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SIR,这么晚,还在加班啊?”肥师奶的表情非常谄媚:“有什么需要问的,尽管问,我良好市民,希望获得良好市民奖的良好市民,就是那个一次五百块的那个‘好市民奖’!”
隆正桐微微一愣,他也没当过什么治安官,常规流程是什么样子的,他也并不是很清楚,但最后这句话他倒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他从钱包里捏了一张五百块出来,递了过去:
“我先代局里颁给你,好好协助调查。”
肥师奶笑得喜上眉梢,口中一边澄清着自己不是这個意思,但手却相当诚实地把钱抽了过去。
“这近来,这栋大厦是不是死过人?”隆正桐问道。
师奶一提这个就精神了:
“近来是指有多近来?这福寿大厦……死人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她顿了顿,“你看我这房子,我买的时候,就是被灶底藏尸的凶宅,要不然,这里寸金尺土的,老娘哪里买得起?”
隆正桐沉吟了几秒钟,指了指角落尽头的一处废弃房:
“那间,有印象么?”
肥师奶伸出头来,看了一眼,眼球颤了一下:
“那个女人啊……死了,就死了,对她来说,是好事啊,那么样活着,跟地狱有什么区别?”
隆正桐看她确实懂情况,立马追问道:
“什么意思?”
“那地方,应该……应该不是那个女人的住处,业主啊,应该是一个肥尸大只的男人。”肥师奶神秘地说道。
“哦?”
“我只记得,那男人啊,根本不把那个不说话的女人当人的!说真的,我们都看不过眼很久了!”
肥师奶越讲越激动,越讲越正气凌然,其实谁都知道,这也只是一个事后讨论的八卦而已。
“那女人每上来一次,第二天必然多一身伤,有时真的,连我的看不下去。”她顿了顿,“不仅是这样,经常,还不断有不同的男人被送进去,你知道的……就那事。但那动静,哪里是搞那东西啊?明显就是杀猪啊!”
隆正桐沉吟了半分,问道:“她怎么走的?”
“听说,是吃了一堆迷幻药什么的?警察来的时候,口吐白沫,身上全缠着蛛丝,那情形啊,酸爽……”师奶说道,“其他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了,就那天下班回来八卦瞅了几眼。”
“那肥佬,没有惹上官司么?”
师奶摇了摇头:“哪有这回事呢,跟电影里拍的一样,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女人死的时候,家里就她一个人。至于伤势嘛……活人都没有人管的事,死人就更没有人管了。”
“那是谁报的案?”
“楼上几个在楼里到处乱甩的小孩啊,平日看里面动静那么大,都不敢靠近,一旦听得那边静了些,那些兔崽子胆子就熊了起来了,硬地用手段往里面探。”
隆正桐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转头就往那深处走去。
“阿SIR,你去哪?喂,那里现在很猛的啊,皇气也未必镇得住的。”
肥师奶看得隆正桐前进的步伐没有思考犹豫,也就怯怯地拉上了铁匝,关上了门。
……
公寓的木门,被一记高堂腿踢开。
咣当一声,门锁坠地。
走廊的灯透了进来,一下子将房间变得刹白。
刚才各居民的一顿大闹,将这大厦镇得阳气大盛,即使是这漩涡的中心,也没有了那种刚进楼时的阴冷。
隆正桐啪一声打开了房价的白炽灯。
房间不算整洁,但谈不上凌乱,显然是有人常住的。
客厅的茶机上,散落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欠单,收据,契约。
茶几设计成两边刚好对坐一人。茶壶和零食,刚好放在了手边可以触及的位置。
从这整体布局来看,这间公寓更像是一个办公室,而不是住宅。
而这个茶几,大致是肥佬熊跟他的客户,或者是被他的兄弟‘传唤’上来的欠债人,讲数的地方。
所谓他生前在‘明仔记’说的,在福寿大厦这边收到数,指的应该是在这里办成了几笔业务。
走过客厅之后,就是生活气息比较浓郁的地方,餐具,花瓶,电饭锅,烘炉,一应俱全。
旁边非常常规的卧室里,有一张淡黄色铺垫的大床,床隔壁的衣柜上,有一幅合照。
肥佬熊,一个清秀的女人,手边,拖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三人的关系,讲不上密切,但也绝对说不上陌生。
【触及须臾源头相关物件,触及须臾源头相关物件】
啪!
