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去坐牢?”
伏蔓蔓惊愕地瞪着范无病。
范无病汗颜,不知这姑娘是怎么从自己那么一大段话里,提炼出“坐牢”这两个字来的。
本着不想让她多担心的想法,解释道,“我不是去坐牢,而是去当狱卒的。”
伏蔓蔓坐下来,不解地问,“好端端的,干嘛要去当狱卒?”
“就跟我去却玉山一样。”
“好吧。”伏蔓蔓知道,范无病来大离,本身就是带着目的的。
不知是不是春神赐福的缘故,现在的伏蔓蔓,看上去多了一丝圣洁感。她自打离开永仙宗后,脸就越长越开了,眉眼鼻唇都在朝着成熟性感的方向发展,稍带着一些少女的灵动与羞色,加上她那愈发饱满的身材,便将属于女人的魅力逐渐张扬出来了。
圣洁与魅气一并在她身上交织盘旋。她端端地坐在那里,天气渐暖,便着一身轻衣,在家里又比较放松,稍稍拢着,随着呼吸的起伏,那曾经只能说得上秀丽的远山,如今也能以壮丽去形容了,在曼妙的大地弧度间耸立,张扬着蓬勃的生机,倾泻出眩目的清光。
还真是隔段时间不见就让人为之惊叹一番。
伏蔓蔓察觉到他的目光,立马拢紧衣服,撅着嘴巴换了个保守的坐姿。
不给看!
范无病有些想不明白。十六岁之前的她,脑子里装的全是黄色废料,在这方面主打一個又不懂,又非常向往,还爱调戏他,纯属闷骚。十六岁之后的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变得保守起来了,再也不提那回事了,生怕自己被占便宜吃了亏。
之前还有抱抱,现在连抱抱都没有了!
总之,范无病觉得自己亏大了,又完全不明白是从什么方面亏出去的。
只能说,女人是这样的,哪怕是以前那么听话的伏蔓蔓,也不例外。
范无病不甘心地说,“是不是又胖了,不好意思让我看?”
伏蔓蔓轻笑一声,“哎,胖才好呢。”
连这一套都不吃了!还真是进化了啊!
范无病无奈,也不跟她玩了,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他走后,伏蔓蔓便在心里想,“没办法,谁让你说爱我了呢。爱的共鸣,得在最好的时间,最好的地方,最好的状态下发生,不是吗?第一次如果不满意的话,会让人遗憾一辈子的……”
一天后,一份举荐信,通过各种弯弯绕绕,送到了化名为“吴泛”的范无病手中。
而他早已戴上了承铭赠送的虎面具,改头换面成为了另一个人,前往摄魂渊牢面试新工作。
摄魂渊牢位处天衡上城北门外一百八十里的折烛湖的一个湖中小岛上。
整个折烛湖都笼罩着一股肃杀的气机,并蕴含着浓郁的道机,根本无法飞行和在湖面上随意行动,只能依靠专门打造的船只来往。
迎接范无病的船只早已在此等候了。
不得不说,跟强盛的大离相比,摄魂渊牢这接人用的船实在是太寒酸了。说是船,其实就一块漆黑色的木板。上头站着个手长过膝的半老之人,身形枯槁,穿着跟李九和王十一样,但看上去档次要高一些的制服。
他问,“是吴泛吗?”
“是我。”范无病将举荐信递上去。
他看了看后说,“上来吧。”
范无病越步登上船。一踩上去便感觉很湿很冷,不禁问,“这是船?”
摆渡客露齿一笑,也没几颗牙齿,三三两两错落歪扭,“不是船还是什么?”
范无病看着船首翘起来的两个角,端着下巴说,“我怎么感觉像是棺材板呢?”
“哎!”摆渡客一拍大腿,“还真是棺材板!我刚刚挖出来的。人刚死不久,背面还糊着黏答答的尸水呢。”
“……”范无病背后一股寒意。
他倒是不怕,而是想到叶一贤说,摄魂渊牢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摆渡客笑问,“你是来应聘狱卒的是吧。”
范无病点头,“是。”
“你有几种病啊?”
