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景宣的同学还是同事啊？”

来人是个面庞和善的长辈，看上去年龄应该跟唐约的父亲差不多大，但他面庞黝黑满脸沧桑，不似唐促那般显得年轻。

唐约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做自我介绍。

“我是王景宣的大学同学，我们以前住在一个寝室里的。”

“这样，那挺好，我是王景宣他爸。你怎么没提前去跟他接新娘啊，他有好几個大学同学都来了，跟着他一起去接新娘了，看上去可热闹了。”

唐约听得一头雾水，脑袋上就差冒出几个问号来了。

什么情况？

王景宣人缘怎么可能好到那种程度，都是在一个寝室里住过的关系，谁不知道谁？

唐约连其他人会来参加王景宣婚礼的消息都没听过，更别提他们会来当伴郎了……

“你们吃好喝好，景宣一会儿就来了。”

“嗯，行，谢谢叔叔。”

唐约表现得极其有礼貌，不管他跟王景宣的关系怎么样，最起码面子上得过得去。

哪怕旁边的桌上连花生瓜子的拼盘都没有，唐约也愿意将这场虚空吃好喝好爽快答应下来。

也许人家叔叔说的是一会儿开席让他吃好喝好呢，人总要往好的方向想。

万千也跟着唐约站了起来，并未轮到她做自我介绍，那和善的大叔只是跟她微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随礼带着家属一起吃席是挺常见的事情，对方显然把万千当成唐约的女朋友了。

万千站起来没说一句话，又跟着唐约坐了下来。

“正常情况下应该会提前给来的宾客准备点花生瓜子喜糖之类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没上。”

唐约俯身在万千耳边轻声说道，万千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久以后，楼梯的方向传来一阵躁动声音，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青年与身着天蓝色纱裙的女孩子簇拥着一对新人上了楼。

这是今天的新郎和新娘，两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上去非常高兴。

唐约没立刻上前打招呼，因为司仪正在跟王景宣沟通之后上台的详细过程。

之前自称王景宣父亲的男人也在这时搬了套桌椅坐在了门口旁，桌上放着礼账簿和笔，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唐约带着万千走了过去，将兜里的红包掏了出来。

之前他在超市借了笔，在红包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王景宣父亲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记在礼账簿上以后，只是将里面的纸币取出半截稍作清点，之后又放了回去。

「唐约」

「壹仟圆」

这就算是随完礼了，等着开席了。

唐约转身看向旁边，那几位簇拥着新人前来的青年正在原地无所事事等待着稍后的配合工作。

唐约的目光在几人脸庞上逐一扫过，并未发现哪怕一张熟面孔。

王景宣父亲说这些人都是王景宣的大学同学，这可就奇了怪了，好像唐约跟王景宣上的不是同一所大学一样……

就在这时，跟司仪对接完一会儿的登台环节的王景宣也注意到了唐约，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唐约，你来了啊，我都没想到你会来。”

“你告诉我了，我有空就来捧个场。”

唐约面带微笑，老同学相见，他却并未表现得多么熟络。

王景宣也是一样，他的视线从唐约身上游走到一旁的桌上，似乎对于唐约随了多少钱很感兴趣。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招呼着唐约在一旁坐下的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唐约身旁的万千。

哪怕万千今天的打扮极其普通，但她那种如出水芙蓉般脱俗出尘的气质是无法掩盖的，王景宣看到万千的那一刻，眼神中明显掠过一抹惊艳色彩。

“这位是？”

“带来一起吃席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只要钱到位，吃席好说。”

王景宣咧嘴笑着，看似是在开玩笑，唐约心中对其嗤之以鼻。

好家伙，是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吧。

“你爸说这些伴郎都是你的大学同学，怎么我都没见过？”

听唐约这么说，王景宣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雇的，大家都没时间嘛，我也能理解。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总不能结婚一个伴郎都没有吧。”

唐约对此表示理解。

他太理解王景宣为什么找不到一个亲朋好友当伴郎了。

还好王景宣有自知之明，没有叫他来当伴郎，估计王景宣本来都没想到他会来参加婚礼。

一个人对自己的人缘好坏是否有清晰认知，从某种程度上能判断他是否是一个笨蛋。

新娘在跟其他宾客打招呼，相貌虽然普通，但她的脸庞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王景宣跟唐约寒暄几句便暂时离开了，唐约也没问王景宣其他同学有没有来，他又不瞎，这场地里一共有多少人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服务员终于将花生瓜子喜糖的拼盘端上来了，唐约心呼好家伙，这是没早摆上礼账簿，所以连拼盘都不让你吃，随了礼才给发放。

唐约拿起一颗糖仔细端详，微微挑眉。

「大虾酥」

这糖可是有些年头了。

万千原本想剥一颗花生吃，但是拿起来又放下了，摇头晃脑打量着场地各处的布置。

其实唐约以前也参加过婚礼，婚礼现场是能够让人直观感受到是否隆重的，显然这场婚礼不在其列，各处的装饰看上去也极其敷衍。

心意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就算本身家庭财力不雄厚，只要稍微用点心布置现场，其实也能让人眼前一亮的。

服务员已经开始往桌上端菜了，正如唐约所料，确实看上去都很普通。

唐约估计上完菜以后，新郎新娘会正式出场，接受众人祝福的同时致辞，然后轮着每桌敬酒之类的。

到时候他和万千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火速开溜，这就算是参加完婚礼了。

伴郎和伴娘的存在意义是为了衬托一对珠联璧合的新人，年轻的伴郎们身穿黑色西服，年轻的伴娘们身着天蓝色伴娘纱裙，准备为新郎和新娘出场做敲门砖。

唐约的目光扫视着站在一起的伴郎伴娘，这一步他倒也见过，伴郎伴娘会成双结对牵手前行，最后才是新郎和新娘出场，然后旁边会有工作人员炸彩带，这样显得也热闹些。

唐约和万千旁边被安排坐了几个中老年人，没有同龄的男生女生。

唐约对此感到意外，新郎人缘不好也就算了，新娘看来也差不多，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就在菜上齐了，唐约准备带着万千动筷子的时候，王景宣再度出现了。

