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比单纯的口水战帅多了！

直接从本质层面压其他人一头……我的经腹切除没有做出妥协，天生就要高人一等！

这时，终于有人憋不住了，起身表示反对。

“听许医生的意思，你可以不需要妥协就战胜各种几乎不可能经腹切除的病魔？”

众人闻声望去，发现正是前排的一位名医。

孙教授！

所有人心头都一凛……这位孙教授在国际性国际性学术期刊上发表了多篇有影响力的论文，拿下过“杰出临床研究奖”，为行业的发展和知识推动做出了卓越贡献。

岑红、樊教授两人也多看了几眼，两人的心情各异，前者略感解气，后者则隐隐担忧。

对于岑红来说，她看重的是许秋的基础能力，是论文的含金量。

但对经腹切除却不感冒。

如果孙教授能反驳许秋这句话，她则可以趁势把许秋带到腹腔镜的光明大道上来。

樊教授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众人思索的时候，孙教授一脸严肃，他扬了扬手里的宣传单，道：“既然许医生说所有的医疗技术都是人类对疾病做出的妥协，那好，我今天就来问问你！”

他抓着宣传单，将上面的病例念了出来。

“已知一病人，女，五十岁。主诉：子宫肌瘤剥除术后10年，复发……”

刚听几句，大礼堂内众人就觉得忍俊不禁起来。

不少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戏谑。

临医故意用卖关子的传单来吊胃口，结果现在成了亲手打败自家人的利器……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场上的众多名医都觉得过于戏剧性。

不过听着听着，他们就被这个病例吸引了，表情渐渐地严肃起来。

不妙……

这个病人的情况有些难处理啊。

第一個问题倒是挺简单，肯定做经腹切除的，就是难度很高，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

但总归是不可能做腹腔镜下切除。

众人思索间，孙教授冷冷笑了一声，接着道：

“第二个问题！

“假若在开刀后切口未能进入腹腔，而是碰到子宫肌瘤，应该如何选择？”

听到这个问题，不少人神情都凝重起来。

很难搞啊……要么放弃，要么经阴？

紧跟着第三个问题从孙教授口中冷冷地落下：

“第三！

“如果探查中发现子宫肌瘤位置很高，若是经阴切除，很有可能导致阴道无法完全缝合，给病人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此时又应该如何抉择？”

听完这个问题，大礼堂重新恢复了寂静。

没有人再说话，所有医生都面面相觑地四处观望。

都做到这一步了，除了强行冒着阴道损伤的风险做，难道还有第二个办法？

临床上的治疗，说得难听点，全部都是在做利益权衡。

权衡各种治疗方案的风险与收益，然后做出最优选择。

而放到这个病例上，为了保命，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一个生殖道而已！

“有办法吗？”大礼堂前排，岑红表情冷冽，缓缓开口问道。

她态度不好的主要原因倒不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而是后者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前那个发传单的不是许秋……之前樊教授在诓骗她！

樊教授默默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做个经腹切除吧？”

岑红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呵，遇事不决就做个经腹切除……以后你昏迷了，我也帮你做个经腹切除。”

“？？？”

樊教授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没有子宫，便缓缓地松了口气。

他没有继续接话，转而看向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也回到了许秋的身上。

孙教授更是咄咄逼人地瞪着许秋，想让他给出答案。

面对无数专家的瞪视，许秋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他想了想，便道：“经阴切除的话，势必会导致术后病人阴道损伤，这一点没法避免。”

孙教授沉声道：“这一点我自然是知道……也就是说你也没办法？”

许秋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孙教授，问道：“那为什么不继续做经腹切除呢？”

“经……经腹？！”孙教授脸上闪过极大的困惑。

病例里都说了被子宫肌瘤挡住了，要是能做经腹，还有必要转战经阴？

其他人脸上也有深深的怀疑。

这时，许秋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不慌不忙地道：“一直以来，子宫肿瘤嵌顿与阻拦都是任何手术入路子宫切除术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尤其是子宫下段肌瘤、子宫颈肌瘤或阔韧带肌瘤占据盆腔、直肠子宫陷凹乃至闭孔窝……这些部位的肿瘤只是占位的话倒是还好，但绝大多数都同时伴有黏连！”

孙教授本来还觉得对方的回答很可笑，正要坐下，但听对方娓娓道来，表情也重新恢复了严肃。

听到这里，他微微点头……的确，这类肿瘤更可怕的其实是黏连。

一个肿瘤出现，意味着附近有极大的黏连组织，切除肿瘤就很不容易了，还要同步清理黏连，这根本不是正常医生能同时完成的！

短暂的等待后，见场下众人已经被自己的话吸引，许秋这才再次开口，道：“既然这位前辈发问了，那我就先讲这一点……经腹切除手术下，如何进行肿瘤切除与子宫空间释放，如何完成更加细致的术野黏连清扫！”