电灯关了。
啪!
电灯开了。
阳台的风吹了进来,将窗帘扫起,拉得像流水一样。
月色下,那个相框里清秀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阳台中央。
她没有看着隆正桐,只是眺望着旺角的夜景。
此时的女人,脸上不再七孔流血,全身的衣服全是素色。她拨了拨被夜风吹乱了的发丝,不好意思地朝隆正桐鞠了一躬。
隆正桐没有说话,微微点了一下头,问道:
“这里那么苦,为什么还不走?”
女人有些怅然若失。在寻常人中,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好看的人。
但她从头到尾,像是哑巴一样,半点声音没有。
她缓缓转过头来。
隆正桐手中的西瓜刀微微一动,提放着时刻就可能骤变的局面。
她将一个带着粉红色小花的发卡放到手上,往东北方向指了一下。
芒色一闪,发卡啪一下轻轻坠地,女人没有了一丝影踪。
……
隆正桐漫步在大街之上,手中把玩着那个粉红色的发卡,若有所思:
到现在,还没镇压成功,说明这件事,还有一个。
他看了看智能手机,法医部那边的报告,一早就传到他的内部邮箱里了:
【1.全身化验出毒素过百种,无法确定主毒。2.切口类风筝线。3.死者生前基础病在死的一刻突发。4.肠胃内部为正常茶餐厅饭食:柠檬茶,叉烧饭,瑞士鸡翅。基本排除口服中毒。】
【法医部总体建议:无基本线索逻辑,建议结案移交上级部门。】
隆正桐正想着。
零零零零,电话响起。
隆正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疑惑。
“喂,刘SIR?”
传过来的声音,是昨晚CID的头头:
“怎么样,考虑清楚没?来不来我们CID?”
隆正桐沉吟了片刻,随口说道:
“下个月吧,下个月我就交申请,这个月……交接一下。”
那边的人高兴地笑了一声。
“没什么事的话……”
“我听讲,你还在跟阿明查昨晚的事吧。”刘SIR打断道。
“对。”
刘SIR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劝什么:“阿明查不出东西来的,他去黄大仙庙那边查,跟一个阿婶走进去拜神没什么不一样。”他顿了顿,“懂的人,都不会理他的。”
隆正桐静静地听着。
“我给你个地址吧,去那里找一个大师。”刘SIR沉默了片刻,喃喃道:“看他能不能让你知难而退……”
“多谢。”
……
小屋平房,符水,香炉,铺上了黄布的旧木桌。
墙上的是黄大仙的图像。两边挂着两幅写得很清秀的对联。
叱石成羊,仙靈卓異傳千古。
環山聳翠,祠宇巍峨鎮一方。
当隆正桐踏入这小房子的时候,旁边挂着的铜铃就跟着响了一下。
内室同时走出来一个非常瘦弱,脸容沧桑,驼背驼到几乎九十度,地包天十分严重的老人。配合那一身灰的中山装,其实连是老大爷还是老大妈,都难以辨别。
隆正桐一愣,眼神变得很凌厉:
这是高手……不……高手不足以形容了,目前的状况,我连感知深浅都做不到。
与此同时,老人也斜着眼,打量了隆正桐全身上下一眼。
“找我做什么?算命吗?”
