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允聚灵。
与万物而语。
湖泽……
一声声疑惑。
什么是湖泽。
此地之灵,不知湖泽。
风允将他安定后的风泽之境,万人劳作,野兽饮泽而嬉戏,虫卵以泽而破生,草木以泽而繁衍之态,以幻境,告知众灵。
又听。
四周之山响动。
所谓山神是真的存在。
但它们按照天道而存,顺应天道,而非人道。
沧海变迁,这些山自然知晓湖泽。
对于风允所愿,牺牲一些山石,换取繁荣一山,自无不可。
天道无私,只为道也。
遂,万物皆允。
但只依靠这零零散散的力量,是比不上当初风允借黄山之势的。
想要开山填隙,引水造湖泽,需要更多的势。
何势?
万众一心之势!
“在大庭,在禹越,在百越,在楚时,都见万人之心,一同之力。”
“而在楚国时,得见《周易》中,比卦,下坤上坎,方能在此时整合,以成同心为势,顺势归一。”
“比卦·顺势归一之术!”
“轰隆!”
雷声更甚,电闪雷鸣,这耀眼的光芒映在山风的脸上。
他捏紧手中的《列国·百越》,盯着高举青枝的风允,与之对比自己的力量,方晓得自己是多么渺小。
手中的这份书,记载了风允力量的来源,何其重也。
而此术也非如此轻易能施展。
天地似在风允眼中晃动,但却是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转。
“洪…”
不知何时,水流灌入的声音闯入风允耳边。
远处,那几条潺潺涓流,此时涌现出大量水花。
水流入这片广阔的山地。
水,随着大势而聚来,蔓延在这片风允选择的山地之中。
但夜郎山地之间,浅浅的泥土下,就是山,山中有缝隙,存不住水。
为此,只能——
“剥卦,下坤上艮,是为山地紧密,振山撼地。”
“如今山地本分离,其振山撼地,只为合拢其缝隙。”
“咚!”青枝轻敲地面。
山地之间,如同地龙翻身,不断颤抖。
有着这周围山峰的允诺,此术倒也快速。
山风紧抓住九尾,木讷地看着四周的地面不断起伏,很快又稳定。
地陷三尺,那远处出水口也被山势崩塌的山石所掩埋。
如此,也可将那来往的水兜住,不会渗入山隙之中,或者幽幽流走。
“走,带你去开山引水。”
风允翻身,骑着九尾,伸手将山风拉上来。
九尾飞跃。
天边雷声阵阵。
寻着水汽,风允寻着那些山涧溪流。
此时手中,那代表了《列国·百越》的斧钺出现在手中。
风允曾经以此开山,泄去风泽之恶风。
此时也准备以此斧钺,开山引水,聚水为湖泽。
“我在楚国时,少看周易,多看楚国国情,而楚国以《周易》为道者,少矣,其书也不过几篇文。”
“但比大庭时,要多不少。”
“其中还有一卦,名解,下水上雷,静极而动,正如冰封之河,春日惊雷一般,破封开道。”
“物不可以终难,故受之以解,夜郎无冰河,山势阻道。”
“今日就借惊雷之势开山,解无道之难。”
引雷。
当初的欧冶也能在铸剑之时,引雷而启灵性。
如今风允却是引雷开山。
“解卦·破封开道!”
天雷轰鸣。
随着风允的斧钺而出。
一道斧光飞纵,雷电紧随其后。
“轰!”
“嘭!”
