“小小一個渠阴,竟还有这么多义士,实在让人吃惊。”
说着,王恒又不自觉摇了摇头,道:“我闻得昔年陛下立国,便是见周天仙宗仙城之势力,压迫凡民过甚,不少仙城甚至将人当做牲畜驱使,方才生出改天换地之心,由此建立大楚。”
“我楚国立国初心,算来乃是为了生民立命而起,如今国朝治下之百姓,竟苦于世家、官府倾轧,还得散修之辈来解救,这等事情,真也不知叫人说些什么是好。”
“见怪不怪了。”
韩公望对此却很平静:“当今之世家,比之千百年前周天仙宗、仙城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无非一个在大天地压迫万灵,一个在楚国范围内的小天地欺压百姓罢了。”
“陛下昔年立国之时,或许秉持公义之心,眼下却未必,否则楚国从未换过皇帝,即便底下人闹得再欢,只要陛下不许,也不会变成如今模样。”
王恒默然。
这种话题,却不好细说。
这时,韩公望又道:“我反倒是听说,如今域外许多仙宗之流,打从感应珠炼制之法显世之后,觉察培养凡民之利好,外头的世界,反而更为清爽些,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我想来,总也不会比如今的楚国再差多少。”
王恒只得道:“此中事,以你我身份,多虑无益,平添苦恼罢了。今我既为渠阴道正,又再无李氏阻碍,许一县百姓安宁,想必还是能为之的。”
“如今又有韩兄助我,想来不需多少时日,便能叫渠阴百姓多少得些喘息。”
“既然这些散修朋友,俱是仁人义士之属,我想同如今衙门,也无冲突。不知关于彼辈安排,韩兄可有什么计较?”
听到正事,韩公望总算去了几分颓气,提振精神道:“我曾见过其中几位散修朋友,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只是对朝廷信任不多。”
“若要他们放弃引导民众之举,乃至放民回到县城治下,只怕不易。非得徐徐图之,让他们看到诚意不可。”
“因此此事急不得一时。”
“还有那黑石山中的野民,同样如此,大多也都是受不得地方剥削,藏入山林,宁愿与野兽蛇虫为伴的人,他们原本也是正经百姓,只是被逼到这般境地去而已。”
“朝廷若不派兵围剿,他们也不会故意闹出什么乱子来。”
“在我看来,要想厘清渠阴治安,暂时只能从妖魔之祸,以及周遭山贼匪类下手。”
“也只有扫清了这些真正的为祸之辈,治下诸民,方才知道朝廷有心办事,是真正为百姓着想,日后再做梳理,也才能顺利。”
王恒颔首道:“韩兄之言,乃老成之谋,我亦认同。”
“如此,便按此计划施为吧。”
“韩兄如今修为不再,此事却不合你去做,正好我之修行,也需斩妖除邪,助益体悟。这些妖贼蛇虫,便由我来处理吧。”
“不过渠阴政务,只怕还得韩兄替我主持了。说来我也不瞒韩兄,若说除妖斩邪,运筹帷幄,我还有几分所得。对于民治政事,我其实并不精通,一切只以韩兄为准便可。”
“莪来此,本就是为了替渠阴百姓做事。”
韩公望拱手道:“王兄愿意信我,我自倾力为之。”
……
‘韩公望来投,倒是省却了我不少麻烦,他对渠阴政务熟悉,又是持正之人,往后渠阴琐碎,却不必我来操心了。如此,我也可将心思全数放在修行之上。’
对于韩公望的到来,王恒是有些惊喜的。
按照他原本想法,日后自家虽也还是以修行为重,可要想做好道正差事,少不得还得自己操劳,再差也要收取几个合用的人手,多少要费功夫。
毕竟他并无驱用之人,家族方面,更是早就落魄。
连自己入道院的种种支持,都是季氏相助,不然赴任之前,他早就联系家族,帮忙召集人手了,也不至于没有信任之人可用。
而韩公望的投效,却让他没了这些苦恼。
‘我要揣摩炼形宝箓妙用,原本寻思,也是从乱魂岭妖魔下手,而今韩公望的提议,更是与我修行相合。’
‘只等与韩公望再做一些交接,梳理好衙门事务,便可去乱魂岭一探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处理。’
王恒想到的事情,与渠阴政务,乃至左近之人,都没有什么干系。
这段时间虽然变故频发,麻烦不少,但他还没忘了,自己得到乱神镜主传授《三阳剑箓养魂符经》之时,还得到过对方请托。
离山之后,须得相助对方调查渠阴之地,一个两百年前曾担任过渠阴衙役,名为‘梁鹰’之人的信息。
且不说陆鼎方面的联系,王恒少不了还得拿乱神镜主说事。
即便没有后续,他蒙对方授法之恩,方才一路破局,求得如今还算安稳的处境,却也不该忘了这件委托。
眼下情势初定,衙门尽在掌握,也正是入手此事的时候。
而这事儿牵扯乱神镜主,不定‘梁鹰’其人,还与昔年合香妖教有关,也不好交给别人祛斑,王恒只得自己费些心思调查。
想到这里。
王恒干脆借着韩公望前去寻找县中衙役小吏,同林温商议,梳理政务的功夫。
来到了县衙封存卷宗文志的地方。
……
约莫耗费了半日功夫,王恒才从封存文志之地走出。
他抬头看了看略显昏暗的天色,眉头却见微皱。
县衙人事卷宗之上,记载了渠阴之地,有任以来,大小官吏衙役的信息,几无断层。
‘梁鹰’之名,知晓确切的任事时间,自然也不难寻得。
只是此人在卷宗上的记载,并没有一个清晰的去处,只记载了一个失踪。
而且也并未有家人信息相关,这让王恒一时自然免不了皱眉。
‘罢了,只能慢慢调查了,一个有名字留下的衙役,又是本地之人,总不至于半点线索也找不到。’
他摇了摇头,只能暂且放下追根究底的心思,准备将相关之事,交托给韩公望,让人帮忙查一查线索。
过些时日,再视情况处理。
中评之期相去不远,神火教威胁尚在,他却不好分出太多心思,去处理这件事情。
‘以韩公望的能力,明天多半便能将衙门情况梳理妥当,我也正好带着道兵营人马出发,还得找来赵淮,仔细问问乱魂岭妖魔情况才好……’
王恒正寻思明日安排。
一道清冷声音,忽然入耳:“王道正,闻说你这几日要清扫渠阴周边贼祸,不知可有我能帮到的地方?”
王恒转头看去,正见季轻寒高挑身影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