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哥,要去你……你自己去,我是绝壁不可能去的,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还是一个男孩,我不想就这么死了。”阿明说完这句自己楞了楞,“你别说是什么童子尿能够辟邪之类的,尿我可以撒给你带去,你别拉我。”
隆正桐抬头,忍不住瞪了这个叫阿明的年轻人一眼,这家伙的无聊程度,绝不在金子之下:
“不用,我没叫你去,你继续在治安局里调相关档案就行了。”他顿了顿,“尤其是那個什么黄大仙庙的,这个我不懂。”
“不……隆哥,你为的什么呢?你这么强烈的进取心,你就跟刘SIR进CID啊,现在这样搞,有什么意义?你就真不怕死得像那堆肥野一样?”
“兴趣是一切驱动的原动力。”
隆正桐在须臾域内,最喜欢用这个对土著作行为解释。这句话,其实听起来是十分荒谬的,但当土著们观察到他的行为之后,再细想这句话,就会变得非常有说服力。
疯子的行为能有什么道理?兴趣。
“你……”
伴随着阿明颤抖的瞳孔,隆正桐的身影消失在街尾。
……
电线外露,挂在马路边,陈旧的棕色信箱上铺满了蜘蛛网和灰尘,下水道里流动着食街那边流过来的馊水味。
一栋残破不堪至极限,十来层高的一层八户无电梯的老式公寓。
这里无论是设施,环境都是最劣的,加之日日传这边阴气重,理应是一栋空楼。
然而,从外挂的内衣裤来看,这栋大楼里,竟然零零星星还有不少住户。
他们,都是没得选的人,也就百无禁忌了。
穿着淡蓝色制服的年轻治安官站在楼前,印着局徽的帽檐压得很低。
应该没有找错地方了。
一旦真正接近须臾域源概率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地点,半径内两三公里,天网AI就会彻底丢失掉追踪作用。
那敞开的一楼大堂门,一点光都没有,是一点都没有。
看上去像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隆正桐踏前的步伐均匀,呼吸平稳,心跳似乎还慢了些。
这是经典战斗状态。
踏入这无边的黑暗,他几乎没有半丝迟疑。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身后的夜灯光逐渐远去,大堂里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隆正桐的瞳孔在眼中透着更为深邃的暗光,快速地适应这光源的递减。
五步,六步……
突然,那老旧的灯泡闪了一下。
就闪了那么一下。
在那一刻,隆正桐清晰地看到,眼前约莫两掌的距离处,站着一个七孔流血的女人。她咧着嘴,死死地盯着隆正桐,距离近得几乎要亲了过来。
若是寻常人,看到这突如奇来的一幕,必定已经吓得失禁,连动物本能的逃跑念头都会丢失。
若是普通的内息使用者,尚能勉强大喊一声,踉跄退两步。
若是强劲的内家高手的话,那定能稳住心神拉开距离,抢占有效位置。
但是,这是进入战斗状态的隆正桐。
眼见这少年目中寒光闪过,不退反进,竟举起一击龙爪手,猛地就往那女人的面门抓了过去。
这一出手快得惊人,似就随着那亮起的一刹那灯泡光刚灭,手就已经压到。
嘭一声!远处被打出来的气息震了一个裂洞。
隆正桐咦了一声,环视四周。
他的瞳孔,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
这都没抓住。
他压了一下帽檐,大步流星继续往前走。
地上是卡恰卡切的碎酒瓶玻璃与乱丢的果皮,是这深夜诡楼目前唯一的声音。
嘻……
一阵尖锐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一道白色的女人身影,嗖一声从一楼转角的位置略过,借着月色,竟看到具现。
隆正桐这下再不会给那道诡异任何机会,这一蹬地的身法,动若惊龙,快得不可思议。
人一冲出露台,月色就照了进来。
又消失了,诡影都没有。
一滴深红色的积水,从隆正桐头顶的天花板上,无声无息地滴了下来,精准地滴到淡蓝色制服的肩上,然后瞬间化成了一丝血气。
本来在奔跑着的隆正桐突然慢下了脚步。
