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么。”周宗砚静立在原地未动,眼神隐隐发沉,自上而下垂视着顾予笙。
半晌,他声线低哑地开口:“既然这么怕,又何必逞强搬进来。”
顾予笙后仰的姿势怪异,一手虚浮地撑着沙发坐垫,腰部僵硬挺直,保持的时间久了,整个手臂都有些酸软打颤。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面前却又是男人劲瘦的腰。
距离近到,她的脸只需往前再靠拢几分,鼻尖便要贴到那冰冷岩黑色的皮带上。
可是这个姿势好累。
女孩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却仍彰显的淡定而若无其事,“周先生说笑了,你不是洪水猛兽,我怕你做什么。”
周宗砚双眼微眯,伸手抬起她下巴,指腹在她脸颊处沉力抚过,似要拂平那抹不达内心的虚假笑意。
太子爷这番无声强势的行为,早已超乎他平日恪守的风度与分寸。
顾予笙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压迫。
顶着男人幽深的注视,她不动声色地将脖子往后仰了仰,试图逃离那只大手的桎梏。
然而,周宗砚没给她荣获自由的机会。
察觉到身前人的小动作,他温热宽厚的手掌,已沿着女孩耳畔往后,最终禁锢在她白皙纤长的后颈。
顾予笙一下子动弹不得。
她越是看他,心跳就越是激烈,甚至刚才情急之下,出于本能地害怕跌倒,她竟惊慌失措地一把揪住了他腰侧的衬衫。
男人原本收进西裤的衬衣下摆被她揪成一团。
周宗砚低笑。
兴味地对上女孩水雾蒙蒙的眸子,语速沉缓:“顾小姐身上这种爱冒险的精神,还跟小时候一样,半点没变。”
顾予笙不服气道:“小时候我们才见过几面,周先生很了解我么。”
“不敢了解。”
怕弄疼她,周宗砚缓缓松懈了手里的力道,沉声低语:“倘若对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小姑娘生出心思,恐怕要被祖父打断腿。”
顾予笙知道他在故意逗她。
亦是让她明白,即便真要把她如何,也不会是现在。
但这男人揣测人心的本事犀利。
她在他面前,说的好听点是透明如玻璃。
难听点,跟剥了壳的鸡蛋没什么两样。
顾予笙撇开眸子,松开抓在他腰间衣摆上的手,再开口,声音已轻得几不可闻,“这个样子好难受,我的腿有点麻。”
周宗砚视线缓缓下移,才发现女孩纤白的两条腿正卡在案台底部边缘。
他放开她,神色如常握住人手腕,将她自沙发上拉起来。
两人气息靠近。
顾予笙心跳紊乱。
她动作迟缓地揉了揉僵麻的后腰,活动下双腿,将纤细的手从他宽厚掌心间抽走,然后垂眼指了指卧室,意思不言而喻,她要睡了。
女孩身体的暖香从周宗砚呼吸里消散褪去。
他站在沙发前,目送她转过那簇盛开正茂的洋绣球盆景,身影随之没入回廊左侧的那间卧室。
咔哒一响。
房门反锁声在安静的套房内显得格外清脆,重重敲进周宗砚心里。
他眸色晦暗地看向那扇门。
静静伫立片刻,侧身拿过旁边的烟和打火机,迈腿走向中庭外的露台。
天边晨曦微亮。
男人咬着烟久久未动,他望向远处的目光悠长,背影却带着丝寒凉与清寂。
在他看不见的另一边,顾予笙蹲在行李箱前,将自己的衣物和洗漱用品拿出来放好,进浴室前,想了想,还是折返到门后,把锁芯又转了回去。
这次门没有反锁。
她并不是防着周宗砚,而是在国外生活三年,日积月累形成的本能性自我保护意识。
女孩子出门在外,毕竟不比家里。
顾予笙当时没想太多。
锁与不锁,仅在她一念之间。
舒舒服服地泡完热水澡,躺到床上,遥控着遮光窗帘徐徐合拢。
卧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长途飞行加之落地连续两小时的翻译工作,顾予笙困到极致,几乎大脑才一放松便沉沉睡过去。
上午没有行程,周老板会干嘛,应该也要休息吧。
最后的意识淹没在屋顶白色的水晶灯里。
床上女孩呼吸平缓,睡颜酣甜。
搁在右侧柜子上的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舅舅谢南津尝试着发了好几条信息,全都石沉大海。
毫无疑问,不得已把电话再次打给了周宗砚。
这次,没轮到他开口,男人低沉嗓音发来警告,“有什么事自己解决,别去打扰她休息。”
额。
谢南津吃了一瘪。
抬腕看一眼时间,“我没记错的话,丫头睡了该有八个小时了吧?”
