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万千这么说，唐约顺势将目光望了过去。

在靠窗处的四人桌位旁，包工头将手中的黑色皮包放在一旁，旁边的男人在右手边热情与他搭话，满脸堆笑殷切讨好。

这个男人唐约认识，他叫李随心，是唐约的高中同学，之前他们还在同学聚会上见过面。

那时听旁人说，李随心在外地当包工头，大小项目最后落在手里的油水很多，基本上已经算是暴发户了。

那时李随心将手上的奥迪车钥匙放在桌上，一如现在他身旁的包工头一样。

那日他衣着光鲜，今日他身穿墨绿色成套工作服，里面是白背心。

似乎是察觉到了唐约的目光，李随心将视线投过来，正好与唐约四目相对。

他恨自己刚进门时为什么没注意到那个埋头大口干饭的男生是唐约，或许他根本就没想到他能在这种小破菜馆遇到熟人。

两人相视一笑，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不算熟络，或许在外遇到，李随心还会装作亲切与唐约勾肩搭背。

可如今在他身旁的大多工友根本都没上过高中，对于同学这层关系的定义，实在是太模糊了。

唐约不主动搭话的原因更简单，他不想让李随心因为谎言被戳破而觉得尴尬。

车都是借的，当日那套衣服是怎么来的也就可想而知了。

人都有攀比心，可能李随心也想做一個灰姑娘的梦。

怪不得他说他在外地当包工头……

唐约挑了挑眉，嘱咐万千快点吃饭，饭菜这么好吃，怎么能三心二意呢。

万千参加了当日唐约的同学聚会，自然也看到了李随心身份的前后落差。

“那天他说他是包工头来着，可是现在他跟普通工人没两样啊……”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跟你有什么关系，快点吃。”

唐约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锅包肉夹在万千碗里，之后自己又夹了一块。

四道菜并不算少，唐约没想着打包走，毕竟老板估计也觉得麻烦，好在菜量不是很多，所以他和万千竟然把四道菜全部吃光了。

这在东北菜馆是很少见的，因为这种菜馆一般菜量都很大，好在唐约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老板，算账！”

吃完饭后，唐约对着柜台的方向喊了一声，老板才慢悠悠走过来。

他看了看唐约和万千，又看了看桌上空空如也的餐盘，之后轻描淡写说出一个数字。

“五十。”

“哈？”

唐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当下只得再次跟老板确认。

“我们刚才点了四道菜，两大碗米饭，五十？”

“你俩吃不了那么多，我就没给你们做那么多。菜量减了，价钱自然就减了。”

“老板，你这样真能赚钱吗……”

“我当初想当厨师给人家做学徒的时候，想的也不是赚钱。”

老板吸了最后一口烟，之后将烟头在桌面上按灭了。

“那您想的是什么？”

万千眨眼对着中年老板问道，老板一听就乐了。

唐约也跟着乐了。

年少时的梦想或许有一日会对他人难以启齿，但少年的热血会随着年龄增长依旧滚烫。

唐约扫码付钱，带着万千走出菜馆，用手机将招牌下方的电话号码拍了下来。

“你在干嘛呢？”

万千不理解唐约的做法，唐约抿嘴笑着。

“我之后告诉常情订员工餐就找这家菜馆，毕竟人家都给咱们便宜了，我这人不喜欢占别人便宜。”

“那你还总想着占常情和天胡的便宜？”

“他们俩肯定不一样啊，因为我知道无论从他俩那里占到什么便宜，以后都有机会还回去的。还有，你少说了一个人。”

“谁？”

“你。”

“……”

万千瞪了唐约一眼，又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唐约腋下的柔软部位。

“色狼！”

“哎你这人，每次都掐这种地方，最毒妇人心啊……”

唐约疼得龇牙咧嘴，正准备带着万千离开的时候，李随心从菜馆里面跑出来了。

再相见时，李随心已无同学聚会时那般光鲜。

唐约却还是那副样子，拥有着一副上好的皮囊却衣着随便，仿佛在对全世界宣告他的摆烂作风。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

李随风挠了挠头，笑容有些尴尬。

他也明白唐约为什么没在里面跟他搭话，那样只会让他更觉得下不来台，毕竟他去参加同学聚会的事情工地的工友们都不知道。

“我也没想到。”

唐约以同样的开朗笑容回应，他不是那种在意他人身份的人，即便如此，李随心的行为心理他大概也能了解。

“我爸去年在工地上出事了，腰伤了，只能在家里养着。我妈又高血压，身体也不算好。他俩都没退休，一下子没了收入来源，我坐在写字楼里做电话销售也赚不了多少钱，所以就咬牙出来干工地了。还好没干多长时间，要不然被晒得太黑，就被大家发现我不是包工头了。”

李随心的笑容里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他很想跟老同学叙叙旧，但他现在的生活确实与之相去甚远，他也只能选择这种方式才能让他人瞧得起他。

“那确实有点难啊……手机呢，在兜里没？”

听唐约这么说，李随心以为唐约是要加个微信，也就乐呵呵掏出了手机。

唐约高中时代就是那种不善于交际的人，甚至很多同学的联系方式他都没有单独添加。

李随心原本想要打开二维码，可是唐约拿过他的手机，直接点开了收款码，之后三下五除二完成了转账，等李随心回过神来的时候，唐约已经做完了他想做的事情。

“你这是干什么啊……”

李随心的表情有些无奈，唐约却给李随心讲起了一件事。

“高二那年，有一次我胃疼，没去上体育课，你正好回来帮老师拿东西，看到我一个人趴在座位上，就用我的水杯去教师办公室帮我接了杯热水，你还记得吗？”

“有点记不清了……”

“没事，记不清了也没事。先把难关迈过去，以后有了再给我。”

唐约拍了拍李随心的肩膀，之后笑着迈步离开，万千乖巧跟在他的身边。

李随心看着手机转账上的数字，心里想着以后条件好了一定还给唐约，又想到自己根本没唐约的联系方式……

他原本想要开口喊唐约加个微信再走，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情谊若在心间，哪怕相隔万水千山自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