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大会诊，正是程雪的病情讨论。

内容和以往的会诊差不太多，就是汇总各种检查数据，各科室建言献策，确认手术的可能性、治疗方案等等。

结果自然是不乐观的。

目前各种手术方案，要么受限于病人自身的身体情况，要么是临医的技术力不够，总之无法实施。

只能靠从阜外请来的专家决定生死！

当然，当下只是临医和专家方面通了气儿，具体要不要请飞刀，还得看患者。

结束会议后，许秋与心外主任一行人来到了病房。

让他意外的是，这次程雪的丈夫竟然在场！

“是医生叔叔！爸爸，就是他救了妈妈！”

许秋还没敲门，小姑娘就看到了他，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

听到女儿说的话，背对着众人的男人转过身来。

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许秋表情一惊。

对方眼袋吊得很深，黑眼圈都快成双行道了，一副随时就要倒地上抢救的感觉。

跟病床上的程雪比起来，她的丈夫更像是该躺在床上的那一个。

一时间，场上的医生都紧张起来，摸听诊器的摸听诊器，也有的看向了病区走廊配备的AED，生怕程雪丈夫死在面前……

“医生，谢谢你们！”病床旁，程雪丈夫见医生们都严阵以待，心里一阵感动。

他们真的太关心我老婆了！

什么是白衣天使啊，这就是！

“你坐下。”许秋先声夺人，直接三步并做两步跨来，把病人……把男人按回了椅子上。

程雪丈夫受宠若惊，心里已经在盘算送锦旗了。

见男人没有进一步动作了，许秋这才放宽心，问道：“应该有医生和你们交代过病情了吧？”

听到这话，程雪丈夫脸色一变。

病床上的程雪也沉默下来，挪过头去，似乎是不想见到自己的丈夫。

许秋看出了这些微表情，心里惊奇。

小夫妻闹矛盾了？

此刻他再看病房里的布局，还真是。

先前被男人的精神面貌吸引了，他没注意到，此时细看之下，男人陪床的椅子离病床很远，桌子上摆放的水果，餐食等，都被推得远远的。

“是因为之前做手术的时候，病人丈夫没有过来陪同，所以心里埋怨？”许秋是有经验的，一看这场景就猜出了个大概。

“医生……真的没办法了吗？”病床旁，男人压抑着悲伤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话，程雪把头别得更过去了，眼眶里很快就盈满了眼泪，身子微微颤抖着。

丈夫见状要来抱她，却被她推开，叱道：“你不是喜欢工作吗，又来看我干什么？

“我做手术的时候多希望你在身边，哪怕在外边陪一陪女儿也好……她一個人在这里，要是没有医院的医生护士们，她被拐走了都没人知道！你说，要你这个男人有何用？”

说罢，她用哭腔喊道：“我不如死了算了，你就可以安心工作了！”

男人低着头，有万般话语却解释不出口。

他能让王凡等人从电话里听出来自己下跪了，但又怎么可能告诉妻子和女儿，他们眼里顶天立地的男人，在外边其实也没这么威风，说到底不过是个命比蚁贱的小卒子，打工人的女儿妻子，不如老板的别墅银子。

“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听到许秋这话，男人激动地望了过来，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的，像是随时会脑梗塞一样。

许秋深吸一口气，“冷静冷静，我们医院已经和阜外的一名心外科名医联系过，虽然程雪不可能转院，在院内也无法做进一步治疗，但还有一个办法……请飞刀！

“但我要说明一点，这名专家不保证能实施手术！但，如果无法开展手术，你们只需要承担专家的往返路费，其余的住宿费等，都由我们医院承担。”

夫妻两瞳孔颤抖，只觉得昏暗的世界里出现了一点曙光。

程雪的眼里也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渴望……她想活下去，哪怕机会不大，也好过躺在病床上等死！

“多少钱，医生，这个飞刀费要多少钱？”男人焦急地问道。

其他东西他一概不懂，男人唯一明白的是，在这个社会，没钱什么都行不通，反过来说，他要做的就是给钱，至于什么手术方案，治疗，交给专业的人就够了。

许秋略微沉默片刻，道：“飞刀费用不贵，满打满算，你们要出的也就是五千多而已。

“但是，手术费用很高。传统开胸术大概在三到八万左右，但想要救程雪，只能做经导管主动脉瓣膜置换术，这台手术，光是瓣膜，最少都要二十五万，手术费总共在三十万上下！”

这句话仿佛是晴天霹雳，让本来还充满希冀的夫妻两如遭雷击。

程雪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双目无神，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三十万！

他们家哪有这么多钱！

这一刻，程雪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哪怕专家来了又如何，他们根本出不起手术费！

见到这一幕，许秋心里也一阵黯然，感到深深的无力。

无钱万事休！

即便是他，哪怕抽到了大师级的主动脉瓣置换手术，该花的钱也是一分不少，穷病才是真正无可医治的绝症！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他疲倦的双目中掠过熠熠的神采，道：“医生，请帮我们请飞刀吧，手术费我会想办法凑齐！”

“老公！”听到这话，病床上的程雪急了。

她的泪水疯狂涌落，道：“我们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我，我不治了，老公，带我回家！”

男人轻轻地搂住了妻子，轻声道：“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来陪你啊……我问过当医生的同学了，他们说你的情况肯定要二三十万手术费……我跟老板预支了两年的工资，我能救你的命！”

他没说的是，那一天他并非是跪着求一天假期。

而是在总经理办公室外面站了好几夜，最后签署了“两年不休假”的合同，才换来了这一笔救命钱。

“对不起……”

这一刻，妻子泪如雨下，她此时在终于知道，原来丈夫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依偎在丈夫的怀里，程雪浑身被安全感包围，片刻后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许秋心里一阵感动。

只有十足的安全感，女人才能睡得这么安心。

他刚要走过去，让男人把程雪扶回床上，跟他出去签字，却看到程雪睁开了眼睛，上边还挂着两行清泪。

而空气中依旧响彻着一阵一阵的鼾声。

许秋目光一凝，扭头看向男人，终于意识到睡着的不是程雪，而是她的丈夫。

“？？？”

我就说这个家伙得出事……这特么刚坐在床上几秒钟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