他看了看自己的肩,什么都没有。只是觉得颈椎,莫名其妙的酸痛。
他松了松脖子,用手捏了捏颈椎,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嘴角似是有些上扬。
隆正桐从刚才的狂奔,变成了漫步。
他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找些什么具体的东西。
刚转过弯,就看到一个这栋大楼公用的厕所。他犹豫了一小会之后,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强烈的氨气味奔涌而出,几乎达到了毒气的浓度标准。长久失修,失保养的厕所,就是这个程度。
隆正桐其实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但某些时候,这种事情,就不会乱想。
他踏入了这个公厕。
这是一楼,小窗外有一丝皎洁的月光透了进来,瞳孔适应了之后,也看得出那银白的景象。
隆正桐看着小窗外的月光,正对着厕间。
左边,是尿兜,右边,是被画花了的玻璃镜。
突然,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但浑身的气息,控制得水平如镜,一动不动。
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玻璃镜。
月光如水,投射在厕所既脏又花的玻璃镜上,镜里的少年轮廓凌厉,鹰眼如炬,而在他的左肩上,坐着一个长发女人。
那女人七孔流血,嘴唇发紫,咧着嘴却不像是笑,死寂地盯着隆正桐。
压着这样一个东西,脖子上难免有些酸痛。
“这厕所空间这么窄,你再快,也怕是逃不掉了吧。”
女人的表情既有变化,又没有变化。
玻璃镜中,突然出现了两张同样凶恶的脸。
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才是恶鬼!
这从下至上正宗之极的少室山龙爪手,捆着一股无形的金光,猛然而去!杀气,戾气,都不足以形容这招式的凶猛。
本是虚无的身影,被直接抓住了!
一声震得人耳膜要穿掉的尖叫。
隆正桐单手一扯,将那女人的头一下子按到那年久失修的尿兜上,重拳跟着就送到。
哗一声,那尿兜竟然还有用,自动撒下了流水!
那女诡的眼睛,本身就特别吓人,惨白惨白,还往外渗着血,但此时此刻,她竟好像露出了受到侮辱的表情一样,疯狂地挣扎,眼神里竟有愤怒!
隆正桐的无差别连续重拳,是不以任何意志所转移。瞪归瞪,打归打。
这寂静的黑夜里,一楼的公厕,传来了巨大的碰撞与杀猪声。
只见那被按到尿兜上的女人突然喃喃念了一句什么话。
隆正桐表情一变,松开了手,一脚蹬了过去。
女人的头顺着墙壁滑了几米远,砸坏了几个尿兜。她五官被锤得几乎移了位,四肢着地,像是一只野兽一样怒视着隆正桐。
周遭的气息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变得危险了许多。
女人手指一张,一条无形的丝线扫过眼前。
隆正桐微微一动,看准时机,一下子从丝线的下方绕了过去,重拳又直直杀向女鬼。
嘭锵!
身后的大理石洗脸台,竟然一瞬间被切开了一大块,碎在了地上。
这韧劲,这杀伤,关键是这无声无色的速度,不禁让隆正桐眉头皱了一下。
他突的想起来了,这是那‘肥熊哥’死尸身上,几种怪异的伤势之一。
切割痕!
女人嘴角含笑,流出了血液。
只见她双手一张,无形的气息丝线从四面八方无源头地生成,拉出的景象无比密集,犹如蛛网!
这狭隘的空间,既限制了女人,也限制了隆正桐的身法展开。
这诡丝阵一生成,再收缩,就是避无可避的一击,死法,将会类似那肥佬熊!
女人本来扭曲的脸上,竟有喜悦,这一丝喜悦,在月色下,极度扭曲,必定能生欧欧地吓死人。
隆正桐左跳右跳,身法矫健,却难以近得女人身。
眼看那诡丝阵的空间越拉越窄。
突然,一道寒光,在月色下拖出一道银影,女诡歪曲的眼球也被晃得侧过了脸。
那道银影里,散发的是弧光钢特有的芒感。
它快得极其惊人,所到之处,嘭嘭嘭嘭,那诡丝如同断弦一样崩开散了一地,瞬间一切险境荡然无存。
隆正桐目光一冷,看了过去。
他手上的,是一把这个时代再普遍不过的物件:
西瓜刀!