的确如此,从飞机那通电话到现在,刚好整整一轮的睡眠里程。
他可是掐着点打来的。
周宗砚仿佛没听见他的废话,只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
听筒里传来嘟嘟忙音。
谢南津懵逼地看着手机,像要把屏幕盯出个窟窿。
不正常。
一个睡觉,一个心情不愉。
这不太像正常男女独处该有的状态。
点开微信,谢南津提醒周老板:【笙笙还小,你这个做未婚夫的,悠着点。】
认识多年,自然信得过太子爷的人品。
但保不齐有特殊情况发生。
比如,万一飞行途中过于枯燥,两人喝点酒。
笙笙可是沾酒就醉。
而且喝醉后,小胆儿格外肥。
孤男寡女,异国他乡,干柴烈火一触即发,有些事真说不准。
几分钟后,收到周宗砚的回复。
【管好你自己,舅舅。】
【......】
一声舅舅,叫的谢南津内心五味陈杂。
按理来讲,平白比兄弟高出一个辈分,那种感觉应该会很爽。
可不知何为,太子爷这声舅舅,却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算了,女大不中留。
做长辈的,关心归关心,但也不能管得太宽对吧。
科隆的冬季鲜少有艳阳天,又恰逢时下正值最冷月份,就更难遇到天朗气清的时候。
清晨过八点,外面雪势逐渐减弱,寒风吹动街边枯黄稀零的树叶,在空中打着漩絮絮飘落。
顾予笙在闹钟里醒来。
懒懒伸出手将响铃按掉,屏幕弹出有未读信息,打开微信一看,果然又是她那执着不懈的小舅舅。
继续视若无睹下去不是办法。
顾予笙无奈,只能拿着手机进浴室,将电话回拨过去,然后,边听着耳边的跨洋彩铃,一边对着镜子刷牙。
铃声持续到快要自动挂断,谢南津沙哑消沉的声音才从对面传来。
“祖宗,你这是要搞死你老舅?”
此时是国内凌晨。
想必心里挂着事的谢公子才刚躺下不久。
顾予笙包着满嘴泡泡,言辞含糊不清地问:“今今的事处理怎么样了?”
谢南津顿住。
敢情这丫头早就看到信息,一直搁这跟他装糊涂呢。
他披着外套坐起来,揉着眉心烦闷道:“还是不肯接受调解,公司内部同时也在施压旗下女艺人,让她去给闻今当面道歉,看情况有没有缓和余地。”
顾予笙听完没什么反应。
其实闺蜜的做法早在她意料之中,看似是一桩不起眼的女明星之间的口角争执,实则若是加以利用,火势借助风力,大可以让原本进退维谷的死局重新灌注活力。
她知道,闻今想用这种冒着被资本雪藏风险的方式,彻底脱离经纪公司的掌控。
作为好朋友,当下能帮她的,就是静观风向,不要在毫无头绪的时候横插一脚,打乱大明星的计划。
电话里迟迟不作声,谢南津以为这丫头又睡着,正打算清咳一声,那头顾予笙冷不丁说话了。
“巴黎时装周就在几天后,舅舅往年从没缺席过,今年应该也不例外。”
谢南津尚未听出这句的话外之意。
紧接着,顾予笙又说:“今今一路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没人比我清楚,抱歉舅舅,我是她的脑残粉,她有关演艺生涯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无条件支持。”
“......”
第一次听人把自己是脑残粉说得如此通俗合理。
谢南津无奈失笑。
亲舅舅的分量比不过一个女明星,说出去也够惨的。
小丫头没心没肺,明明就一句话的事,硬是不愿开口。
罢了。
谢南津疲惫地捂住面额,温声叮嘱:“在国外照顾好自己,好好玩,如果想过来巴黎看秀,就提前告诉我,我安排人去接你。”
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泡,顾予笙点头:“放心吧舅舅,周宗砚不会亏待我。”
瞧瞧,刚刚他还说什么。
女大不中留啊。
他叹出口气:“就这样,挂吧,让舅舅一个人待会儿。”
“......”