几种病……摄魂渊牢里,狱卒和犯人都有病。跟病城里那些被动遭受气运反噬得气运病的人不同,他们的病,是罪有应得。里头的犯人要么是身染不祥,无法处置,只好关起来,要么是犯罪过重,死刑都不足以平民愤,便关进去让其饱受折磨,还有一类便是政治犯,叛国贼。
不管什么地方,历朝历代对政治犯和叛国贼的看管都非常严格,所以也一并给塞进摄魂渊牢了。
这样一批犯人,普通的狱卒是没法管理的,所以就有了渊牢狱卒这一特殊职业。
狱卒们个个都是五弊三缺,五服不存,福禄无受,灾祸齐享的角色。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应付得了。正常人哪敢去摄魂渊牢啊,那纯是嫌自己太干净了。
听到摆渡客这个问题,范无病咧嘴露出个健康的笑容,“一种。”
摆渡客上下瞧了瞧,“一种病就敢来摄魂渊牢?”
“正所谓,病不在多,够狠就行。”
“狠病?什么狠病?”摆渡客那浑浊得跟一摊烂泥似的眼珠子转了转。
“天道敬我三分,狠不狠!”范无病目光灼灼。
摆渡客愣住,哈哈大笑起来,“我看啊,你这是癔症!算你勉强有资格去应聘了。”
范无病拱手,“敢问阁下乃何人?”
“在下陈四!摄魂渊牢第三层的狱卒。”
摄魂渊牢共四层。
从地面往地下,计一二三四。每层三个狱卒。狱卒有姓无名,得字一二三四五的序数。
先前那李九便是第二层的狱卒,王十是第一层的狱卒。
层数越高,关押的犯人越狠,看守的狱卒自然也就越狠。
王十乃合体二层,李九乃合体三层。两人都是合体初期。
范无病一番感受下,初步看来,这陈四,至少是个合体六层。
就是说,摄魂渊牢还有高手!
他心想,“我现在的实力,拿捏个合体六层应该不是问题,就看摄魂渊牢第四层的三个狱卒实力几何了。”
想到这里,他问,“我们牢里有头儿吗?”
陈四嗤笑一声,“‘我们牢里’?你真以为你进了啊?小子,来摄魂渊牢应聘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虽然他们大多数修为不怎么高,但论起病来,可比你多不知到哪儿去了。至于头儿?有啊,张一就是我们的头儿。”
“张一……”范无病心想,最大的就是这个了呗。
陈四划着划着,忽然直愣愣地扭过头,是以狼顾之相,“小子,你知道应聘失败的代价是什么吗?”
“什么?”
陈四嘲讽道,“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就敢来啊。我以为你这元婴巅峰的修为是装的,这看上去倒像是真的了。哼,要不是那什么太子举荐,你根本没有资格!”他眯起眼睛,声音幽怖,“失败的代价是,成为犯人!”
范无病正欲说话,忽地感到脚踝一凉,扭头朝后面看去。
一只灰黑色的手从棺材板下面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范无病大惊,“这是什么!”
陈四冷笑道,“怨魂。”
“怨魂?”
“把人家坟掘了,棺材板偷了,还用来当船使,你说人家怨不怨?”
果真是怨魂!
滔天的怨气几乎将湖水都内凝成胶状了。那初具人形的怨魂,从湖面上钻出来,眼窝里燃烧着魂火,幽冷恐怖。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怨魂争相从湖面钻出来,连绵一片,竟有上百道之多!燃烧的魂火汇聚起来,让温度骤降,阴云密布。湖水彻底“冻住”,棺材板做的船自然是划不动了。
“怎么那么多!”
陈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话,“谁说一个棺材里只能装一个人?”
踩在被怨气封冻住的棺材板上,范无病望着群魂,眯起眼睛说,“死了就消停点吧。”
折烛湖中心。
陈四一步从湖面踏上摄魂岛,白得跟烧透了的骨头似的齐五便问,“如何?”