这断掉的诡丝,竟还能殊死的一拦,卡住了这开天辟地般的一刀。
就一个恍神间,女诡纵身一跃,从墙后的小窗口里,嗖一声往上串了开去。
这一拦并没有让隆正桐在情绪上有任何的转变,一腔戾气依然满得足够屠楼。
他没有半分迟疑,顺着女诡逃跑的位置,猛然就是气息浑厚的一脚。
小窗户立马变成了一个大洞穴。
他瞬身而动,一展身躯,飞身飘出充满恶臭的厕所。
嗖一声!
猛然抬头,一架显然已经饱经风霜的老式空调制冷箱急坠而下!
隆正桐立即往侧面一跃,巨大的铁箱擦身而过,咣当一声坠地,震得附近回音阵阵。
余光瞥到,女诡的身影像一只野猫一样,闪进了第九层的高楼之上。
看着地上这粉碎的制冷机,隆正桐杀意越来越浓,淡蓝色的治安官制服已经散开了几颗纽扣。
他提起西瓜刀,三蹬两跃就踩到了十楼。
漆黑的楼道,闪烁的灯管,若有若无的尖笑。
嘭!
手起刀落,又是一条断裂的诡丝。这次已不再密集,不再迅速,却更加的鬼祟更加的出乎意料。
隆正桐很清楚,别说被割到,就当被这些细丝摸到,也足够自己难受几天了。
他的步伐变得更加稳,气息的外散范围更加大。毫无疑问,这十楼,至少是这个女诡的源头。
隆正桐的脚步一刻没停,那些丝线或快或慢,或明或暗,纷纷都逃不过冷血无情西瓜刀的挥砍。
角落里的女诡浑身发抖,脸上是面对钟馗的极至恐惧!
眼看一人一诡距离越拉越近!
一阵狂风扫过,然后是震得整个楼道到颤抖的尖叫,地上的垃圾全部被卷起,易拉罐,酒瓶碎,香蕉皮,漫天飞舞…
这一下竟模糊了半分视线。
隆正桐的脸色越来越黑,环绕周身的金光里渗出更为吓人的黑气,双瞳中现出龙爪!
他刚动念要往前砍去。
“我叼你老母个死扑街!这么晚吵三吵四,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老母,忍你们好久了,出来只抽!”
“是啊!那么晚吵什么!吵什么吵什么!老子听日要翻工的!”
……
铺天盖地的咒骂声从整栋大楼的四面八方传来,然后是像雨水一样下落的空酒瓶,烂花盘,剩饭剩菜。
本来阴气十足的大楼,突然变得阳气大盛,甚至连楼道的灯管都不再闪烁,变得明亮了起来。
自然,能住在这种地方多年安然无恙交租供房贷的,肯定有两个特征,一命苦,否则谁愿意住这里?二是命硬,八字不硬,阳气不盛,如何够胆常住?
隆正桐目光十分专注,但他清晰地感受到,原本站在他不远处的女诡,随着这阳气的袭来,凭空地消失了,完全凭空地消失了。
他环视了四周一眼:
这种异空间,出现是有条件的么?
正想着,突听得铁闸被刷一声拉开,一个平底锅指了出来:
“我叼你老母个扑街!吵着老娘睡觉,你他妈是不是想死?你………”这声洪亮的师奶震怒突然停了下来,变得细声了许多:“阿Sir……这么晚,还在工作啊?”
这旁边走出来的卷毛胖师奶刚出来的时候,是几乎要拼命的表情,只是一瞄到这身治安官服,就立即变成了这幅让人鸡皮疙瘩的样子。
隆正桐倒是被后来这莫名其妙的温柔吓了下,竟退了一步。
整栋大楼的骂街声依然不绝于耳,这地方的脏话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八种不同的动词,配合十种器官,再配合各大亲戚朋友,不同的组合,花样百出,能骂个二十分钟不重样的。
肥师奶笑着打量了隆正桐一眼,突然一愣,说道:“没事,靓仔阿Sir你等等啊。”
她从铁闸里走了出来,走到露台遍深吸一口气。
一阵连隆正桐都惊了的洪亮嗓音猛然炸出:“你们这帮不知路的死扑街!!治安局得阿Sir在深夜抓贼,你们良心被狗吃了?!滚回去睡觉!!”
这一声如钟鼎雷鸣,盖过了一切的吵杂。
之后,只隐隐约约有些嘀咕,再之后,夜,又回归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