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切为真，那诺亚就是诞生在梦境里的人。

现在虹岛的原住民，都是自始至终在梦境中出生，长大的人，他们根本就没有现实的身体，因此，在离开风暴之后就会立刻化为泡影。

而恩雅与阿心，在诺亚的视角来看，是刚刚进入风暴中的，十有八九还活着。

阿心看向诺亚，她倒是不在意诺亚的死活，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两艘浮空艇，就算诺亚现在说要掉头回去，他们也可以乘坐现在这一艘离开。

不要小看阿心求死的意志！

“我要一个人静静。”

良久，诺亚说道，他离开了船舱，在倒塌建筑的屋檐底下，看着外面那愈演愈烈的滂沱大雨。

屋子里，以撒船长走了进来，他蹲下身子，看了眼那颗脑袋。

“这么说，我可能是梦境里的，也有可能还真正的活着？”

他看向阿心。

“你可以试试穿越风暴，但那真的值得吗？”

阿心没有任何波澜地反问。

“是啊，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已经非常陌生了，与其面对未知，不如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结婚生孩子，反正在哪儿不是生活呢。”

以撒船长像是叹息般说道，可他的颓废只持续了几秒钟。

“但那就不是伟大的以撒船长了，哈哈哈哈。”

这个男人像是对着那颗头颅说话一般。

“不管诺亚那小子怎么说，我肯定要尝试穿越世界之帷，毕竟都已经走到了这里，谁能忍住不继续往前啊。”

“你不怕就此变成泡沫消失吗？”

阿心淡淡地问道。

“那又怎么样，如果我能穿越这史无前例的大风暴，那这一生也没有遗憾了，要知道，哪怕奥克将军，也不过只是带领一群人反抗政府，而我，以撒船长，将会征服风暴！”

以撒船长像是已经完全做好了决定。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风暴就在这里。”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

乔暮立刻鼓掌，赞扬以撒船长的勇气。

“呵，其实只是我这個人也没做过什么大事，想试一下罢了。”

以撒船长就像泄气一般，摊开手笑道。

“可如果你是梦境，这一切都不会被人记住。”

阿心说道。

“这不是还有恩雅小姐吗，要是她还活着，那等到她离开之后，就能告诉大家，有一位伟大的航海家以撒船长带领她穿越了史上最大的风暴，那我也算青史留名了。”

以撒船长摸了摸鼻子，门口，恩雅听到了之前的对话，她还因为摆在地上的脑袋的存在而显得有些惊魂未定，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乔暮立刻手舞足蹈地把刚才他们的推测告诉了恩雅。

少女大惊失色。

“没关系，你应该是个活人，可喜可贺。”

乔暮安慰道。

他估摸着，神选者游戏可能就是要让自己带着恩雅离开，这小姑娘说不定和唐晓梦一样，牵扯到什么大势力的斗争。

要不然的话，就乔暮一个活人离开世界之帷，那这任务也太虚无了吧。

“我完全高兴不起来。”

恩雅看了眼外面的诺亚。

她想了想，来到诺亚的身边。

这段时间在一起冒险，两个年轻人多多少少也以对方为依仗，有些依赖的情感，但现在突然告诉他们，一个是活人，一个不过是梦境的造物，还是挺冲击心灵的。

她没有询问什么，只是坐在诺亚的身边，静静地陪着他。

外面的雨哗啦哗啦，雷声大作，照亮了这一片阴郁的废墟。

诺亚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我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去外面，在岛上，大家都很和善，没有什么欺负人的家伙，吃穿都够，有时候也能找到一些外面的书来看，岛上的生活真的很安逸，幸福。”

恩雅没有开口，而是等着诺亚继续自己说下去，她知道，这个时候，这位少年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安慰或者建议，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罢了。

“而且我也在风暴里见识到了各种奇妙的生物，和大家一起经历了这样的冒险，我想要的，其实都已经有了。”

“就算现在回去也没有关系，我应该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诺亚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握紧，捏成一个拳头，有水滴在了他的拳头上。

那是他自己的眼泪。

“可是，我还是很好奇，好奇风暴的另一端有什么东西。”

“对不起，妈妈，我可能......回不去了。”

诺亚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恩雅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背上，无言地陪伴着这个少年。

他们身后，阿心看着这一幕，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真好，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来完成自己的想法。”

对于死不了的她来说，一切事物的价值也就失去了一个基准的锚点。

人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付出生命代价才能完成的事情，对她而言不过只需要等待时间的磨砺罢了。

当生命都变得无限，世间的所有都失去了价值。

“你不也正在用生命为代价完成自己的愿望嘛。”

乔暮说道。

“倒也是，嘿嘿，那还得拜托你了。”

阿心嘿嘿一笑，好像讨论的并不是自己即将迎来的死亡，而是晚上吃饭多加一道肉菜。

“首先，咱们得把这艘船修好吧。”

乔暮看了看有些破烂的浮空艇。

理论上来说，无论是以撒船长开着的，还是这一艘，都会在离开风暴的那一瞬间化为梦幻泡影消失，所以他们需要寻找一个能够在离开世界之帷后在空中移动的办法。

就乔暮来说，他可以不断制造出棺材作为落脚点，好歹能带着恩雅保持一段时间，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能希望风暴之外有浮空岛的存在。

两艘浮空艇的话，在【风之烛】的庇佑下可以提前做好准备，也算缓解一点儿死亡的时间。

各自都确定了意向，众人开始修补起浮空艇来，这又花费了两天时间。

等到两艘浮空艇都启动，阿心点燃了【风之烛】，他们看到，在远处，浮空岛的另一端，离开世界之帷的方向，有一道灰蒙蒙的云团构成的墙壁。

某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乔暮，只要穿过这个灰色的云雾，就能离开这一片风暴。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最后的一段路，就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