陈四摆摆手,“太健康了,浪费时间。”
齐五飘身而动,像纸做的一般,“他可是太子举荐的。”
陈四冷笑,“太子手再长还能伸到渊牢来不成?弄个根本没病的过来,是瞧不起渊牢,还是存心让那小子来送死的?你知道他是什么修为吗?”
“分神巅峰?”齐五那朱砂点成的眼珠子转了转。
陈四摇头。
“后期?”
摇头。
“不可能是中期吧!”
陈四碎了一口,“分神?元婴!真他娘的晦气。是个健康人不说,他娘的还只是个元婴巅峰。身上的气质干净得让我浑身难受,隔夜饭都想吐出来了。”
齐五本就惨白的脸更白了,“太子存心戏耍我们?”
“他娘的!狗屁太子,把李九跟王十借出去,弄死了不说,居然拿这么个狗玩意儿来糊弄人。”陈四咬牙切齿,“真该死啊!”
这时,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看模样约是三十五岁上下,但是真的皮包骨,骷髅架子上搭的肉全剔下来估计还炒不了一盘菜,皮倒是紧实不耷拉。
见她走来,陈四和齐五肃然起敬,“三姐。”
秦三笑了笑,深陷的眼眶里,一双眼睛居然格外动人,好看得不行,说是天上星照进了地上湖也不为过,“可别乱说太子的闲话。”
陈四拍大腿埋怨,“三姐,别怪我说闲话,实在是他举荐的那个小子太健康了,这分明就是挑衅啊!他大离太子难道不知道咱们渊牢要什么人吗?”
秦三眼帘稍垂。但看眼睛的话,疑似珍奇美人,“太子不会乱来的。”
陈四别过头,“我反正是不信那小子能——”
他话还没说完,齐五忽然惨叫一声,纸人似的身体差点掉进湖里,“你们看,那里!”
三人齐齐朝折烛湖看去。
前方,范无病踏步涉水而来,脚尖勾起涟漪,步若水鸟般优雅从容。而在他身后,一百七十二个灰黑色的怨魂,整齐划一正步走。老老实实地跟着,眼窝子里的魂火都不敢多摇一下,中间,十二个怨魂将棺材板举过头顶。
他走到三人面前来,“见过三位前辈。”
陈四呆呆地看着他身后的怨魂大军,“这是……怎么回事?”
范无病笑道,“我跟它们说,一离开这折烛湖就要变成孤魂野鬼,指不定就被鬼修给抓去炼魂。它们一听,怕了,就老老实实地抱着自己的棺材板回来了。”
说罢,他转过身对一众怨魂说,“把棺材板放回原位,然后各回各家老实待着。听见没!”
一众怨魂吓得瑟瑟发抖,然后赶紧转向,朝摄魂岛左下方的乱葬岗走去。
范无病几步上前,一脚把领头的怨魂踹倒在地上,“说了多少遍,喊口号,走正步!”
领头的怨魂赶紧爬起来,号子一喊,踢踏着正步,领着一棒子怨魂回乱葬岗去了。它们到了乱葬岗后,停在一个刚被掘开的坟墓前,棺材板往里一丢,然后齐刷刷地跳进去,还顺便运了点土给自己埋好。
陈四和齐五呆呆地看着那些怨魂,然后僵硬地扭头看向范无病。
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怨魂可以沟通……那玩意儿可是不祥之人死后所化的怨魂啊,神弃鬼厌的啊!叫天不灵,叫地不通的!怎么驯得跟绵羊似的!绵羊都没这么听话,发起飙来还会撞主人呢!
秦三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娇美,不看样子的话,以为是个大美女。
但看了样子,范无病也忍不住说,“姐姐的眼睛可真美!”
他不是客套,谁瞧了她这双眼睛都得说一句美。通体琥珀色,瞳孔里的色彩和纹理,好似深幽的森林尽头,那静谧的冷水湖中倒映的星空。
秦三掩面一笑,“我叫秦三。叫我三姐就好了。可真觉得我的眼睛好看?”
