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电线,昏黄的电灯。
穿着便服的治安官各式各样,有些拿着铁锤走来走去,有的在看着平板电脑吃着叉烧饭,有些在修理自己的电子表。他们的表情,要不就厌世油条,要不就凶神恶煞,两种极致。
凌乱的文件,杂乱的办公桌。跟地下帮会的习惯一样,地方治安局还保留了用纸张记录事情的习惯,既便于传递,也便于销毁。
由于经费不足,这鬼地方别说跟帮会的堂口比了,就算是寻常挂靠主牌照的小企业,也比这里舒适得多。
那个穿黑色卫衣的少年,很大方地从门口走了进来。整个过程中,不少治安官也瞅过他一眼,但由于人人都在搞着自己的事,没有一個人理他。
他就那么自然地坐在一张办公桌前,盯着眼前那个在吃着叉烧饭的治安官。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吃叉烧饭的才拿起一支电子笔对着平板电脑,问道:
“你在里面做完审讯了吧?犯咩事啊?偷野,抢劫,打架,伤人,去夜总会不给钱?”
少年摇了摇头,说道:
“我来报案的。”
“啊?”他咬着一块叉烧抬起头来,脸上一副疑惑的表情。
他搓了搓耳朵,问道:
“你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报案的。”
叉烧人忍不住笑了,把叉烧吐到饭盒里,问道:
“报什么案?”
少年目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
“正确来说,我是来自首的。”
“哦?”叉烧人听到这里就更兴奋和好奇了,周五下班,碰到这么头铁的一个人,他立即问道:“犯了什么事?”
隆正桐从靠在椅背的姿势慢慢前移,坐近了一点。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间变得很吓人。
叉烧人只觉得周遭的冷气突然加大了。
其余的所有治安官,都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浑身不舒服,抬起头来打量四周。
隆正桐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
“袭警。”
治安局大厅气压骤降,浓浓的杀气崩裂而出。
二十支铮亮的左轮手枪,同时掏出,在大厅的不同角度,直勾勾地指着坐在咨询椅上的隆正桐。
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昏黄的大厅里,只看到一双锐利的鹰眼。
“你……你是什么人?”
说话的人,嘴唇都在颤动,压着枪支的手指止不住地抖动。
骤然,一黑。
简陋的吊灯左右摇晃,残旧的案宗漫天飞舞,黑影游动,动若惊龙,怒吼声与左轮枪声交织在一起,骂的人祖宗十八代没半分完整。弯身切脉,重拳击颊,鞭腿扫腰间,硬膝顶下颚,昏暗的灯色中血汁迸射,奏起了黑红色的交响乐章。
约莫十个呼吸,大厅里没了动静,只剩下咿咿呀呀的呻吟声。
隆正桐坐在双眼浮肿的近江下五区治安支局队长身上。
他抬了抬臀,拿了桌上的一个苹果,用衣服擦了擦,咔嚓一声咬了一口。
良久,身下颤动。
隆正桐低头,看着那满脸惊恐,裤裆湿了一大片的队长,语气平淡:
“下五街,支局这里,是你管事的吧?”
那队长平日做事淡定,十八般刑具可谓是用得样样精通,此时竟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隆正桐皱了皱眉,举起五指,形成爪状,轻轻扣在队长的颅顶上,说道:
“你不说话,我就没法子了……”
龙爪微微用力,扣得那人剧痛之下,恢复了几分理智:
“是,是我……我是这里的队长。”
隆正桐将咬了一半的苹果噌一声丢到审讯里室那边:
“近来好生威风,抓了那么多人。”
“不,不……大哥,上头有命令,我们下面没法不做事啊。”队长口水鼻涕一起来。
“你平时,工作都这么积极么?”
“我……”
治安支局队长不敢说话,他已经知道自己踩了龙王庙了,行内人说行内话,根本糊弄不了。而且,以眼前这人的水准,无论吐出多大的头衔来,他都不惊讶。
“在看我们两个帮会在打架,你就要出来耍一下猴戏是吧?”隆正桐问道。
“不……不敢,哪里敢。”支局队长吞吞吐吐。
“不敢?”隆正桐稍微坐实了几下。
“不,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隆正桐没有说话,缓缓站了起来,往那里面刑讯室走去。
队长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鼻涕眼泪,环视了一周,支局大厅里,伤的伤,晕的晕,唯一合理的事,却没有一个人够胆做,包括他自己——叫增援。
……
密集的刑讯室,透着潮湿的暴力味。
近十格的牢房里,传出的都是被痛揍过后的呻吟声。
隆正桐环视了几个房间一眼:
“还算是有点人性,都没致命伤。”
他一格一格地打开刑讯室,每走过一个地方,就冷冷地说一句:
“走吧。”
走到了最边缘的二号的时候,那个被吊着的年轻人口水沾着血水一起流了下来,口中依然喃喃道:“我叫……我叫冯志邦,清宁大学院大一学生,我……我没干……我他妈什么都没干……”
隆正桐走了过去,亲手将那绳索松开,右手托着那具已经发软的残躯不至于坠地。
“走吧,你妈在外面等你。”
那脸已经肿得像猪头的大学生楞了一愣,看向隆正桐:
“你……你是他们的人?”
隆正桐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我路过的。”
“路……过……?”他缓缓站了起来,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多谢你,看来,地下帮会的人,也有做人的……”
隆正桐也不辩驳。
两个人一起在那狭隘的走廊往外走,头顶是铁围栏微弱的灯光。
“你说……九龙,还有没有地方,有公义?”
大学生眼睛盯着前方,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这种问题,隆正桐就算会答,也懒得答。
门被推开,大厅里咦哇鬼叫。
大学生又一惊。那个打了他一个多小时的平头治安官,此刻吐着白沫昏迷在地上,那个指挥着一直在吃云吞面的队长,脸上比他还肿,一个蒸熟的狗头一样。
他看向了隆正桐,上下打量了一下,问道:
“你干的?”
隆正桐默认。
“明白了,拳头,就是公义了。”
大学生缓缓走出了大厅。
“志邦!志邦!志邦!”那个跪在外面的老妇人在方才的大乱中稍微躲远了一些,一听得动静下来了,立马又守在了门边,“你没事吧?”
“妈,我没事,回家喝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