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病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赤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黑暗。只见光芒，不见光芒的源头。

“不……这赤金色的光芒是流溢在环境里的某种气息散发出来的。”

凭借着无妄造气术，范无病精准捕捉到这一点。在穿过一条笔直宽敞，由某种质地非常坚硬的金属质矿石堆砌，像是大墓墓道一般的廊道后，便看到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深坑看形状，像是陨石坑，而且年代十分久远，此时此刻，已被各种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植物所覆盖。

范无病没有鲁莽向前，而是观察起环境来。

他上下左右看了看……这座大坑，处处都透着“不协调”的诡异感。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从形状看，一定是某种力量强大的物体，坠落地面形成的。

但为何这个深坑不是裸露在外，而是在地下呢？

哪怕是年代久远，因为地质运动逐渐被覆盖，也不会形成这种地下撞击型深坑才是。关键是……深坑上面是一座山，山虽然不大，但也是一座山啊。这看上去，不仅没有塌陷的趋势，反而稳定得不行。

难道，是因为环境里的某种气机，支撑起了这样的地下深坑的结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范无病脑补了一下情况，在很久以前，有一道强大的力量坠入此地，砸出了一個深坑，然后经过多年的地质运动，这里逐渐形成了一座大山，而大山刚好在残余的力量下，与深坑形成某种支撑平衡。

于是，便构造出了这样诡异的环境。

范无病无法肯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前进。

刚一走到深坑的外缘，忽然从地下钻出来一个巨大的条形妖兽。头部无眼耳鼻，只有一张巨大的口，口中的锯齿呈漩涡状分布。它猛地朝范无病扑咬而来。

范无病赶忙一个龙行步拉开。翻腾的龙影在他与分身之间浮现，随后，他将分身的血气全部释放出来，随着龙影没入妖兽的漩涡口之中点爆。

嘭！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但声音刚冒出的瞬间，立马被某种力量覆盖，就像这边空间里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消音棉。

被炸成碎肉的妖兽残躯还在地上扭动。

范无病仔细看了看，确定是蚯蚓妖兽？他心中颇为惊奇，因为从未听闻过蚯蚓还能妖变的，像这种生命结构十分简单的物种，几乎不可能达到“量变产生质变”的效果，所以，即便在仙气充沛的地方，也只能长长个头，没法妖变。

一条蚯蚓能妖变，只能说明……这里的环境十分特殊！

范无病心中更是期待，他正欲上前吸收蚯蚓妖兽的生命力。忽然，地上的残躯扭动加速，从断、破口处，竟然又迅速长出了身躯！一条蚯蚓被他点爆分身炸成了碎块，而现在，每一个碎块都变成了新的蚯蚓妖兽！

这……

他知道蚯蚓被截断后，能再生长起来。但那是从中间截断成两半。这都已经被轰成碎块了吧！碎片也能“断肢重生”？

他心中振奋，

这里果然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完整的蚯蚓妖兽都不足为惧，何况这些碎块所化的。范无病再次出手，一道龙行步拉开，将所有碎块所化的蚯蚓都包裹住，然后再次点爆。这次，他精准空气爆开的每一丝血气，将它们直接轰成湮粉，然后消化吸收一条龙，不给重生的机会。

“舌欲”很快就消化出“蚯蚓妖兽的一生”。

范无病着即感受了一遍。

的确跟他想的一样，这蚯蚓乃是靠着这深坑中的某种力量妖变的。那种力量，范无病很难去形容，总之……特别高级，起码，在元婴这个大境界是绝不可能运造出那种力量的。

他不禁好奇，这范家禁地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来的路上，他问过范启，但范启也不清楚，只知道范家要守护这个禁地。

或许，该问一问那棵槐树的。

他顺着一条不那么陡的斜坡，从深坑外缘，朝中心缓慢前进。

这里的一切，给他的最直观的感受都是，大！

出奇的大！而且都有着“地下生物”，不受光照，与世隔绝的典型特征。如果是动物的话，便基本没有眼睛和耳朵，通常都是节肢动物、无脊椎动物、软体动物……直白点说，基本都是虫子，再高级一点也不过是盲蛇这种。

