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顾予笙心情忐忑地坐在客厅里,与前刻母亲等父亲回家的场景如出一辙。
五点左右,周宗砚归来。
她听到门口动静,立马从沙发上起身,强装镇定地迎过去。
玄关处,周宗砚进屋时略微抬目,看到女孩正朝她快步走来。
半步之遥的距离,在她小脸软软撞上他胸前的那刻,他手臂出于本能地稍展,稳稳将人揽入满怀。
“怎么了。”周宗砚垂眼落向怀里人,掌心抚过她头发,感受到她双臂圈在他腰上的力量一点点收紧。
顾予笙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情绪外露的厉害,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他:“回老宅,遇到我爸爸了吗。”
“今日到场的人很多,顾局也在。”他语气平静无澜,带着安抚。
从称谓上判断,似乎真的只是聊公事。
顾予笙却不大相信。
但她并未多问,知道即便发生了什么,他也总会有办法解决。
只在最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道:“今晚我可以留下吗。”
她试探的口吻。
周宗砚眸色柔和:“当然。”
得到答案,女孩缓缓松出口气。
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
他说能,那就是真的能。
傍晚吃过饭后,周宗砚带着她上楼,随口提起时间尚早,问她想不想出去玩会儿。
“去哪?”
“一个朋友回国,谢总安排了接风宴。”
谢总。
看来是圈内共同好友了。
顾予笙指指房间,“等我几分钟,换身衣服。”
男人点头。
朋友聚会,她穿得没那么正式,周老板也换下西服,由一件质感柔软的高领毛衣取缔,外面是同色系版型挺阔的男士大衣。
周宗砚自己开车,从南悅府过去,大约将近二十五分钟车程。
车内空间密闭,暖气十足。
副驾驶上,顾予笙突然倾过身去,用鼻子轻嗅他的衣服。
周宗砚低问:“做什么。”
“好像闻到了一股药味。”她嘀咕。
味道很淡,似有若无。
有点类似某种夏季清凉药膏,带着丝中药成分,之前闻今有一次拍戏不小心被烫伤,她经纪人专程托人找来的,据说效果奇好。
“坐好,前面有摄像头。”周宗砚抬了抬下巴。
顾予笙闻言立马摆正身体,掀眼仔细一瞧。
哪有监控。
这片区域红绿灯较少,限速七十,就算被拍到,也不至于违章。
周宗砚专注开着车,波澜不惊的神色,并未引起女孩多想。
她猜测,或许是佣人清洗衣物后留下的熏香。
不太可能。
他以前衣服上的味道,不是这种。
想到今日回老宅的事,顾予笙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关于说服老顾同意两人同居的具体过程,周宗砚从头到尾,只字未提。
事情真有她想象的那般顺利?
顾予笙丝毫没有预料到,就这么一桩小事,老爷子会插手。
而且场面激烈。
身侧人陷入长久而异常的沉默。
路口车速降下,周宗砚稍许偏头,伸手碰了碰女孩软乎乎的脸颊,低问:“在担心什么。”
他能感受到她情绪突如其来的低落。
老宅发生的事,对他而言影响甚微。
砸过来的那盏茶够狠,却也仅掺杂了三分怒气,而剩余的七分,则更多是顺水推舟。
顾局终究不忍心,便正中老爷子下怀。
他能体会到做父亲的用心良苦。
所以这场棋局,他赢自己的岳父,并不算光彩。
顾予笙不明真相,难免容易胡思乱想。
各种狗血剧本在她脑中过滤一遍后,心情简直丧到了极点。
她觉得,周宗砚这趟回去,一定经历了什么无法言说的‘磨难’。
想着想着,泪意上涌,眼眶就止不住泛红。
周宗砚轻叹,宠溺又似无奈地揉了下她头发,温声安抚:“顾局通情达理,今日在老宅,替我说了不少好话。”
嗯?
什么好话。
故事发展貌似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顾予笙睁着困惑的眸子看他。
“在集团事务上,跟老爷子产生了分歧和口角。”
话音微顿,周宗砚面色平静笑了笑,云淡风轻地继续,“他老人家怒火攻心,泼了我一杯茶。”
“就为一件公务,闹这么严重?”顾予笙目光瞥向他肩膀,声音打颤,“那杯茶很烫对不对,不然你不会上药。”
“没到那种程度。”他说:“是管家被吓到,立即去叫了私人医生过来,只是小伤,不碍事。”
小伤。
顾予笙这回是真的差点哭出来。
她嗓子哽咽,“搞不懂你们这些大家族的长辈,谈公事就谈公事,怎么还上手了。”
“这不算什么。”
周宗砚怕她哭,便给她讲了一件小时候做过的混账事。
十五六岁的年纪,因为一场赌约,敢驾着机车去拦驻京***的那辆Cadillac224。
老爷子当时还在央府任职,周父也才刚提携为西南陆二*最高指挥,一个被气得差点心肌梗塞,另一个远在边陲鞭长莫及。
连夜疏通将人捞回来,勒令逆子在大院外罚跪整整一宿,若非管家拦着,当晚藤条都要打断三根。
只是,年少桀骜不驯的那段时光,周宗砚现在回想,似乎内心早已生不出任何波澜,以至于顾予笙听到他轻描淡写的口吻,整个人惊呆在副驾驶,一眨不眨定定看着他,感觉像在听聊斋。
半晌,回过神来,她怔怔道:“所以这十几年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今沉稳内敛的周老板,真的很难把他与十五年前那位纨绔冲动的大少爷结合到一起。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远远颠覆了她对他已有的认知。
顾予笙不知道的是,周宗砚真正开始性情大变,是在他母亲逝世第五年的那个冬季。
但此时的氛围,不宜太深地沉浸于过往。
目的是哄她开心。
余光里,看到女孩震惊后双眸呆滞的样子,周宗砚伸手过去捏捏她的耳垂,宽慰道:“在周家,男孩子从不允许被骄纵惯养,老爷子眼里最容不得‘忤逆’二字,一杯茶只是小惩。”
都上药了,还叫小惩。
顾予笙随口问:“那周叔叔呢,你父亲小时候应该也没少挨训?”
所谓逆子必随父。
驾驶座上,周宗砚眼角泛起清光,“谁知道。”
不予置评的三个字,逗得顾予笙忍不住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