雷击山峰,从中裂开。
而山对面的水流,也顺着这条道,缓缓引流而来。
一连开六山,日夜兼程,有玄气庇护,风允也不得不时常歇息,那烙饼与肉干早已食尽,此时只能食野果,饮泉水,方足。
而观这六山之水势浩浩荡荡,奔腾入此地。
也不觉辛劳。
“滴答滴答……”
大雨再临,似助其威。
风允骑白狐,身后如今已是一片水泽之境,还在不断扩大,怕不需多久,这里就会成为一处可供整个夜郎繁衍生息的湖泽。
“若是水势进出趋于平和,此处也是一处方圆十数里的湖泽。”
方圆二十里的湖泽,水陆并存,滋养生灵。
虽说比不上在风泽的百越国,那坐拥方圆上百里大泽之地。
但这里的水域,也够多山可食的夜郎,数百万人的生存。
以至于,风允余留在西边些的平缓之处的耕地,也足够浇灌。
“只需凿渠引水,就可灌溉这贫瘠的土地,养土十数载,也能成一片沃土。”
大雨倾盆。
九尾举起长长的狐尾,挥动玄气,为风允与山风避雨。
风允面露疲色。
此番日夜兼行,恍惚入道。
一连领悟四个《周易》之卦,开辟一湖泽,却也惊人。
就是可怜山风,一路跟随风允,每日只能以《列国·百越》为伴,领悟自己的异人之道。
“风允,你真的为夜郎变出了一個大泽。”山风声音清冽,却似这已经逐渐平和的湖泽一般,清波微动,似无情绪。
但其中隐含的震惊,不言而喻。
“是湖泽,真正的大泽比之更广。”
“更广?”山风看着这连绵,大小孤山数百,水泽波动,其能吞下数十座大夜郎的山。
“是风泽吗?”
“风泽比这个湖泽,大多少呢?”
山风追问,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湖泽,而不是书中所述,没有一个切实的样子。
“风泽有多大…”
风允思索。
“方圆,以边为记,这里的湖泽与风泽相差十倍有余。”
“其占地,相差百倍有余。”
“百倍…”山风沉默,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大泽。
那当初风允治理风泽,又是用了什么样的势呢?
“黄山也很大吗,和夜郎比呢?”
“为什么要去比呢?”风允反问山风,在看见血红的枫叶落下,飘落在他头顶时,风允微微蹙眉。
“秋天了…”
创造这个湖,时光飞梭,他也没有了概念。
“山风,不用比较,只要自己认同,满足就可。”
摸摸山风的脑袋,抚去枫叶。
山风点头。
“风允,我书看完了,还有吗?”
山风笑着,明媚而质朴地笑着。
“《列国·楚》,这是我还在写的书。”
青枝一动,风允收回了《列国·百越》,将楚国的部分给山风。
“我只能给你看一次,若是你忘了,可以在安地学习,我在那留有抄录。”
山风目光微动。
“我……知道了。”虽然他不清楚安地是哪,但他知道,风允不准备带上他。
“是我学得太快了吗?”
闻此,风允轻轻点头。
“你的人生,会很精彩。”
“嗯…”山风气恼。
风允无奈,他认可山风的天赋,是如此地适合玄道。
但是正因如此,在倾尽自己的所书后,他不应该拘束山风。
转移话题。
风允看着这湖泽道:“为它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我并不吝啬这个权利,但我也希望它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以撒骂为名。”
山风低首。
此时大雨渐息。
天空中,一束秋阳穿透云层,打在两人面前。
那片枫叶被映照得血红。
“红枫。”
“这四周都是枫叶,他诞生在秋时红枫时节,以此为名,不是很好嘛。”山风低低说着话。
风允应声点头,和蔼地望着他。
山风摸着九尾的皮毛,低声道:“山风这个名字也是我自己取的。”
“为什么呢?”风允搭话。
山风轻轻道:“因为只有山风,可以穿梭山野,自由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即使高山阻隔,也能翻越。”
风允柔声道:“天上的云,前路一览无遗,想去何处,不是更轻易吗?”
山风抬头,仰视着风允,眼眸湿润:“太高了,云太高了,我站在山里摸不着,不知道它是不是喜欢我。”
风允微愣。
“我也不知道,很抱歉,山风。”
山风低头。
“好吧,那我自己去发现,到时候再告诉你,风允。”说着,他转身去望高高在天的云,眼中湿漉漉。
“有人,风允。”
收敛自己眼中的情绪,山风看着远处,从夜郎撒骂城方向走来的一群甲兵。
甲兵护卫,野兽为骑。
那旗帜。
是撒骂王!
“妈耶,这还真给弄了个湖出来?”
