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怎么就没发现他就是许开呢?”
一个年迈而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大历天牢之外,十分不解地摇头晃脑,惹得天牢外的看守频频皱眉。
“是啊,你说我俩都曾今离他那么近,他还跟我说了不少话,最后更是还吃了我的糖葫芦,这都能给我蒙混过去,我回去就立刻闭关算了。”
另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拄着自己插满糖葫芦的大帚,也是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拿着大帚狠狠地朝地面捅了两下。
老乞丐是那天出现在许开门口,得到许开施舍一粒碎银的老乞丐。
小贩则是孔伯升直面天意榜当天,卖给许开一串糖葫芦的话痨小贩。
这两人都是再常见不过的普通人,天牢的守卫看见他们,还以为是什么流民,面色不耐地想要驱赶他们。
小贩摇摇头:“你我二人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所以才慢慢地来到了帝都,结果他从我们面前走过去,我们都没发现,这事情咱们谁都别说,给其他人知道了,丢死個人。”
老乞丐极为认可地点头:“没错没错,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们就当没来过帝都。没来过,没来过。”
“你就算了,你这身装扮简直就是白痴。现在人族哪来的乞丐?你还扮成乞丐的模样,当真是生怕别人不觉得你奇怪!”
老乞丐大怒:“说是很少,又不是完全没有。再说了,我这一路上哪有人说我打扮得奇怪了!”
说是这样说,但其实他们两个已经算很好的了。
冥冥之中,借助国运,作为在亚圣之中也极为优秀的他们,在“入红尘”中竟然真的隐隐之间发现了许开的感觉,因此才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帝都。
换成其他人,在大历圣人唤醒他们之前,也只不过是开始朝着帝都的方向走去,不像他们,直接就来到了帝都。
“你说,许开怎么处理为好?”老乞丐忽然神色一肃,认真地问道。
“……孔上义确实做错了,虽然罪不至死,但我认为给许开一个戴罪就行了。”思考了一会,小贩说道,“只是,儒家那边恐怕不会答应。”
戴罪的意思就是没有实质性的惩罚,只要一个立下功劳就可以撤销罪名。但如此轻的惩处,儒家和道家定然不会妥协。
“我认为多少给一些惩处比较合适。毕竟太过年轻气盛,锋芒毕露,在圣路之争上很容易遭受挫折。给他一些教训也并无不可。”
“还是看看圣人的决断吧。帝皇陛下如今入空屠界,而西海圣人也抽不出身来,如今能做主的,也就是大历圣人了。”
小贩看向天牢之内,视线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天牢内的重重封锁,看见了坐在许开身前、隔着一道牢门的大历圣人。
……
……
“你为何要杀了孔上义?”
大历圣人如许开一般盘腿坐下,直视许开的双眼,一双眼睛睿智而深邃,想要看穿许开内心真实所想。
若是常人,被圣人直视,怕是早已肝胆俱裂。但许开不在此列。
许开再度行礼:“因为他做错了事,而并没有为之付出代价。”
“那个下人的事情我听说了。此事孔上义确实有错,但即使如此,也因交由我大历或中央帝国刑部审理。而你却未经审判直接将其斩杀,有悖律法。”
孔上义做得确实很精巧,常人难以发现其中的破绽。但身为圣人的王阳明只需略一推算,即可发现其中的漏洞,确定了那个下人是被诬陷的。
“请问圣人,孔上义之罪,是否当处死?”
“罪不至死。”
“我对律法了解不深,但也知道一些出名的款项。孔上义捏造里通妖魔之证据,构陷他人,致使其惨遭灭族,按律当腰斩。”
“你忘了一点,非背叛人族之罪,且是文人与凡人之间,文人会减轻惩罚。按照律法,孔上义最后会被剥夺功名,发配边境充军。这个惩罚也足够让他牢记一辈子了。”
“钟家人只是失去了生命,孔上义可是得到了一辈子都难忘的教训啊。这可真是皆大欢喜。”许开轻轻地鼓掌,“所以,他们就白白地死去了,而这个惩处,甚至还建立在孔家并未插手干预的前提下。若是如此,孔上义不会被剥夺功名,仅仅只是戴罪立功吧。甚至有可能,只需要口头训诫,罚酒三杯就算完事,毕竟钟大壮仅仅只是个下人,对不对?”
啪啪啪。
许开小小的鼓掌声在牢内轻轻响起。
“真是公正的判决。”
“所以我说,你是缺乏了斗争的经验。就算你想要为钟家人鸣不平,也有许多方式可以达到目的,但你偏偏却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方式。”大历圣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并非为钟家人鸣不平,而是为这世间所有这种事情鸣不平。”许开停下了鼓掌的双手,“这件事情的对错非常简单且单纯,但为何最后的宣判过程却复杂得要死?律法,不应当是以公正为前提,维护正义的吗?我听说过一句话,‘如果律法无法维护正义,那么私人报复将是正当乃至高尚的’。”
“……这句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你对于律法的理解却有失偏颇。”
许开骤紧眉头:“为何?”
“律法,为驭民术。”
如同一记晴天霹雳砸在许开头上。
沉默许久,许开轻轻出了一口气:“对文人而言,凡人与蝼蚁无异,然而文人却需要凡人提供国运之力,所以才有了律法去规范凡人的行为,以此使得国运蒸蒸日上?”
“你既然懂得这点,那便应该明白孔上义为何罪不至死。”
“圣人,您觉得人生而平等吗?”许开忽然说起来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话题。
“……什么?”
“孔上义为何要夷族钟大壮?因为他害怕。他担心他的族人会有人成长起来,为他复仇,所以夷族。在他看来、或者说,在所有认为这种事情理所当然的人看来,这种事情都正常无比。但,他们如此做了,便意味着他们害怕那些人的可能性,而既然有着这种可能性,他们之间,便是平等的。”许开认真地说着。
“所以,我想要去保护这种可能性。”
“这便是你的圣路?”大历圣人看向许开身后隐隐之间凝聚成形的青光。
许开刚晋入进士,便找到了自己的圣路。这一关难到了不知道多少人,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进士官员了。
“我想,便是如此。”许开收回自己身后不由自主泛出的青光,“我要让公理与公义的光辉,照耀这片大地。”
大历圣人默默地站起身来,便要离去。
“云定海本来想给你封爵的。”在离开之前,大历圣人忽然说道。
许开一愣:“云定海?大历圣皇?”
“是他。”大历圣人并未因为许开直呼圣皇真名而不满,“你通过天意榜试炼,扬莪大历国威,此为大功;在摩诃界内一人灭掉妖魔二族定星境一代全部精锐,更是对我整个人族来说都是一件大功。封爵并不为过。只是现在这个样子,想要为你封爵,至少也要到你的处罚过去之后了。”
“是食邑,还是分封?”许开好奇地问道。
“是分封。”
“这么慷慨?!”许开这次是真的惊到了,“所以大概要多久?”
“尚未定下。”大历圣人并未转身,就这么背对着许开说道,“所以若是你想要做什么事情的话,到时候便去你的封地上做吧。”
许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实在是用心良苦。
恐怕这也并非完全是大历圣皇的意思,只是大历圣人都如此说了,圣皇还敢说什么吗?
他认真而充满感激地对大历圣人行大礼:“学生谢过圣人!”
“你要是能让我省点心,我就安心了。”
圣人悠扬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