“哎，唐约，雇的伴娘有一个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把你的小伙伴借给我客串一下伴娘呗。”

“不借。”

唐约抬头微笑回应。

一场婚礼，少个伴娘而已，又不是少个新娘，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伴郎都雇好了，要是缺了一个伴娘的话，就得少一对伴郎伴娘，钱就白花了。而且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带来的这位姑娘这么漂亮，给我媳妇当伴娘，她也有面子。”

王景宣说到这里，对其他的伴娘使了个眼色，女生们簇拥到万千身旁，就想带着她去换伴娘服。

唐约看向万千，万千仍旧面带笑意，看上去也没有情绪低落。

不过她并未直接起身，显然是在等待唐约发话决定。

“那也不借。”

唐约的答复仍旧与之前相同。

“哎呀，来都来了，不差帮个小忙。快点带她去换衣服吧，一会儿该上台了。”

王景宣话里话外都有自作主张的成分，被雇佣而来的伴娘们拽着万千的手臂想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唐约忽然觉得很烦躁。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性格好的人。

“我说了不借，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

唐约提高了几分音量，众人才停下了动作。

“你结婚，少一对伴郎伴娘怎么了？那是你自己的安排有问题，有什么严重影响吗？她跟你非亲非故的，只是跟着我一起来的，就因为她长得漂亮，你就拉着人家给你媳妇当伴娘？你脑瓜子让驴踢了？占便宜没够？”

唐约说完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身旁的万千扬了扬下颌，迈步离去。

“沾不上喜气，只觉得晦气。”

临走之前，唐约也没给王景宣一点面子。

这同学关系也算是到头了。

唐约快步下楼，万千却并未立刻跟上。

等唐约站在一楼回头望去，楼梯上才传来万千的脚步声。

“走吧，这破席不吃也罢。”

唐约边说便往外走，万千面带笑容在旁跟着。

“哎呀，你也别太生气了，我又没说不能帮忙做伴娘啊，我还没做过这种事呢，估计以后也没机会做。”

“那不就是扯犊子吗，少一对伴郎伴娘上场，他就白花了雇那个伴郎上场的钱，心疼钱就让你顶上。哦，还是因为你长得漂亮，能给他媳妇当最好的绿叶，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王八犊子，能说出这种话来。给他随礼，我不如把钱扔大马路上。”

唐约越想越气，站在路边就差回头破口大骂了。

万千听他这么讲，这才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红包，上面赫然写着唐约的名字。

“喏，我帮你要回来了。我们没吃他的酒席，也不随礼了。”

“你……”

唐约看着万千手里的红包，表情复杂。

他这辈子还没听过随了礼还能要回来的，哪怕他确实生气觉得不值得花钱喂了狗，他也没想着把随礼的红包拿回来。

一千块钱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只是这股闷气确实让他消化不了。

“反正我又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被人家说就说呗，只要你高高兴兴的就好。大哥照顾小弟是应该的，帮小弟把没必要花出去的钱拿回来也是应该的。好啦，别生气了，摸摸头。”

万千伸手放在唐约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动作轻柔音色绵软，很难让人不为之心动。

“最起码莪人还到了，虽然随的礼金被你拿回来了，但是其他人估计人和钱都没到，所以他跟别人也说不了什么，也没人听。我现在想想还觉得生气，他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趁着我睡觉偷我的薯片和饼干吃，不要脸的东西。找我要我又不是不给他，非得偷着吃。”

唐约嘴里念叨着，却并未伸手接过万千递过来的红包。

“这就算是你的劳务费吧，是你应得的，正好用这笔钱送你瓶香水，就当是白来的，怎么样。”

“网上的香水才几十块一瓶的，没必要花那么贵的钱买香水吧？”

“那你要这么说，买瓶花露水才几块钱，还能有防蚊虫叮咬的作用呢。”

跟万千说了几句，唐约的气也消了很多。

临近中午，到了饭点，得找地方吃点好的才行。

吃席没吃上，可以自己整一桌更好的。

就在唐约站在路边左顾右盼等待出租车时，万千忽然在旁边笑眯眯开口。

“你会那么生气，是不是因为伴郎和伴娘要在台上牵手走一遍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

唐约脱口而出，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哎嘿，我就知道是这个原因。我虽然没参加过婚礼，但是我在网上刷到过类似的短视频啊。”

万千探头到唐约面前，整个人显得古灵精怪。

唐约只是长相斯文，性格并不如长相一般温和这件事万千早就知道，但她同样清楚，唐约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生气发火的人。

唐约被万千戳穿心事自觉尴尬，面颊都在发烫。

“啧，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你也不是没做过。看在你生气发火都是为了我这个好大哥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些奖励。”

万千语气轻松，伸手主动牵住了身旁唐约的手。

手掌处传来的冰凉柔软触感让唐约转头看向身侧的万千，丸子头少女笑容甜美，在明媚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唐约忍不住握紧了万千的手，他虽然性格被动，但他知道怎样回应他人的期待。

面前是车水马龙的沈城街道，身边是阳光开朗的可爱少女。

唐约从前觉得，生活的真谛就是生下来，活下去。

可现在他觉得，跟谁在一起，活得是否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正是因为人生匆匆不过百年，才有百年好合的说法。

“唐约，可以放开了……”

“那不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

人生得意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