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治安总局，地下六层，暗室。

吊灯摇晃，暗室里的灯光映出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支支吾吾，哼哼哧哧。

是人类窒息时喉管被压迫发出的声音。

灯光残照，那大汗淋漓的人，两鬓一抹银花花的白发。

西装恤衫上的两颗纽扣散开，充血发红的脖子上青筋暴现。

再往上，是一双瞪得通红的双眼，因强发力止不住的癫狂，彻彻底底地呈现在沧桑却并不苍老的脸上。

代理局长的警徽横放在桌上。

刘杰辉的双手，死死地捏着眼前一个治安官的脖子，嘴角不停地抽动。

那被捏着的人似乎还有最后几分意识。

可能只剩下一分了。

那张因为缺氧而发青的脸上，两颗眼球凸得像是快要掉下来，喉头咯咯作响，嘴边止不住外流白沫。

刘杰辉残存的理智，在最后半秒起了作用。

他松开双手用力向前一推，高抬腿，狠狠一脚将那人踹到暗室的角落里。

之后是剧烈持续不断的咳嗽声。

足足过了五分钟，那泛白的脸色才回过血来。

那被掐的治安官踉踉跄跄地走到刘杰辉身旁，低着头：

“刘SIR……”

刘杰辉的呼吸依然很重，愤怒带来的心梗久久不退：

“照片有，DNA有，我甚至提前了两天，让你们注意九龙城关口。”他嘭一声拍到铁桌上，手心都被拍得通红：

“你现在告诉我，半块脸烂了，这么明显的一個人，能跑了，能出城了！？”

“咳咳……咳……刘SIR……”治安官说道，“那人，走的不是常规的关卡啊，是从边界的缺口偷走出去的……”

刘杰辉沉默。

“再者，我们的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前线的两支小队足足十八个人，当时就发现，立即追过去了。”治安官说道，“只是……只是全……全军覆没啊……”

刘杰辉的脸色越来越黑。

那治安官本来已经住嘴了，但憋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总局来的情报，没有一个字……一个字提到是这个战力啊，两支全实弹冲锋枪的小分队，抓什么人不够抓？刘SIR，我们……”

“你讲够未！”刘杰辉将整块平板电脑直接砸了过去。

年轻治安官被砸到额头后，立马捂住，低头停口。

空气中蔓延着紧张。

这个精干的中年人紧握拳头，心中恼怒，惊奇，和悔恨同时交织着：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在总局的时候，真的是半点内息都察觉不到……什么仪器都失效。”

他拿起手上那份交上来详细的背景调查报告，沉默了片刻：“难以理解，这样的人，底子干净成这样，他妈的……还有一个刚死的老母？”

沉默了十几秒之后，他将那份报告丢了回去：

“这背景不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他顿了顿，说道：“再去查，去调局里天机榜的档案。”

“这个，权限……”

“申请好了，你去就行。”

“是的，刘SIR。”

暗室里剩下刘杰辉一个人。

他先是看了一眼机械手表，然后全神贯注地盯着放在桌面上的电话玻璃卡。

当手表中的秒针准确地踏到九点正的那一瞬间，电话卡响起了。

“泽先生你好，我是刘杰辉。”

那边沉默了两秒，缓缓开口道：

“查到什么地步？”

语气明明很淡，没有什么情绪，却寒得像刀一样，直割人心。

刘杰辉竟然愣住了。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做出一个不理智的决定：撒谎。

但当然，这么愚蠢的念头，最多只能留两秒。

如实汇报，一字不漏，将自己的工作失误，决策失败，以最客观最简洁的方式全部呈现。

刘杰辉明白自己的不足，如果换个位置，查案的事李文斌，死的是自己，大概是不可能出现那么多失误的。

那边的李钟泽，听的过程中，没有回应，没有发问，没有一丁点声音。

等刘杰辉一一讲清楚后，才慢慢传过来话：

“讲你的最终判断，一句话。”

“这个叫冯志邦的，与李SIR的死，绝对脱不了关系。”刘杰辉答得很缓慢。

那边沉吟了片刻，然后传过来轻轻一声叹气：

“想着文字一脉迟早是要绝后的，没想到来得那么快，天意难违……”

刘杰辉静静地听完，等那道情绪过去后，才慢慢回话道：

“泽先生，做这事的人这等级别的手段，我有预感，他绝非等闲之辈。”他顿了顿，“看到一只蟑螂，意味着已经满屋都是了。我怕……我怕背后的事，会超乎想象的难以掌控。”

“你什么意见？”

“我认为，李氏财团总部那边，要重视这件事。”刘杰辉说道，“何况李SIR毕竟是直系一脉，按道理，应该足以引起……”

“别想了。”李钟泽说道，语气里面有些凝瑟，“财团和会议，都不会管的。”

“啊？……”刘杰辉愣了愣，“为……为什么？”

李钟泽冷笑了一声：

“族里的弃子，不踩一脚出来鞭尸已经偷笑了。斌叔，最后一个机会没抓住，没了就没了……”

刘杰辉沉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句话我只跟你说。”李钟泽说道。

刘杰辉更是一愣，心中立即升出一阵诚惶诚恐。

“李SIR一家走了，十大家族里的所有人里面，最伤的，是我。”李钟泽顿了顿，“无论是实力上，还是情感上，都是。”

刘杰辉听到这句话，全身上下立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

自己的机会，来了。

鱼跃龙门的机会，来了。

“所以……”李钟泽缓缓说道，“李SIR这件事，我以私人身份拜托你，一定要帮我查出来，无论你说的那个人出了城也好，跟山伏宗有什么关系也好，一定要找出来，给斌叔一个交代。”

“找……是什么意思？”刘杰辉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要活的。”李钟泽说道。

刘杰辉一愣。

“一，他怎么做成这件事的，我很感兴趣。”李钟泽说道，“二，如果你的推断是靠谱的，那半脸人，毫无疑问，是一个大才。”

如果不是隔着电话，刘杰辉脸上的惊色怕是无法在上级面前控制住。

明明一开始说的是交代，为什么说着说着，又变成了大才了？

当然，这些话，他都不敢问。

“明白了。”刘杰辉说道，“我会亲自出城。”

李钟泽沉默了一下，说道：

“大荒现在很乱，我在九龙城的自己人，不能再丢了，你有几分把握？”

一句‘自己人’，让刘杰辉确认了所有事

“放心，泽先生。”刘杰辉顿了顿，“我只是选择回来九龙城发展罢了，若我愿意，重新杀上天机榜，也不是不可能的。”

“哦，对……差点忘了。”李钟泽说道，“斌叔的事，拜托你了。”

“多谢。”

只要认识李钟泽的人，都知道，李钟泽的感谢，分量堪比山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