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高氏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心里的不满了,连说话语气都带了些小心翼翼。
“莹莹在县衙刁主簿家,卖身给他们家的小姐当丫鬟了。”
她知道的情况也就这些,主动与高氏说了。
高氏又流下两行泪来:“是奶奶的错,奶奶太糊涂了...才落得这样个下场!奶奶没脸下地见祖宗...”
“奶奶,您别太难过,大夫说了您不能再这样动不动生气难过了。”
莫惊春安慰她,语气中有淡淡的悲伤。
人已经走了,再说这些话后悔有什么用?
她心中不可能不怨。
“去把你那个二哥二嫂给叫过来。”高氏抹了把泪,似是下定了决心,“春儿,你会写字,你替奶奶写一份文书。”
“奶奶?”
“从此以后,我高菊和莫远林断绝母子关系,他们一家再也不是老莫家的子孙。”高氏恨恨道,被莫庆林喊的莫远林听见这句话,立马大声了起来:“娘!您怎么能为了个丫头就不要儿子呢!?”
“你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春儿照着我说的话写!”高氏指着他怒骂了一通,又叫莫庆林:“去把银贵跟昌禄请来——不,不必叫他们,我心已决,等写好了文书再抄一份送过去给他们。”
村长跟族长来了,也只会劝这劝那,吵得人头疼。
莫惊春拿来纸笔,一字一句写下了高氏与莫远林一家断绝关系互不来往的证明。
高氏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印,而莫远林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在上头签手印。
“你若是惦记老婆子身后这点东西,那你大可放心,我们早就分家了,这点东西也只会给庆林跟春儿,不是你们一家外人。”
高氏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周氏和莫远林,该说周氏还真是顽强,这么闹了几天也没有动胎气,仍旧好好的怀着。
周氏瑟缩着似有不服,但昨天被莫远林打怕了,不敢吱声。
莫惊春心中漠然,这一切跟她都没有关系了。
莫远林拖了许久,也磨不来高氏心软,最终不得不摁下手印。
这一切快得就像做梦一样。
莫禾一直躲在原本莫惊春跟鲁莹睡的那间屋子里,这几天她日哭夜哭,特别是鲁斌跟她闹要和姐姐玩的时候,她是心酸得像是要碎了。
她想通了一些事,听见莫惊春要离开的脚步声追了出来:“春儿!”
莫惊春手里拿着文书,扭头等她说话。
莫禾急忙掏出那日婆子给她的荷包,塞给她:“小姑是个没用的娘,是小姑一直想错了,这些银子...是刁家的管氏婆子给的,莹莹的卖身银...小姑不配拿着。那天听你们说想在镇上开个铺子,还差点钱,你拿着吧。”
莫惊春心里一痛,抬手就要塞回去——让她拿着鲁莹的卖身银去买铺子?这是要诛她的心么?
“你拿着吧!小姑补偿不了莹莹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小姑。”
她眼圈又红了,强挤出一抹笑。
莫惊春懂了,她恐怕是想把自己当作被她辜负的女儿来对自己好。
真可笑。
莫惊春还是缓了语气,道:“小姑,钱我替莹莹收下了,但我不会据为己用。只是你已经丢了一个女儿,希望儿子你能护得住。”
莫禾忙不迭的点头:“我再也不说那种胡话了,小姑想通了...咱们女子要自强,我做母亲的更要自强。”
莫惊春终于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那你去看看奶奶吧,她一定等你去很久了。”
她大晚上造访村长家,送来的东西更是惊掉了村长手里的旱烟:“啥?!你奶给你二叔断绝来往了?咋回事?”
村长嘴里一股烟草味全喷她脸上了,莫惊春默默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退后几步:“银贵爷爷,我奶说你不用劝了,她跟莫远林都摁了手印,已经没关系了,就是来你这吱个声。”
“你小丫头,改口倒快!”村长眯着眼看完文书哼了一声,甩手道,“我听说了,你小姑家那个闺女把自己给卖了,是跟这事有关吧?”
“爹,您好奇那干啥?人家家里的私事,你就别问了!”莫源在一旁烤火盆,颇不赞同地打断了他爹的刨根究底,“春儿赶紧回去吧,没事了,路上黑的不好走,我送你一程。”
他提了盏油灯出来,裹着棉衣,哆哆嗦嗦地走在莫惊春前面。
“哎,春儿,你能不能明天替我去看看你莫苹姐姐在干嘛?这几天不理我了都。”莫源吸着鼻子,颇为郁闷道。
“啊?”莫惊春以为自己听错了。
“嗨,你不是知道么?”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反正就上次给镇上回来后没几天,她就少出来,我也不好去问!就问问你能不能帮叔去看看?”
......
莫惊春拒绝了他:“源叔,我跟苹姐也不熟啊,突然上门太奇怪了。”她不可能再靠近莫虎家一步的。
“好吧。”莫源也没多少遗憾,道,“没事!可能就是家里忙吧?好了春儿,你家就在前头,叔就不送了啊!”
莫惊春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去,莫家的灯还亮着。
树下,站着一个孑然独立的身影。
莫惊春走近过去,听得那影子动了一下然后轻笑道:“去哪?”
原来是薄青山,莫惊春仰头看他,他换了一身衣衫,应该是出门又回来了。
“薄大哥怎么在我家门口?”她疑道。
“我在等你。”
“让你小叔把你奶奶接到薄家住下养病了。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你走之后又晕过去了...是我碰见你小叔去找大夫。”
薄青山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这些,“杭生已经去镇上请医术高明一些的大夫了,顺便把人挪到薄家住——不然,天天看见那一家也是挺心烦的,不利于养病。”
“怎么会...”莫惊春明显慌了神,薄青山安慰她:“别怕,没什么大问题,只要静养好就行了。”
又故意逗趣道:“你还担心旁人呢,你奶奶的身体状况再怎么也是比你强些的。”
他下午去问了黄大夫从前莫惊春得的是什么病,这才知道这丫头从小就是药罐子,满十岁上才刚好些,就遭遇了这么多变故。
“收拾下你奶奶的衣物吧,幸好这赵员外的宅子虽然简陋,院子还是够住的,一人一个小院,也不会吵。”
莫惊春都快哭出来了:“薄大哥,这下我把自己卖了都还不起你的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