说到最后，许秋直接放下了翻页笔，背着手走到了众人面前，直接脱稿演讲，张口就来。

“先讲几个要注意的点，遇到这类情况，首先要警惕的就是肿瘤切除术可能会伴有输尿管、膀胱损伤以及意外大出血！

“甚至在髂内动脉结扎的前提下也难以施行！

“这时还有其他办法吗……有，进行腹主动脉阻断术！”

渐渐地，所有人那不以为意的表情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认真。

众多名医都坐得端正，眼睛都不敢眨，屏息凝神地望着许秋。

表情虔诚得像是聆听高僧讲道的小和尚。

不时的，有人暗暗点头，有人露出沉思的表情而后被许秋几句点拨幡然醒悟，也有人眼睛频频发亮，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向许秋问出心中疑惑。

十多分钟后，许秋郎朗的声音继续回荡：

“……此种手术特别适用于伴有盆腔广泛致密粘连时的子宫全切除，通过保留子宫主骶韧带，维护盆底支撑结构，不离断子宫动脉下行支，从而保障阴道完整的供血系统……

“至此，我们就能做到在切除挡道的子宫肌瘤的同时，完成对黏连的清扫，并且避免经阴手术的缺陷！”

最后一句话落下，大礼堂在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场内突然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

众多名医惊愕地望着许秋……此刻他们脸上除了震撼，已经没有别的词语能形容心情。

岑红更是目瞪口呆，她一脸愕然地望着许秋，好几次捏了捏眼前的老花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连樊老教授，此刻也是呆愣在原地，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他本来以为自己水平已经很高了，前往各地宣传经腹切除术时效果已经非常好，至少把这台手术讲了个八九成。

然而现在看来，经腹切除的神异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自己顶多讲出了五六成！

另一边。

复旦肿瘤院的三位主任脸色各异。

赖珊、杨树新表情倒是差不多，沉默中带着不甘心。

而曹函育则快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了，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半路开香槟，讲座还有一大截呢，后面还有个手术，不能现在就掉以轻心！

“孙教授，我的回答还满意吗？”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中，许秋缓缓地回到了台上，喝了口水调整气息。

孙教授呆立良久，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他微微躬身，道：“许主任的经腹切除术简直惊为天人，我佩服。”

称呼已经从最开始的许医生，变成了如今的许主任。

说完这话后，孙教授便坐了下来，脸上出现了一抹愉悦的情绪。

成功了，总算是知道这张宣传单上的答案了！

不得不说，激将法虽然很低劣，但意外地简单粗暴。

此时，见到孙教授这般表情，周围的名医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孙教授之前根本不是发难，而是趁机逼迫许秋回答传单上的问题，以解决心底的疑惑啊……卧槽，好卑鄙！

当下，就有两三个名医匆忙站了起来。

“许医生，我也不服！”

“许主任，我觉得经腹切除术恨不咋地，你看看我，我这有一个病人，之前做过卵巢囊肿剥除和左卵巢活检术……”

咚咚咚！

然而就在这时，敲桌子的声音响起，岑红教授赫然起身，严厉的目光往后扫了一眼，把所有准备浑水摸鱼的名医都瞪得坐了回去，这才把和善的目光投到许秋身上，缓缓道：“你继续。”

“多谢岑教授！”许秋道。

有了岑红镇场子，又有一番漂亮的开场白，接下来的讲座就一帆风顺了。

许秋在台上流畅地叙说着。

时不时地配上真实的病例进行讲解，并且随时根据不同病人的情况来调整经腹切除术。

各种针对不同病人的处理方式，适合不同情况的手术入路，以及精细化的细节处理、技巧等等，许秋甚至具体到了每个伤口应该开几毫米！

至此，经腹切除术再次得到扩展。

这是一次酣畅淋漓的讲座。

许秋在台上讲了两个小时，台下的名医们也不舍得离开。

平日里这群每隔几分钟就要尿几滴的老专家们，此刻都端然正坐，表情严肃，每个人都陷入了许秋抛出的一个个问题，一个个崭新的想法中，无法自拔。

最终，前方的屏幕熄灭了，最后一页也终于讲完。

许秋放下翻页笔，脸上带着始终如一的平静笑容，缓缓地道：“我说医疗技术是人类对于疾病的妥协，并非排斥医疗技术。

“技术没有好坏，手术方式、手术路径同样没有优劣之分，各种学术争鸣，更是没有意义！”

听到这里，大礼堂再次陷入了死寂。

气氛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曹函育、赖珊和杨树新三位复旦肿瘤院的主任彼此对视。

岑红则跟樊老教授互相交换了眼神，虽然总体上还算友善，但这只是因为两人目前还没有争论学术问题……真正讨论起来时，才不管什么身份和年龄，除了自己全是辣鸡。

然而此刻，在许秋这一句“学术争鸣没有意义”之后，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一僵，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恰好在这个时候，许秋的后半句话落下：