范无病咧嘴一笑,“好看得想要珍藏起来呢!”
秦三听言,问,“想要?”
“想要。”范无病即答。
秦三便两只往左眼窝里一压,一捏,一拉,把左眼给摘了下来,递给范无病,娇笑道,“左眼连心。三姐可是把心都给你了,得好好收藏哦。”
眼珠子就只是眼珠子,连一点肉和血管都没带。
范无病接下来,握在手中,感受到温热,开心地说,“谢谢三姐。”
秦三娇笑一声,扭身离开。
陈四和齐五愣愣地看着范无病,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小子,病得不轻!居然一上来就把三姐给拿下了。”
陈四说,“跟我来吧。到底能不能当狱卒,还得看莪们头儿的。”
“张一?”
“嗯。”
范无病朝前方望去。
所谓的摄魂渊牢……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一座大号墓碑。既不是鬼气森森的大型监牢,也不是庄严肃穆的巍峨宫殿。这倒是出乎意料。
陈四领着范无病走进渊牢。
进去后看到的场景又是另一番样子了。
交错盘旋的石阶梯到处都是,它们并不互相连通,像是随意修建的一样,完全看不出来每道阶梯将会通往什么地方。阶梯之外的地方,便是灰蒙蒙的雾气了,很浓很厚,完全看不透。
范无病尝试以无妄造气术去感受,但这些雾气就跟粘合剂一样,粘着他的感受,无法往深处移动。
陈四点了三根香,袅袅青烟腾起,在空中汇成一股,然后飘向其中一道阶梯。
“这是?”
陈四说,“引魂香。渊牢里的路都是不定的,上一回走的路,下一回就可能通往另一个地方了,所以得用引魂香找路。”
顺着引魂香指引的路向前。
“小子,引魂香燃尽前,必须得到目的地,不然就得迷路了。”
“迷路了有什么后果?”
陈四阴凄凄一笑,“要么等头儿来捞人,要么就等死吧。刚才那个跟纸人一样的家伙,叫齐五,有一次迷路了,被困了五十多年才等到头儿来捞他。那家伙运气好,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被捞出来了。”
范无病眉头稍沉。
这里的场景让他想到一条大道,九大先天大道之一的“寰宇大道”,掌管着从古至今所有的空间,也被通俗地叫作空间大道。修寰宇大道,做空间之主。
不知这渊牢是否由寰宇大道所打造。
引魂香还未燃尽,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在石阶的尽头,陈四推开一扇厚重的石门,对里面说,“头儿,人来了。”
石门立面的房间很大,范无病左望右望,没有瞧见所谓的头儿,只看到一座玄金色与朱紫色相间的巨型假山。
他问,“头儿在哪呢?”
陈四嘿嘿一笑,“就在眼前呢!”
范无病愣住,再仔细看去。
挤在房间里的巨物哪里是假山,分明就是个屁股大如山的巨型胖子。这胖子是坐在地上的,肚子上掉下来的肥肉都铺成一层又一层,跟春卷似的,再往上看,那满是肥油的脑袋,叠了几层厚重的褶子,正一抖一抖的。
他肥得实在不成样子了,眼睛都被肉盖得只剩一条缝,透过眼缝,能看到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盯着范无病,只看了一眼,便以尖细的声音说,“合格。”
陈四愣住,“这就合格了?”
“他都病得不成样子了,自然合格。下去吧,本尊要进食了。”
说完,一阵风将两人扫了出去,紧接石门轰然关闭,然后听到里头传来咔嚓的咀嚼声,听上去是非常粗的骨头。
陈四惊异地看着范无病,“没想到你小子还真的病入膏肓啊。”
范无病轻笑一声,“过奖了。”
实则,他只是把病城里染的那些病,用无妄造气术模拟出来了一些。
不多,就五十种而已。
要是把七千多种全模拟出来,不知道得是个什么评价。
大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