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是跟病人家属强调百分之九十九成功，一旦出现唯一的倒霉蛋，家属悲恸无法接受，医院也休想善了。

因此，临床医生已经很少在谈概率，只谈风险的高与低。

由于程雪的丈夫又在加班，许秋等人只能先和病患本人交谈，且交谈地点就在病房内。

谈话途中，程雪那灰暗的眸子闪过一抹亮光。

但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等这次谈话结束，程雪从之前的心如死灰，演变成了更深的痛苦。

如果是必死，她虽然难以接受，但已经没得选了。

最可怕的是现在这种境遇……她似乎还有一线生机，要不要花三十万，去博一个虚无缥缈的美梦？

这一刻，程雪那已经哭干的眼睛又红了，她身子颤抖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可以慢慢想，明早之前给我们答复。”

许秋说罢，又解释了一句：“这台手术，需要至少两名专家才能开展，明天下午段主任会离开临海市，之后想再等一个手术机会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当然，更残酷的是，程雪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等到下一個手术机会，她没这么长的时间了。

说完这话，许秋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程雪女儿突然跑了过来，她拉住了许秋的衣角，抬起头来，用蒙满了水雾的眼睛仰望着许秋，问道：“医生叔叔……你能再救我妈妈一次吗？”

许秋一下子被拉回了几天之前，他脸上逐渐挂起一个和善的微笑，道：“我们会尽最大的力。”

听到这话，程雪女儿一下子就笑了，她转头看向程雪，道：“妈妈，我们签字吧，如果你不做这台手术，爸爸和我都不会快乐了。”

“女儿……”病床上，程雪痴痴地望着自己那小小一只的女儿，这一刻她才猛然间意识到，待在病房的短短几天，女儿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长大……她想看女儿长大，长成婷婷少女，毕业、恋爱、工作、结婚，甚至组建自己的小家……她想活着见证这一切！

“是啊。”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许秋等人看去，发现程雪的丈夫终于及时赶回来了。

其他人早就习惯了对方那丧尸一般的精神面貌，但段主任是第一次见，他吓得瞳孔都收缩了一下，差点就要上去打葡萄糖了。

病床上，程雪听到这道声音，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倾斜，眼泪如决堤一般落下。

男人虽然看上去很虚弱，但此刻他的臂弯却格外有安全感。

轻轻搂住了妻子，程雪丈夫笑着道：“许医生都说了，风险低了很多，为什么不做呢……就算真的九死一生，我也想试一试。

“否则我们父女两会后悔一辈子！

“三十多万，没就没了，你男人还能再挣，但你要是没了，不担心我找个漂亮的后妈，天天欺负女儿？”

程雪哭声一断，呛着泪骂道：“你敢！而且就你这身子……我怕别个把你的腰杆子坐断！”

“咳咳……”心外主任咳嗽了一声，示意这里不是闺房，还请自重。

男人神色一肃，重新回归郑重的表情，道：“我去签字了，你要活下来，我们父女两都需要你。”

“好……”泪流满面的程雪沙哑地回应着。

……

拿到手术知情同意书的时候，心外主任等人脑袋还是有点懵懵的。

同时心里也在疑惑……许秋究竟请了哪位名医！

段主任也想不通。

许秋摆摆手：“我和我家小祈音到现在还没吃饭……七点多了！”

说罢，便告别众人，小跑回办公室接女儿去了。

“至于这么神秘？”段主任皱着眉头。

心外主任心里头也纳闷，不过他想了想说道：“许秋的人品极好，甚至比医术更胜一筹，他既然说七成把握，那就不会有问题。甚至成功率还在此之上，段主任不必担心。”

段主任微微颔首，但心里总归是放心不下。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莫非许秋打算亲自操刀上阵？

这绝对不可能……

他很清楚，许秋此前根本没有开展TAVR术的经验，如果对方真能做，早就扬名了，何须等到今天？

难不成就为了白嫖自己当一次助手？

算了算了，反正来都来了，若是能学到心尖TAVR术，他将立马跃升该术第一梯队，到时候还愁还不上房贷？

……

当晚，程雪就开启了严格的备术措施。

事实上，在巨大右冠PCI术之后，程雪病情稍微稳定之时，护理部这边就一直在为她的下一台手术做准备了。

主动脉瓣置换属于限期手术，每拖一天危险便多一分，因而只要有机会都得尽早施行。

因此在确认手术之后，手术的日期也更新出来了，就定在第二天的十点半。

这一晚注定不平静。

程雪夫妻意识到这是生离死别的时刻，这一次上台，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因此彼此都紧紧地拉着手，万千言语都在一个热泪滚滚的眼神中。

程雪女儿则趴在桌前，一字一字地记录着今天。

“妈妈明天要做手术了。

“医生叔叔救了妈妈第一次，一定也可以救第二次。

“为什么还没有流星划过天边呢，我好像向你许愿。”

写着写着，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最后她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床沿，趴在了妈妈的腿边，像只小兽一样记忆着妈妈的味道。

程雪的情况太不稳定，以至于她连一个稍微大力的拥抱都给不了……下一次的抱抱是满怀爱意的呢，还是冰冷冷的身体？……想到这里，小姑娘又哭成了泪人。

……

次日，许秋的办公室里，父女两的手指再度点向空气，看上去滑稽极了。

一道道只有许秋能听到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刷新成功！”

“获得生命体征稳定性+30%！”

“……”

“获得瓣膜性能+20%！”

“……”

“获得恢复速度+50%！”

十几分钟里，许秋把之前积攒的五十多个认可点全部用掉了。

最终刷新出了三个堪称逆天的词条。

一是生命体征稳定性！

限制程雪手术的核心之一，就是她身体机能较差，导致手术耐受度低，因此各种刺激带来的生命体征变化也会更大，这将给麻醉及手术全程带来危险。

而这一词条的存在，全方面降低了程雪的危险性。

第二则是瓣膜性能。

说实话，大师级TAVR术对于解决程雪的危机而言已经够够的了，技术方面没有必要再提升。

因此，刷出来的手术状态、术中意外降低等，都被许秋舍弃了。

转而换成了提升瓣膜寿命！

TAVR术与其他手术不同，其中一个就在于它会用生物瓣膜代替人体自然的主动脉瓣膜。

如今能提升植入瓣膜的性能，等于是变相提升了程雪的预后，以及降低了其术后并发症发生的几率。

最后的恢复速度，也是尽可能缩短术后的危险期，保证其能平稳过渡。

万事俱备！

许秋正准备出门去，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外探了出来，正是程雪女儿。

“放心，你在这里跟妹妹一起玩，等吃过中午饭，你妈妈就能回来了。”许秋宽慰着。

小姑娘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之后，手术前会议。

方案制定、讨论。

上午十点半，手术开始。

早已经赶到手术室的段主任、心外主任频频向手术室外望去，好奇这位名医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