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辉是众多治安官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大步踏前去的速度，已经足足快了其他人一个数量级。

内息沉脚，单脚蹬地，昂贵的毕卡索皮鞋底差点被踩爆。

刘杰辉猛然而出，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往冯志邦跳下的护栏处冲去。

指尖擦过空气，衣角刚好坠下，抓了個空。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接，空气凝固了。

那股印证了自己猜测却依然没得手的怒气顿时就涌上心头，刘杰辉一赌气，重心竟继续前移，似是失了智一样像是要跟着跳下去。

“刘sir!”

身旁的治安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刘杰辉，将他一扯，扯了回吊桥上。

看着那带着笑容的半脸人直坠飘着紫气的通风口，刘杰辉整个人有点恍惚。

“刘sir!”

治安官又喊了一遍。

刘杰辉一眨眼，回过神来，疯狂地往吊桥边冲去，一把拉响了警报。

呜呜作响，周围红光大作。

数个穿着全套白色防护服的管理人员立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怎么回事？！谁按的警报！”

带头的防护服人即使看不到脸，都能听得出语气中的怒意。

“我是治安局代理局长刘杰辉，我们有重要证人掉下去了，请立即停止你们的工业系统。”刘杰辉拿出徽章，神情严肃。

几个防护人面面相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看什么，立即去办！”刘杰辉如同在治安局一样下达了命令，语气里没有留一点可以质疑的空间。

那几个人，依然没有动，互相点了一下头之后，为首的防护人走上前来，说道：

“刘sir，我理解你的处境，但你的‘请求’，即使我们想帮你，也是办不到的。”

刘杰辉一愣，扯住那个防护人的衣襟，不断地瞄旁边冯志邦跳进去的出风口：

“你……你们是不是全部想进局子？”

无人回话。

谁都听得出来，这位刘局长因为眼前的事情，失了冷静。

空气中只听得浓重的呼吸声。

刘杰辉的呼吸逐渐平和，抓着衣襟的手慢慢松开，冲上脸的血色逐渐褪去。

他似乎此时才记起，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谁的地方。

“刘sir。”为首的防护人语气非常平和：“‘矩阵’工厂，开在九龙市中心，我们的业务纵横交错，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做全世界所有大人物的订单。停下来这样的话，说实话，太荒谬了，别说我们，甚至我的上级，朱厂长都没这个能耐……”

刘杰辉此时脸色已经平稳了许多。

他指了指那个巨大的紫色出风口：

“这个导管里掉下的物体通到哪里，能查得到么？”他顿了顿，“我们的证人，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听到跳下去这三个字，所有防护人都微微一动。

“这道出风口，至少连了七百多条业务线。查……是查得到的，但四五个小时，跑不掉的。”防护人说道，“而且……意义不大，这里面的生产过程，没可能有哪一步能让人体存活。”

刘杰辉目光颤动，又往那紫色的通风口看了过去。

看着这滚烫的紫气，防护人补充道：“别说普通人了，有两段内息的人，掉进去，都得魂飞魄散……”

“这里智能系统如此完备，查一个出处，要四五小时？里面，监控仪，摄像头，不装一个？”刘杰辉好像没有听到那段对人体的预判一样，又问细了一些。

“【内息商品】的生产千奇百怪，订造过程也形态各异，黑盒程度远超您的想象，有一些甚至在生产过程中让人的目光看一眼，都会影响最终产品的质量。”防护人解释道：“因此，机械内部，安装摄像头是不可能的，连监控仪也控制在了最低的程度。”

刘杰辉脸色越来越沉，想了半刻后，说道：

“你们准备好等候室，我就在这里等着。”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化成DNA，都要给我把残渣给刮出来！”

……

那急坠直下的半脸人，脸上是久违的笑意。

冯志邦全身上下本身就痛得如千针锥骨一样，那因为落地带来的碰撞痛，已经不值一提了。

羸弱不堪的身子撞到导管上，连续弹了几个阶级，整个人像一块栏木板一样断裂下滑。

管道笔直而下，落处光滑无比，离心力像蚂蚁一样咬着心头。

冯志邦被炸烂了的半边身子，此刻因为管道高速摩擦而重新变得血肉模糊，划出了一条带血的痕迹。

一路下滑，九曲十八弯。

无数的分叉路口里，是各式各样的工业程序。

喷雾，消毒，杀菌，提温，蓄劲，冲盈内息……几次有锐刀刮脸而过，却都诡使神差般躲过了致命口。

管道越来越窄，四处的光慢慢消失。漆黑之中，却也感觉得到那股紫气，越来越浓。

肉体上，是酷刑级别的剧痛，精神上，是对前路未知的本能恐惧。

冯志邦内心深处虽是不服，但此刻已经多了好多分坦然。

从小到大，他做什么事都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以前，从那贩夫走卒横行，夜夜枪声啼鸣的贫民窟里，考上清宁大学院。

之后，他倾尽自己的所有，走到了李家俊跟前，同归于尽，本就差只差一秒。

现在，在这最后的时刻，自己这条烂命，还能换那帮呼风唤雨的人恶心一阵。

值了，真的值了。

跟那帮明明手握力量，却看着这个世界无动于衷的人不一样，他冯志邦，问心无愧！

肉体持续不断地顺着管道下滑，周围已经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眼前一亮，一道浓郁到极致的紫气扑面而来。之后是扑通一声，全身一冷，一道窒息感涌上胸腔。

这是……水里……

冯志邦被双手反绑，根本没有一丝可挣扎的余地。

他本能地摆动着身子，却也止不住绝对的下沉。

真的……完了……

他叹了一口气，双眼在液体中极力睁开，打算再看一眼这让他恶心已久的世界。

心头咯噔了一下。

即使是在这濒死的时刻，眼前的景象，也让冯志邦不由自主地在水中感觉到一股更深的寒意，惊得他连内脏都随着发抖，身体因此更加剧烈的摆动。

在那一瞬间，恐惧感竟然盖过了窒息感。

这……这是地狱吗？

挣扎着的冯志邦现在脑海中只有这一个问题。

眼前，这清澈见底的紫色液体里，漂浮着近几百个跟冯志邦一样，在不断挣扎爬动的‘人’。

这些‘人’，脸呈深紫，没有瞳孔，只有眼白。每一个都犹如一只不会游泳的丧尸一样，在这紫色液体中癫狂乱挖乱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