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月色照人。

近江边缘的一个街口，一座庄园。

歇山顶，深挑檐，架空地板，横向木板壁外墙，桧树皮葺屋顶，数座深黄色的东瀛建筑接壤。

南北交界处，近江联盟，鬼人组。

向阳子捧着茶盘，趟开木门，缓缓走进木屋。

脚步很细，很轻，没有一丁点声音。

屋内的气氛很严肃，很压抑，这个东瀛女子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很弱的同时，试图将气氛调整一下。

她将麦茶缓缓放在两人中央，顺手点上了檀香。

那道清香缓缓地遍布了整個房间，一股心旷神怡的感觉逐渐弥漫。

“最起码有一个好消息不是么？”久濑一番笑道，“如果八幡神说要散，那我们真是毫无办法，那帮都是怪物，无任何手段可以耍……”

“八幡神，也没说不散。”武藏脸色阴沉，显然是愁容满脸，“只是明确了，对是否维持联盟一事无倾向，服从最终多数决策而已。”

“对嘛。”一番拍了拍武藏的肩膀，“意思就是，只要我们搞定了另外几组人，他们也没有问题的。”

讲得轻松，谈何容易。

九龙地下的五大帮，数近江联盟最为特殊。其内的五组人，本来都是独立的组织。

一代目盟主堂本大吾，纵横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将这五组都具有东瀛背景的组织联合起来，成为九龙一大势力。

其联合，也不是因为堂本大吾有优于其他五组的领袖的硬实力。相反，堂本大吾身边的人，论绝对硬碰硬的实力，在五组人中最多只能算中上。

真正凝聚起来的，是他本身在九龙城的经营，将本来只活跃在大荒的几个组的利益，在九龙城进行了实实在在的变现。

那些本来过着苦寒生活的大荒人，因为堂本大吾几次说到做到，兵行险着，翻倍利润的生意之后，变得富足了十倍。

堂本大吾的声望，远在十几年前，就到了在近江无人可及的地步。

会打架，不是什么大本事，会打架的人多了。

能生钱的人，能组织，能建设的人，才会成为被追捧的人。

多年以来，堂本盟主以身作则地为盟里做了大贡献，近江联盟里的人对堂本大吾，是心悦诚服的马首是瞻。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绝对强横的实力，又没有家族血脉的帮连，稳坐九龙五大帮派之一的一把手多年，实在是一个奇迹。

连洪老鬼这种靠硬实力坐上合联盛坐馆的人，谈起堂本大吾的过往，都佩服不已。

如今，英雄落幕，一切都随风消逝。

近江联盟之所以还是暗涌不是明浪，很大程度都是每一个人内心里，都对尸骨未寒的堂本大吾有一丝崇高的敬畏。

但之后呢？没有了那个声望最高的人，这个本是分散的帮会，如何为继？

“宫本，五影，山伏他们那三个组？哪个有把握的？”武藏说道，“若一个都拉不过来，那八幡神也是可以投他们票的。”

一番沉默，脸色也被带得不好了。

向阳子默默地在旁边煮茶。

茶水流到茶杯里的声音，沁人心扉，让人放松。

一番点了点桌面：

“五影那帮武夫，应该搞得定。”

武藏摇头：

“你太乐观了，我知道他们的实力，单靠我们两个，他们不会肯低头的，甚至，可能会起反效果。”

“单靠我们两个，确实不行，但有他加入……他应该搞得定。”

武藏沉吟了片刻，说道：

“又是你口中那个帮手么？言过其实的人，太多了。”

“是不是言过其实，你自己看看吧。”一番突然抬头，说道：

“他来了。”

武藏微微一惊。

身后的木门趟开，隆正桐踏进来的步伐很轻。

那一刻，武藏的手下意识地按到了太刀上，全身警觉，目光闪出一丝杀意，回头看去。

他是满满的四段内息，往日在九龙城行武，都要主动压制自己的实力才能不诱发AI。

同时，作为堂本大吾多年的贴身侍卫，听物辨物，用内息感知四周状况的本事，更是尤为出色卓越。

别说人，就算只是一只苍蝇靠近到二十米以内，都不可能瞒过他的感知。

但走进来的这个少年，气息藏得像没有一样。甚至乎看着他，都能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看不见人的不真实感。

换句话说，刚才那个距离，若是少年飞出来的，是暗杀的一刀。武藏即使能躲开致命伤，也难免重伤到极致。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这个缓缓走进来的少年，手上的气息越发均衡地铺在太刀上。

隆正桐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很自觉地坐到两个人中间，还主动地问向阳子要了一杯麦茶。

“武藏，别紧张。”一番笑了笑，“这是绝对的盟友。”

“嗯，我知道。”武藏眼睛依然盯着隆正桐：“否则你惹了这样的人，我也想象不出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隆正桐低头，拿放在矮桌上的仙贝啃了起来。

咯咯作响。

一番说道：

“我都说了，你看一眼，就知道我讲得并不夸张了。”

隆正桐看了两人一眼，拍了拍手上的饼屑：

“刚刚我听到你们说话了，五影，问题应该不大。”

他点了点桌面：

“山伏的话……这个就后话了。”

“至于宫本组，能不能办成，就看你们两的决心有多大了。”

武藏和一番对视了一眼，表情很迷茫。

良久，一番才答道：

“额……这个嘛，赌上命，够不够？为了老爹的心血，我们愿意死在这里，够不够？”

隆正桐沉吟了片刻，说道：

“可能不够。”

武藏微微一动，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

隆正桐喝了一口麦茶：

“对于你们这种压着命赌了一辈子的人来说，赌命，太稀松平常了。”他顿了顿，“这件事要的，不是你们的命，而是……要你们内心里面可能坚信的某些东西。”

他的语气明明很正常，两个人听得发冷。

隆正桐扫视眼前两人一眼，说道：

“抛弃性命，只是第一关。更难的，是放弃灵魂。”

“正如那个叫地藏的佛陀说的，我不坠地狱，谁坠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