像这类生命形态比较简单的物种，放在外面，哪怕是仙气充沛，并且有得道高人讲道，也极难通灵妖变。但在这里，不仅妖变了，还基本都掌握着“起死回生”的本领。

一路向前，范无病遭遇了很多的妖兽。

它们通常战斗手段匮乏，但生命力极其充沛，全都会断肢重生这种本事，主打一个皮糙肉厚，十分抗揍。

这种类型的敌人，对范启那种武修而言，的确很难对付。

毕竟武修的优势就是战斗技巧多，近身力量强，体魄坚韧。但只要没法把这里的妖兽一拳轰成湮粉，那它们就一定能起死回生，然后不顾一切地再冲上来战斗。而且一定是越打越多的，极其耗费体力。

也不止是武修，仔细想想的话，就算是修仙者进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除非有那种大范围覆盖神通，不给它们重生的机会。但那种神通，一般都消耗极大，很难做到连续释放。

所以，只有那种恢复能力极强的人，在这里才能轻松一些。

而范无病，恰好就是这种人。

他不仅恢复能力极强，还有神威镇魂术这种对妖物特攻控制技，根本不怕被围攻。加上龙行步和龙千身的强大机动能力，对付起这禁地里的妖兽来，基本是游刃有余了。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靠着被动“舌欲”和主动功法吞星嚼月，在这里大吃特吃。

放开了吃，一点都不用遮遮掩掩的，来多少吃多少。

禁地里这些妖兽，不仅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反而像是主动送上门的补品了。

从外缘，往中心走了不过两三里点，便先后遭遇了三十多头妖兽。这些妖兽，虽然气机强度基本只有金丹中后期的水平，已是元婴的他，消化吸收效果大打折扣，但架不住数量多啊。

一头加个三四千血，三十多头下来，也加了十多万血了。

现在总血量来到了445869点。

但这也不过把他的修为，从元婴一层初期，推到了元婴一层后期。

估摸着，要五十万血差不多才能有元婴二层的水平。

三十万血是元婴一层，元婴二层要五十万血，照血气强度的变化看，元婴三层恐怕就至少得八十万才行了。

而三层到四层这种，初期到中期阶段性突破的提升，要的只会更多。

“果然是筑基金丹完全没法比拟的啊……既然如此，趁着现在先吸个爽吧。”

范无病稍稍调整了一下计划，不一股脑地往中心处靠近，先在附近打打野，发育发育再说。

他无所保留，将体内的无根气的气息完全释放开，顿时化作对妖兽而言，人形自走的“美食”。

各种大小妖兽纷纷朝他袭来。

他甚至用上了无妄造气术，主动把无根气的影响范围扩大，传播速度提高。

很快见效。

妖兽们狂奔而来的动静，几乎形成了小规模的地震。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全都朝他靠来。

蚯蚓、鼠妇、盲蝉、甲壳虫、盲蛇、孑孓、土拨鼠、地猪……范无病也算是长见识了，对生活在地下的物种妖变后的模样，有了个充分的认识。要知道，正常情况下，可是见不到这种，也就是在这般特殊地方才能见到。

除了这些动物外，也还有各种奇异植物。比起动物妖兽们的横冲直撞，妖植的攻击手段，则基本都是远程了，但无一例外，都是靠喷吐毒雾、毒液、毒刺等跟“毒”相关的东西。

范无病最不怕的就是“毒”了。

不仅不怕，他甚至还要大口大口地吸。因为这些“毒”，都是跟体魄相关的毒，就是给“舌欲”送菜的。他就叫怕的神魂毒，它们是一个都不会。

只能说，低等物种就是低等物种，哪怕是走了狗运，身在宝地，实现了妖变，也比正常的妖兽少个脑子，只能横冲直撞，以量取胜。而一旦“量”达不成什么优势，那就是全是送菜的。

