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年考，

范无病同张经纬讨论了一个晚上。

张经纬将觉悟峰一期生里，除了罗清尧外的每个人的情况，都详细总结分析了一遍。

谁适合练剑，谁适合修习仙道神通，谁适合精炼神魂……

十個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份详细到连各人大小经脉哪里宽，哪里窄的总结。

这让范无病很是惊奇。

他本以为张经纬独自一人同时为十个弟子授业，会应付不过来，没想到不仅应付过来了，还完成得如此完美，做到这种堪比教导亲传弟子的程度。

这让他有种感觉……就好像，张经纬是土生土长的“觉悟峰人”一样。

但，

有个最关键的问题。

张经纬忧心忡忡道，

“这十个孩子，资质的确一般。不过，平日里很刻苦，加上你对他们体内气机的疏导，定制仙食养补，进展其实不慢，甚至要快于历年来一年期生弟子的进步速度。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五个弟子到了炼气后期，其余五个弟子，也全在炼气六层。不过，”

“长老，是缺乏实战经验的问题吗？”范无病问。

张经纬点头，

“是的。按照宗门的课程节奏，前三个月一般会让一期生打根基，初步感受修仙。这之后便会进行大小历练，内部，有不同仙峰之间相互切磋，外部，会统一组织安排，去宗门后面的折兰山脉外缘同妖兽战斗。目前来说，其他仙峰的一期生，都经历了一次新生大试炼，两次内部小试炼，一次外部大试炼，积累了不少经验。”

他蹙起眉头，

“而觉悟峰的孩子，一次试炼都没有过，落后他们半年进度。还从未进行过大小试炼。恐怕，会在年考上占尽劣势啊。”

永仙宗的年考，分两个部分，一是笔试，主要考察弟子对各种修仙知识的认知与理解；

第二个部分是实战爬塔。在仙演峰有一座炼妖塔，内设妖兽幻境，实战考核便在这里进行。规则很简单，每一层都有妖兽驻守，或单体，或群体，环境各有不同。弟子需要与他们战斗，然后登上更高层。自然是层数越高，分数越高。

张经纬说，

“第一考基本拉不开差距。而且就我平常观察来，觉悟峰的十个孩子都很刻苦认真，毕竟是掌门亲自挑选的，品性上不会差。关键的是第二考……唉。”

张经纬确实很不想让觉悟峰这十个孩子在第一次年考上就受挫。

范无病深吸一口气，眼神坚毅地说，

“长老，离年考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就让我来训练他们的实战经验吧。”

张经纬道，有些怀疑，

“你？我知道你特殊，战斗水平很高。但是，炼妖塔里的敌人全都是妖兽啊。妖兽跟修仙者的战斗逻辑是完全不同的。”

范无病笑道，

“我当然不会亲自跟他们战斗。”

“那要如何？”

范无病无妄造气术运作起来，迅速从周围空间里牵来一团气机。

接着，他便如同牵丝戏的幕后之人，手指不断在空中虚化，点、撇、勾、折……各般动作，灵活而迅捷。

那团气机，不断随着他的动作变化。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彻底变了模样，成了一只一阶的妖兽，玄冰剑齿兔。

有妖气！

张经纬顿时双眼一凛。

范无病道，

“长老，这算不算一个妖兽呢？”

张经纬仔细感受一番……完全就是玄冰剑齿兔的气息，一模一样，除了不是实体外，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他心头猛震，

“此乃……生灵造化神通！无病，你……还会这种大神通吗？”

大神通，泛指分神境界以上的修仙者才能学会的神通。

范无病笑道，

“我哪有那种本事。这是师姐教我的办法，可以用来模拟妖兽。”

张经纬稍稍点头，没有多问。但……他心想，模拟妖兽的本事，可能不算罕见，但这般让气息一模一样的本事，可就极为罕见了。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分神境修士以上才能使出来。

范无病也没说错。

他的确没有大神通，而无妄造气术也的确是从师姐那里得来的。

但，如果只是无妄造气术，是不可能实现这种效果的。

还需要另一样的东西，

“舌欲”。

“舌欲”最直接的能力就是将各种气机吸收消化，增补为血气。

而实际上，“舌欲”还有另一个不怎么起眼，但效果绝对称得上玄妙的能力——

消化感悟。

吃下一道菜，“舌欲”经过消化后，可以感悟出这道菜的做法的同时，还能感悟出里面各种食材，从诞生，到走向餐盘的一生。

就像在桃源福地里，吸收掉伞妖身外化身的生命力后，能感悟出那伞妖的一生一样。

吸收消化掉妖兽最为核心的“妖丹”，亦能感悟到妖兽从诞生到死亡的一生。

当初，范无病便想通过吸收掉那蔚日城门客韦邵元的生命力，找到在幕后操控他来杀自己的人。但当时情况紧急，也还有其他人在旁边，便错失机会了。

被“舌欲”吸收消化的感悟，会成为范无病自己的感悟，没有任何一丝抵触，跟他自己的记忆一样和谐。

在如此境况下，范无病自然能使用无妄造气术，完美捏造出他吃过的各种妖兽来。

虽然吃过的妖兽种类不多，级别也不高，但是用来给一期生们当陪练，完全足够！

范无病笑问，

“这，能给他们当经验宝宝吗？”