那幽怨的语气。
临挂断前,顾予笙不忍心,终于安慰着说了句人话,“舅舅,天底下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加油,你是最棒哒。”
呵呵。
谢南津被外甥女这拙劣的彩虹屁崩得七荤八素。
不愧是他谢家的闺女,与他真是一脉相承。
顾予笙收拾妥当出了卧室,路过对面房间时,侧头不经意一瞥,看到里面空荡荡一片,床单被子铺的整齐,几乎原封未动。
他没休息?
继续往前走到客厅,环顾屋子一圈,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宗砚不在。
愣神间,玄关外的门铃响。
顾予笙走过去开门。
是一位身着职场装束的年轻女人,旁侧跟着酒店送餐人员。
“顾小姐您好,我是周董安排给您的秘书,叫我Pella就好。”
对方笑容和煦,顾予笙也礼貌点头:“Pella你好,请进。”
早餐营养丰富,看着只有一人份。
察觉到女孩盯着餐桌发呆,Pella像是猜到什么,缓声宽慰道:“周董正跟团队在楼下开会,顾小姐若是想去看看,等吃完饭我可以带您过去。”
“大约开到几点?”她问。
Pella笑着摇头:“要视情况而定,不过按照惯例,应该不会太久。”
女孩听完了然,没再多问。
拉开椅子坐下,搁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有消息进入。
点开一看,是周宗砚。
【睡醒先吃饭,上午若有想去的地方,就让秘书和保镖陪同。】
她静静读完。
却没急着回复,而是偏头问Pella:“科隆的治安不好么,为什么要带保镖?”
后者先是一愣,下刻看穿她的心思,指了指手机说:“周董做事向来考虑周全,顾小姐要是觉得保镖跟着无法玩得尽兴,可以吩咐他远距离随行。”
看来是必须带着了。
顾予笙垂目切着奶酪,轻声道:“是不是周先生每一个决定,你们都会毫不质疑地去执行?”
“当然,因为先生从没失策过。”Pella回答的从善如流。
女孩闻言笑了。
这回,是发自内心。
上午她打算继续翻译文档,恰逢助理徐界敲门进来,说是上来替老板拿烟。
顾予笙抽空问他,这次科隆一共有几天行程。
“最多三天。”徐界也没藏着掖着,直说:“三天后是周董生日,每年这个时间,他都要待在港城。”
周宗砚生日,三天后......
看对方要走,她连忙又问:“生日应该回京才对,为什么要去港城。”
这话问出,徐界突然便默住了。
顾予笙心思敏锐,自然察觉到这段沉默背后的异常。
无言一阵。
她将视线转回到翻译界面,没再继续追问。
临走前,徐界站在玄关口转身朝里看向女孩。
心里再三斟酌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了句:“先生的母亲安葬在港城西郊墓园,是在11月25日那天走的,所以先生从不过生日。”
因为既是生日,亦是至亲的忌日。
顾予笙打字的手直直僵在键盘上。
徐界尾音落后,她心里仿佛被什么尖锐物狠狠刺痛了一下。
他母亲具体是哪年离开的,儿时的记忆已很模糊。
她只偶尔从谢女士口中听到,那是一个温柔美丽到可以让人一眼沦陷的女子。
眼眶有些干涩。
顾予笙在案台前呆呆坐了半晌,过去四十多分钟,翻译进度久久停滞不前。
想了想,在微信里喊来Pella,说想去逛街。
对方显得很兴奋,仿佛自己总算能派上用场。
外面的雪已经停下。
街道每隔一条路段便有扫雪车,保镖开车,顾予笙和Pella坐在后排,商量着先去商业步行街还是中央广场。
其实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女孩漫不经心地说:“去最热闹的地方。”
有了明确目标,Pella很快便给出建议。
Schildergasse(希尔德街)。
作为欧洲最繁忙的购物街,这里每小时的人流量达到近一万四千人,甚至超过了伦敦牛津街的繁忙程度。
不但适合消遣时间,更能让顾小姐体验到最极致的购物乐趣。
当然,这仅是Pella提前幻想的画面。
而实际却是,就在三人下车的前几分钟,位于斯凯特街道的一家咖啡店里,正发生一起激烈的枪击案。
人群慌不择路地朝这边涌入。
顾予笙未及反应,眼前高壮的保镖已用手护住她头部,于惊险混乱中带着她和Pella朝停车的方位迅速撤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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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今天时间太赶,所以没来得及分章,这章字数是以前两章的总和,我没有偷懒哦,不信你们可以数数。
以后有关更新的题外话我就写在正文里哈,因为有些平台的读者看不到作话,么么哒,爱泥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