“我要说的是，妥协可以，但是不能因为不得不妥协而妥协！

“就像是有剑不用和没有剑是两码事一样。

“掌握极其扎实的经腹切除术，而后再去开展腹腔镜，乃至于达芬奇机器人辅助术；和因为能力不足没法做开腹，而不得不选择腹腔镜，这两者结果看似相同，实则天差地别！

“我要说的是……经腹切除与其他手术方式、手术路径的争斗，谁赢谁输都不重要，让患者赢，才是作为医生真正的赢！”

随着最后一句话响彻，大礼堂众人瞳孔大睁，显然是没料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句话收尾。

岑红更是瞳孔颤抖，她呼吸都快了几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仿佛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输赢重要吗？

手术路径的话语权争夺，真的有必要吗？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岁月过去，随着开拓妇产腹腔镜的康庄大道后，已经渐渐地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曾经这条属于腹腔镜的坦途，似乎被她走成了一条歧路。

而最可怕的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依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为天下病人好，是为了让所有医生、所有患者都享受到更加高科技的医疗技术。

然而回顾自己一生……当年自己若不是靠着一手经腹切除脱颖而出，用极其严谨的基础手术能力拿下一台台凶险的大手术，她能走到这一步吗？

若是自己真的让腹腔镜掌握了话语权，后来的医生，到底是手术医生，还是离开了腹腔镜就没法拿刀子的“操纵员”？

届时，医生和医疗辅助技术，到底谁才是医生，谁才是辅助？

一个个问题萦绕在岑红脑海，冲击着她固守的观念。

同样在审视内心的还有樊老教授。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目的依旧不够纯粹。

他和岑红没有区别，都只是想在学术争鸣中取得优胜，差距仅仅是岑红支持腹腔镜，而他正好选对了答案罢了。

但本质还是一样。

百家争鸣又怎么样……作为医生，对病人有益才是真正的好手术啊！

这一刻，许秋这番话仿佛振聋发聩的名言，在两位老教授脑海中不断回荡。

他们两人都走得太远，走得太高，也走得太久，几十年过去，竟然已经快忘了自己初心为何，又是为什么出发。

……

……

许秋结束讲座后，大礼堂足足沉默了十几分钟，医学峰会的主持人才敢上台，接着安排后续的流程。

而另一边，正在娄院长会客室的魔都市书记、国家肿瘤医学中心主任、魔都市卫健委主任等人也终于赶来了。

他们在许秋结束讲座的时候就接到了通知，此时则轮到他们继续医学峰会的剩余流程了。

或者说，许秋的讲座本身就是个附加品，正主其实是四点半开始的讲座。

不过，娄院长一行人刚踏进大礼堂，就突然觉得不对劲了。

场上的气氛似乎变得非常古怪。

每个人都低着头，一副无欲无求的表情，不少人甚至捶胸顿足，有人更是露出懊悔不已的表情。

国家肿瘤医学中心主任瞪大了眼睛，他可是知道樊教授和岑红教授不对付的，结果这两人竟然都一脸歉意地看着对方？

娄院长同样无比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曹函育、赖珊和杨树新三人同样是水火不相容，平日里看向彼此的目光不是鄙夷，就是不悦，然而此刻竟然有种惺惺相惜的和谐感？

这特么发生了什么！

娄院长等人满脸愕然。

不过医学峰会还是得继续。

虽然感觉所有人都被鬼上身了一样，但书记、肿瘤中心主任、娄院长等人还是相继发言，展望了未来，确立了学科战略布局，奠定了大夏妇产科领域“以推动国家医学科学进步为目标，聚焦重大疾病防治需求，对标国际医学科学前沿”等等的基础目标……

最后，则是几位代表上台进行“高端对话”。

本来选中的是樊教授和孙教授，但随着岑红教授的突然到访，孙教授就有些不够格了。

最后，变成了樊成儒、岑红对话妇产科的手术发展之路。

娄院长、魔都市书记和肿瘤中心主任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暗戳戳地期待起来。

这两人向来不对付，此时正好提供给他们进行交锋的舞台，恰好又是争论最激烈的手术……这不得吵出火花来？

普通人的吵架，是唾沫乱飞。

但这种顶尖专家的吵架，有可能一个灵光一现，就突然想出推动行业发展的金点子！

这才是众人想看吵架的核心原因，和两个大佬唇枪舌剑没有半毛钱关系！

“让我上台倒是没问题，不过，我有个要求。”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岑红突然站了起来，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娄院长。

虽说场上有好几个比娄院长身份要高的人，但在魔都肿瘤院，还是得以对方院长的身份为尊。

“要求……什么要求？”娄院长面色不改，从容地微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