张经纬再次感受一遍范无病捏出来的玄冰剑齿兔的气息……的确是正儿八经的妖兽，特征表现、妖气分布、能力表现……都完全一样。

只是没有实体。

“但只是一个——”

他话还没说完，范无病又信手拈来，捏出第二只妖兽，同为一阶妖兽暴焰鸟。

接着，

第三只，第四只……

很快，范无病捏出来的妖兽，便挤满了整个房间。

张经纬看呆了，

“这……这些你都能控制？”

“当然。”

“无病，难不成你还是个驭妖师！”张经纬说完，又自我否定，“不对，就算是驭妖师，神魂也承受不住同时驾驭那么多妖兽。而且……这些妖兽，并非实体。”

范无病当然没那么强的神魂，可以同时驾驭那么多妖兽。

他不是用神魂控制的，而是无妄造气术。

见的世面越多越大，他便越意识到，师姐给的《无妄造气术》到底有多么宝贝。当然了，大离那缕王朝龙气，和桃源福地那缕莲花紫气，也非常关键。

只是不知，下次无妄造气术进化又是何时了。

范无病接着控制两个妖兽战斗起来。

张经纬越看，眼中的精光越浓，

“是这个感觉，对的，就是这个感觉！”

他大笑起来，

“能来觉悟峰当授业长老，真乃一件幸事啊！”

“那，便用这些妖兽，恶补一下他们的战斗经验吧。”

“有你这个大师兄，也是他们的幸事！”张经纬说。

同时，他心里想……就好像，来到觉悟峰后，冥冥之中，那十个孩子的确受到了觉悟峰的气运加身。永仙宗，要变天了。不，或许整个小南洲，都要变天了。玉山师兄，你快些好起来了，来看看你的好徒弟，到底给永仙宗带来了多少惊喜。

……

范无病的恶补开始了。

这些天里，若是来到觉悟峰定能看到这样一番惊骇的场景：

一大群妖兽，咆哮着，同觉悟峰一期的十个弟子缠斗。

招式尽出，动静非常。

但这种事到底过于骇人听闻了，所以觉悟峰这些天关闭了山门，避免被其他人看到，以为是永仙宗后面折兰山脉的妖兽潮扑过来了，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也就谷兰，魏长空等跟觉悟峰关系很好的人，有进入的特权。

谷兰刚来时，看到这番场景，也被吓到了。她还以为是自己肆意改造觉悟峰，导致哪里出了纰漏，让妖兽找到了漏洞，闯进了觉悟峰了，当即便要去打杀，被范无病及时阻止，一番解释后才安心下来。

不过，她跟张经纬一样，甚至要比张经纬还震惊。

因为她乃养灵峰的大师姐，没少跟各种妖兽、灵兽打交道。她深知，要完美复现一只妖兽的气机以及行为表现有多难。

只能，范无病又一次刷新了她那朴素的修仙观。

范无病深知重压之下，必定崩溃，所以张弛有度，按照张经纬对每个弟子的强项弱项总结，合理安排了他们的训练计划。最大限度，发挥他们的潜力，并且，在年考来临之际，保持最佳状态。

……

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随着洪亮磅礴的钟声在仙演峰上响起，永仙宗今年度的年考，正式开始了。

年考第一天是笔试，主要考察的科目是《修仙通识》、《修仙界编年史》、《永仙宗大事记》、《经脉全解》、《神魂全解》，各峰弟子，还有相应的小考。

这对觉悟峰的弟子们，不算难，只要认真听讲了，考前温习一遍，得分率基本都会在95%以上。

反而是罗清尧，在《永仙宗大事记》这个科目上，得了个不及格。

是觉悟峰上唯一一个不及格。

饶是张经纬和范无病都表示理解，毕竟她用不着了解永仙宗有哪些大事。但小姑娘本人则羞愧坏了，直接没脸见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第二天拿出一份千字检讨，深刻检讨了自己的不认真。

笔试部分，占年考总成绩的20%，

第二天，便是占年考总成绩80%的实战考核，也就是爬塔。可以说，爬塔的成绩，基本就决定了年考的总成绩。

所有弟子早早地便按照各峰，分队站在仙演广场上等候开考时间的到来。

这回，觉悟峰终于不是冷冷清清的了。

范无病站在最前方，罗清尧在他身侧。十个目光坚毅，朝气蓬勃的一期生，整整齐齐地站在后面，等候着安排。

年考这般事，通常来说，并非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一般不会引来太多长老的关注。

但今年有所不同。

因为“觉悟峰时隔多年，再次参与年考”一事，永仙宗大大小小，几乎所有长老都来了。

觉悟峰的队伍，便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仙演峰主林行对梅瑾秋说，

“觉悟峰这批弟子，入宗不过三个月，恐怕这次年考，成绩不会太好。”