跟滑铲老虎没什么区别。

当然，范无病也清楚，它们也是刚好碰上了自己这个全方位克制的敌人，才显得那么不堪。如果是范启这种武修，和没有持续恢复能力的修仙者来，早不知道趴下多少回了。

能吸引过来的妖物，基本都被吸引过来了。

三个时辰后，

范无病周围满目疮痍，基本没什么妖物前来了。

“看样子被我吃得差不多了……”

有些意犹未尽。

他合计了一下，吃了大概一百三十六头妖兽，加了三十九万血，平均每头加三千多点血。

当前的总血量是842195点血，刚好突破元婴三层。

“啧……这么大一个坑里，那么多妖兽，居然才让我突破到元婴三层……有点少啊。”

他稍微感受了一下，发觉元婴三层跟元婴四层的距离有些远，可能要一百五十万血才能到。

按照目前的节奏来算，只打坐吐纳的话，一刻不间断，也至少得要九个月才行。

果然还得要奇遇才行啊。

范无病心想，奇遇这种事，就得看觉悟峰的气运加身的效果了。就当前看来，是有点享受到了觉悟峰的气运福利。

他扪心自问，如果觉悟峰还像以前那般破破烂烂的，可能就不会在炼妖塔里得到《苍玄千变术》，没有龙行步和龙千身，面对范家禁地里的“食物”，恐怕也就没法如此轻松地吃个爽。

万事万物，息息相关。

这大概就是“气运”的本质吧。事物的发展，总是会围绕着“气运更盛”的一方进行。

范无病总体上是对今日的收获感到满意的。但他断然不会忘记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既然吃饱喝足了，便该上路。

他朝着深坑的中心前进。

因为能动的基本都被他蚕食了，而这地下，又无风吹拂，所以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只有他的脚步与心跳声。

斑斓且奇形怪状的妖植，也反常地不再阻挡他的步伐，纷纷往两边靠，主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看着眼前的大道，范无病有种要面见什么尊贵人物的感觉。

但……他并未感受到任何生人的气机。

甚至，奇怪的是，在这般生命力运造的地方，越往中心靠近，反而越能感受到死亡的衰败与凄灰色。而，死亡的气息又不是孤立存在的，与之相对，还有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

生与死的气息，交织缠绕着，如同太极图般形成了玄妙的平衡。

范无病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他不紧张，只是强盛的期待感，随着越来越近，逐渐盖过了其他心情。

走到某处后，他看到一片表面为薰衣草紫色的空地。那处空地，没有任何植物生长，赤裸裸的。

一股熟悉的气机在那里徘徊着，久久不散。

熟悉？

范无病寻找着记忆中这股气机。他的思绪被拉到十年前，第一次面对荧惑扑食的时候。

对，对的。

是那株续灵草。

这片空地，曾经孕育出了一株续灵草。

范无病心道，“没想到爹当年为了无，居然闯得这么深，也难怪丢了半条命啊，肯定面临过许多妖兽的围杀。”

他来到空地，用无妄造气术将残余的气机收集起来，然后充分感受。

“生与死……徘徊不定，平衡不移……所以，这里的生命能够起死回生，本质上是靠着某种‘生死平衡’的力量吗？”

