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奶奶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钟。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唐约和万千正在打扫卫生。

他们蹑手蹑脚的样子看上去极为搞笑，要不是因为打扫卫生的进程正好到了收尾阶段以及他们手上还拿着工具，恐怕都会被当做小偷。

“黄奶奶，您醒了。”

唐约笑呵呵对着黄奶奶搭话，黄奶奶应了一声，见唐约和万千趁着自己睡着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年轻人来呢……”

“黄奶奶，我们收了您儿子的钱的……”

唐约也不想强调这种事，但是拿钱办事是沈城万事屋一直以来贯彻始终的行为准则，总不能拿了钱说着陪黄奶奶，结果黄奶奶睡着了，他们什么都没干吧。

“没事，他有钱，他是造飞机的工程师，每个月赚很多呢。他说让我去跟他们一家三口过日子，我不习惯，也不想离开这小破楼去养老院。”

“现在养老院的环境条件都很好，而且还有同龄人作伴，您儿子给您选的养老院肯定也是最好的。”

唐约其实也不想说这种话，奈何黄奶奶不愿意跟儿子一家三口一起生活，保姆又不是住家24小时陪伴着的，到时候黄奶奶年纪大了病情万一恶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总归是不好的。

“我不想离开这小破房子，因为我总觉得瓦匠他好像根本就没死，指不定哪天傍晚他就拿着钥匙开门，笑呵呵问我羽衣啊，今天晚上又做的什么好吃的啊？明明我都不会做什么菜，给他吃得最多的就是豆角炖土豆……”

黄奶奶口中的瓦匠是她的亡夫，这一点唐约和万千都知道，所以两人听黄奶奶这么说，都只当黄奶奶在表达对已故丈夫的思念，所以他们不约而同沉默不语。

黄奶奶拉着万千的手，嘴角仍旧挂着和蔼的笑容。

尽管她脸上带着深深的皱纹，可她的面部轮廓还是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她年轻时肯定也很漂亮。

“人这一辈子啊，你可以选择你爱的人，也可以选择爱你的人。选择不同，结果也不同。很多人觉得自己有资格二选一，其实到头来啊，能捞到其中之一，都已经是够好的了。”

万千不明白黄奶奶为什么跟自己说这种话，但她在愣了愣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唐约在旁听着，沉默无言。

关于爱情的道理，大部分人都懂。

可真正陷入其中还能做出最优解的，又有几人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是日薄西山。

落日与晚霞在天边交相辉映，唐约站在窗边，任由暮光落在脸庞上。

黄奶奶的保姆也在这时回来了，黄奶奶极力邀请唐约和万千留下吃晚饭，但是被唐约婉言谢绝了。

他和万千毕竟收了人家的钱，如果再留下吃饭，这钱他也不好意思再要了。

唐约与万千离开的时候，黄奶奶一直把他们送出门。

二人沿着楼梯一步步下楼，很快就走出了单元门。

黄奶奶原本被保姆搀扶着坐在了沙发上，可是某一個瞬间，她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踉跄着脚步来到窗边，拉开纱窗将头探出窗外，对着唐约和万千离开的身影大喊。

“唐雨，下次带着三更一起来啊！”

唐约和万千正走在路上准备出小区，黄奶奶的声音突兀且急促，所以他听错了。

他听成了唐约，下次再来啊！

所以他和万千对着三楼的窗边挥了挥手，再度与黄奶奶道别。

时间在身后凝聚成透明的水晶墙，你回头时能看到那些美好的岁月过往，却只能选择继续朝前走去。

唐约和万千走出这片老小区，背对夕阳，踏上了回家的路。

“干完活了，晚上吃顿好的，答应你吃锅包肉的事情我没忘记。”

唐约一边走着一边对身旁的万千搭话，他语气轻松，像大多数人下班时一样浑身舒畅。

万千则仍旧沉浸在对黄奶奶的阿尔兹海默症以后有可能恶化的担忧里，她就是这种人，别人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给对方。

“你别那么沮丧行不行，生死有命，人这一生会经历一段什么样的旅程是早有定数的，无人可以更改。”

唐约对人生的豁达态度让万千觉得有些不爽，哪怕她知道唐约说的很对。

“怎么就没人可以改了，阎王就能改。”

“阎王也改不了，要是阎王能改，那阎王就让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长命百岁了，还能减少地府的工作量。”

“可是当初孙悟空就去地府让阎王改了生死簿啊。”

唐约瞥了万千一眼，表情玩味。

“假如你是个会计，本来就因为摞成小山的账本发愁，这时候突然有个人过来把你的账本全烧了，你还能甩锅给他，你开不开心？”

“……”

万千无言以对。

“而且我以前听说阎王跟孙悟空的关系很好的，他们属于意气相投的类型，孙悟空去地府的时候也根本不是去闹事的，他跟阎王商量好可以背锅，阎王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听说？听谁说的？这你都知道？”

“听我爸说的，小时候我睡不着的时候，他就给我讲故事听。”

唐约将双手交叠放在脑后，要不是万千提起了这个话茬，他都快把这些事忘记了。

“啧，叔叔好有想象力，不去当作家真是可惜了。”

万千只把唐约口中所言当成唐促哄尚且是小孩子的他时随口胡诌的故事，哄小孩子的故事当然算不得真。

“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唐约也因此想到了儿时的一些趣事。

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在家里来回奔跑，跑累了就抱着龙崽和阿梓睡觉。

一只狗和一只乌龟就是他在家里最好的童年玩伴。

那时唐促还是大学教授，清闲的时候就在家里陪着他，他睡不着的时候就缠着唐促给他讲故事。

唐促那时讲的故事，唐约现在想想还觉得好笑。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可能这就是父爱如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