梅瑾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看那些小家伙们的眼神，倒是挺不错的。成绩差点没事，精气神在就好。”

“恐怕要垫底，希望这不会挫伤到他们的心性。”林行看了看觉悟峰队伍前方的范无病，“范无病看上去，倒是沉着冷静得很。”

梅瑾秋对觉悟峰新招的弟子们其实没什么期待，结果都是能想得到的。但是这范无病……细想来，还真未见过他单独战斗的姿态。之前在桃枝小玄境里，是跟罗清尧配合战斗的。

桃源福地后，倒是从江茂典等人那里听过，范无病很强。

但，具体强在哪儿呢？

梅瑾秋笑道，

“你觉得他爬塔能爬多少层？”

林行仔细想了想，

“按照桃源福地里，大家对他的描述看，实力在金丹八层的样子。这在三期生里，着实算拔尖了。现在时隔三个月，加上桃源福地的收获，恐怕已经是金丹九层的实力了。对应到爬塔，是十层的水平。我比较看好他，给他多算一层，十一层吧。”

“十一层啊。”梅瑾秋笑道。

“掌门师兄你呢？你觉得能到多少层？”

梅瑾秋眯起眼睛，

“十二层。”

“十二层？这么看好他？”林行有些诧异，“近五十年来，可只有两位位弟子，在金丹九层时，爬到过十二层。魏长空当初金丹九层修为时，也才勉强够到十二层的门槛。”

梅瑾秋道，

“林行师弟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掌门师兄是说……符茗？”

“我记得，她金丹九层的时候，爬到了十四层。十四层的妖兽可是元婴三层的水平了。”

在修仙界，天才修士们，历来不缺乏越级战斗的手段。

但，通常都是同大境界内越级战斗。

常见的是，金丹一层，越级挑战金丹二层，金丹三层这种同为金丹初期的情况。

跨初、中、后期战斗，已经算是罕见了。

而跨大境界挑战……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

金丹跟元婴是存在着本质区别的。

元婴有着金丹无法拥有的关键能力——丹田演化。

炼气、筑基、金丹的丹田，是正儿八经的“田”，就那么大一点。

而元婴的丹田，是可以演化的！说是丹田，通常可能是丹湖，丹山，丹海，甚至是一方小天地。

因此，元婴的力量，比起金丹，是跨越级的。

当初符茗在金丹九层，便能越级挑战元婴，爬塔甚至爬到了实力相当于元婴三层的妖兽驻守的十四层。

林行顿了顿，然后说

“符茗是符茗，范无病是范无病。符茗能到十四层，是因为她是蛟龙。而范无病……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人类。我还是觉得，十一层便是他的极限，十二层……很难。”

“我还是看好他能到十二层。”

“掌门师兄还真是喜爱他啊。”

梅瑾秋笑道，

“若你在我的处境下，碰上他，定然要比我更喜爱。”

“哈哈哈……或许。”林行想到什么，“对了，蔓蔓的情况有好转吗？”

梅瑾秋眉头凝起，

“没有好转。我已经通知沧浪国了，不久后便会来人将蔓蔓接回去。”

“接回去？”

“嗯。只有沧浪国的水灵之谷，才能缓解她的情况。”

“唉……说起来，范无病也跟她一样，有病根。但他师尊也没具体说明，只知道是五年发作一回。算起来，明年一月便是时候了。”

梅瑾秋说，

“他的话。比起我们，符茗肯定是最关心的，定会赶在那时候回来。我们反而不用太担心。”

“倒是。”

两人便不多说了。

爬塔乃是一期生先行开始。

范无病对觉悟峰一众弟子说，

“不要紧张，放松心态。这段时间，你们与妖兽充分战斗过，掌握好自己的节奏即刻。一定要牢记自己的优势所在，以及劣势所在。战斗不是无脑丢神通，无脑挥舞武器，观察、架势、触发三个环节，一个都不能少，按照昨晚的规划进行，听懂了吗？”

“听懂了，大师兄！”十个一期生，精气神很足。

“李川，你是剑修，但还未有本命飞剑，需要注意的是……”

范无病挨个挨个嘱咐他们。

到最后，罗清尧一脸期待地说，

“到我了，到我了！”

范无病看着她，酝酿了半天，

“嗯……你的话，别玩得太过火就行。”

“……”

有罗清尧在，其他一期生的最高成绩，只能是“第二名”。

毕竟，当一期生们还在炼气筑基苦苦挣扎的时候，她已经是金丹八层了。这个修为放在四期生里，都是相当拔尖的，在一期生的圈子里混，纯粹就是欺负人。

狠狠地让那些小家伙们感受一下，什么是世界的参差。

你们一生能达到的终点，不过是别人出生的起点，甚至爬到最后，连别人的起点都还望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