不止是是生命的力量，还有死亡的力量。

仔细想想也是，生命与死亡本来就是相互对立，又彼此不可分割的属性。

起死回生之术，必然同时面对着生命与死亡两种力量。

范无病闭上眼，靠着无妄造气术对这种“生死交织”的力量的感受，前进。

他沉溺于其中，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只管跟着感觉往前走。

这很玄妙。

始终有股飘渺不定的气机，在吸引着他。每当他要抓住那道气机时，它又会离得很远很远。

逐渐地，

他进入了一种无比诡异的状态。

他被某种力量，分成了两个。

两个他，不存在着“主体与分身”的区别，可以说都是主体，也可以说都是分身。

一个他，迅速成长起来，很快就从少年变成青年，又从青年变成中年，随后是老年，浓重的暮气，环绕在他身上，逐渐变成行将就木的死气。

另一个他，则是在生命的阶段上不断倒退，从少年变成小孩子，从小孩子变成蹒跚学步的幼童，从幼童变成呀呀作语的婴儿，充盈着希望与生机。

最终，在某个地方，两个他，忽地合二为一，重新变成少年的他。

范无病蓦然睁开眼，忽有所感，回头望向刚刚走过的那段路。

心道，“我好像越过了生与死的界限……我又好像既畅快地活着，又不留遗憾地死去了……此刻的我，还是那个少年的我吗？”

他这般在心里问自己。摇摇晃晃之际，他猛地站稳身形，心道，“是的，在生与死的路上归来，我仍旧是少年的我。”

如此坚定意志后，他大步流星，疾驰而上。

终于，抵达这深坑的最中心。

一滴火焰色的血，悬浮在空中。

范无病恍然看去，只一瞬间，便感觉这滴血里装着横跨不知多少年的悠久岁月。

是啊，它一定是在这里等待了很久很久。

“它是不是在等我呢？”

范无病没在心里给这个问题答案。他只以个人坚定地意志认为，不管它是不是在等我，此时此刻，它都只会变成我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与这滴血触碰。

触碰的瞬间，嘹亮神圣的声音响起，如同高山鹤唳，却充斥着不可违抗的威严。深坑里所有的生灵，随之颤抖起来，它们那丰盈的生机，好似在不断衰败。

不，不是衰败！

而是，正在朝着这滴血不断聚拢。

是这滴血给予了它们丰盈的生机，以及妖变的机会！

庞大的生机，以及不可抵挡的死亡威胁，同时在范无病的脑海中盘旋。

他眼放光芒，“这样就想让我放弃吗？不可能！”

吞星嚼月！

“舌欲”疯狂运转。

这滴血猛地被吸入他的手指肚。

随后，范无病原地打坐，全力运转吞星嚼月，势必要将它消化。

但，诡异的是，这滴血进入他体内后，根本不受“舌欲”的影响，完全无法被转化为生命值。

反而在不断蚕食他自己的血肉。‘

“反噬？”

范无病眉头紧锁。

“不，不是反噬！而是……替换！”

是的，这滴血正在不断释放出另一种更加高级的血气，替换他本来的血气。

这个过程，受他所控。

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阻止自己的血气被替换。

但是……似乎，是件好事！

于是，他开始主动引导自己体内“血气”的更新迭代，从先前的普通血，替换成这生死交织，貌似更加高级的血。

与此同时，深坑好像因为这滴血的消失，动摇了起来，原本赤金色的光芒正在不断收敛，黑暗逐渐吞没了一切，生机消泯，植株枯萎化作湮粉。

平衡被打破，深坑之上的大山开始下陷。

“遭了，这里马上要塌掉了！”

范无病一边换血，一边寻找出路。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了，那边已被彻底堵死，得另寻他路！

外面，

干枯的槐树感受到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力，正在不断被抽取，顿时心神摇曳，颤抖地想，“这种感觉是……我即将死亡，我那苟延残喘的生机，要被伟大的神凰天尊所收回了！这意味着……我，我的使命结束了，看守此间涅槃之地的使命，结束了！整整一万两千年啊！一万两千年！”

它在心中哭道，“我终于要回归神凰天尊的怀抱了嘛。但是，为何……为何呢？难道……是他，范无病？他真的取得了那份力量？难道，他真的得到了神凰天尊的认可？”

它的生机在消没前的最后一刻，望向深坑的方向，低声呢喃，“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神凰天尊，算无遗漏。小南洲，的确是打破天下格局的起点。范无病，我们仙洲再见。”

随后，这棵庞大的干枯槐树，倾倒于此，化作湮粉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