口一张就听出来了,是一个老大爷。
“哦,大师。”隆正桐从怀中将从那肥佬熊的尸体上抽出来的镀金护符放到桌面上,问道:“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老大爷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护肤,又缓缓抬头:
“因果有报,万物皆有其命数。”
隆正桐沉默。
老大爷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说道:
“你这在这世界,无因无果,无主无魂的人,为什么要介入别人的因果?不怕身子太弱,被天意压垮了?”
隆正桐先是微微一动,想了想,说道:
“我既然来得这里,怎么能说没有因?”
老大爷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说道:
“说得,有些牵强,但我也不能说你错。”
他将一根草烟叼到口中,然后低下头,从木桌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火柴,唰一声,扫出一流明火。
柴火接触烟头的瞬间,变成了火星,然后化作腾云烟雾。
老人靠在椅背上,眼睛眯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隆正桐:
“来吧,我看看你这外乡人,什么成色。”
两双凌厉的眼睛对视了一秒。
一阵清风徐徐吹入,将窗帘卷成了流水。
一触即发。
藏在警棍套旁的西瓜刀拉出一道月牙,与那烟头上的星火轻轻一撞。
火花四溅。
烟灰坠落。
烟头在那一瞬间就暗了下去,恍如无火。
老人眉头一动,轻轻一吸,火光又逐渐开始红了起来。
隆正桐这猛然的一刀,只削去了纸烟头最表层的一道灰烬,连热量都没有带走。手法之妙到毫巅,让人匪夷所思。
老人苦笑了一声,说道:
“好快的刀,好稳的刀……”
隆正桐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点了一下头。
老人抬头,吞云吐雾:
“看来,要阻你介入我们这的因果,可能要摧毁更多因果。”他顿了顿,“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
老人的忘性很大。
“黄大仙护符。”隆正桐指了指桌面上的金器。
“哦,这东西,确实是我们庙流出去的。”老人拿了器物把玩了一下,借着日光,仔细地瞅了两眼:“【双清咒符】。”
“来源清楚了,功效呢?”
“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再凶悍的,这道符都至少能挡两个。”
“按个数算的?”隆正桐问道。
“没错,不按威力,按个数,某种情况下,这种东西也算是神器了。”他又看了看,“可惜了,上一任宿主,貌似被破了咒,这【双清符咒】被迫进入长时间冷却了。”
两个……破了咒……
“多谢你。”隆正桐点了点头,“要给钱么?”
“我这……算命500,其他事,都不能收钱。”老人微微一动,“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隆正桐看了一眼老人旁边的签筒,对这种事,他自己就未必不是行家。
“随便你。”隆正桐掏出了五百块,压在桌面上。
老人双眼一亮,露出了仅次于看到那一刀时的热诚。
口中喃喃语,手中颤巍巍,签筒摇摇晃晃,一支细细的竹签坠地。
老人拾起,瞅了一眼之后,递到了隆正桐跟前:
【修罗独行】
…………
旺角,治安分局,刑事重案组,警司办公室。
这层寂静的办公楼内,飘着浓浓的咖啡香,冷气很足。
这个高管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里面,落地玻璃面向大海。
已是晚上九点,该走的人早已下班,没走的都在安静忙碌地专注着手头上的事。
无人注意到,这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闪出了极其不自然的金光,从大楼外看,会误认为是火色。
坐在豪华庄严的办公椅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
司徒小胡子猛然抬头,环视四周。
良久,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运气,不错。”他顿了顿,“什么道具都没有用,进来的身份就这么高。”
【旺角分局,刑事重案组总警司,司徒】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按下了旁边的内部电话:“Mary,你没下班是吧?给我拿两杯咖啡来,还有……前天那姓刘的交上来的报告,也一并带过来。”
……
沉默,咖啡香,冷气吹。
女助理站在一旁,抱着文件准备汇报。
“刘Sir说,该怎么处理啊?”司徒问道。
“结案,上交。”
“不错。”他合起了文件,抬起头,很细致地问道:“听说,还有一个人一直还在查是么?”
“对。”
“哪个?”
“PC-27149,隆家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