撒骂王与诸王愕然,愣在当场,不知所措地瞪目而视。
风允或许不知,他在这红枫之地弄出的动静。
洪水咆哮,地龙翻身,雷劈开山……
夜郎之人想要靠近,都担忧是神灵在发怒。
直到夜郎撒骂王带着一群归顺他的部落王,出征归来,这才紧忙告知。
撒骂王带着城中的兵卒来不及休息,丢下那些受伤之人就紧忙来看。
却看见了如今的场面。
一处湖泽,就这样出现在了这满是山岭的地方。
湖泽…
如此之大,夜郎之人从未见过。
在看见山岳之上,红枫树下的九尾,他们才恍惚。
“这才是真的祭祀大巫啊……”
祭祀,夜郎之巫,通天地之人。
而夜郎撒骂的祭祀,却被撒骂王杀了,原因就是干旱之时,祭祀无法召出雨水。
相比起来,风允能在两月之间,为夜郎带来一处湖泽,解决百万生灵的生存所需,如何不是他们眼中大巫呢?
各部族的王望向风允时,眼中都带上了莫名的敬畏。
议论纷纷……
这是夜郎的信仰——神迹。
而祭祀大巫,就是与神灵交流的人。
与百越的先祖文化有差异,在夜郎,对自然的伟力更为敬重。
撒骂王目光微亮。
祭祀与王,在夜郎并不冲突。
若是能将一位能造化湖泽的大巫留在夜郎,如何不是好事,这更显得他撒骂王的英明神武。
被神灵眷顾!
此时却见——
“风子!”
蛮娃骑着大黑熊,踏过湖泽浅洼之处,往风允那赶去。
“蛮娃等了好久,您终于结束了,这是楚君给您的书信。”
蛮娃将书信交给风允。
其言皆是对夜郎出兵的不吝啬。
只要能退庸国之兵,这些许粮食,和万金之像又如何。
而在蛮娃身后,还跟着一名衣裳整洁,却隐隐可见疲倦的匠人。
“余,拜见风子,奉楚君之令,随风子之侧,为夜郎王描摹画像,以行铸像。”
风允颔首。
正欲交谈,却见夜郎撒骂王,带着各部族的王,来到此山。
“风子啊!”
“哈哈…”
“你还真弄这么个湖泽出来…”
真不知所措,撒骂王略失语,只能望向了湖泽,对风允时,已经有了局促。
其余各部族的王更是笨拙。
风允向开口道:“撒骂王,楚君已经同意了夜郎所需的报酬,而允也已经为夜郎带来了湖泽。”
“您瞧……”
风允指向远方,那广阔,山丘高低起伏,但也算是夜郎少见的开阔之地。
“开渠引流,轻易可耕十数万亩的水田。”
十数万亩水田?
撒骂王不懂这个,但听着这数,就知晓庞大。
“好好好,风子果然有能力,咱们这就整军,不日出发去庸。”
秋风已至,秋收劫也。
这是撒骂王的盘算,自然不会告诉风允他准备侵入庸国,而非像之前说的那般,只是让其警惕,退兵这般。
“那多谢撒骂王。”
风允将楚君的帛书交给撒骂王。
撒骂王眼中的贪婪之色不绝,待知晓楚文的人翻译后,大喜而笑,立即收起,其余王想一观,也只能等撒骂王吃饱再论。
“三日后,我夜郎各部族,就派楚六万大军,出征庸国!”
光是撒骂,当然没有五万大军,其有四万已经是常备的极限,且还要留下一万防备四周。
其余两万则是夜郎其余归附撒骂的部族之军。
五万?
听闻此数,风允微微蹙眉。
所谓大国者,千乘之国也。
常备军达三百三十乘,约三万人。
战时可再征一倍,共约六万人。
灭国之战时可再征一倍,达千乘,共约十万兵。
这夜郎撒骂国能常备有四万,自然可称大国。
加之周边附属之国,常备之军虽说分散,恐也能达八万。
此时出兵五万,对付庸国。
庸国虽大,但也不过常备六万兵,此时还出兵三万于楚。
夜郎王这是要攻打庸国?
风允默不作声。
守城之战。
三万对五万,再加夷道距离庸国不远,这是打不起来的。
庸国可不是散漫的部落。
“夜郎王是准备攻打庸国?”
夜郎王闻声,一愣。
“嘿,风子怎么这样说…”
夜郎扫向这湖泽之地,哈哈笑道:“有了这湖泽,咱抢些粮食就是。”
打秋风?
风允点头。
这夜郎王看着也不愚蠢才是。
“那祝撒骂王功成,在闻夜郎危庸之时,楚君自然会派出车马,入夜郎。”
“而那万金之像,也不日后成。”
指了指那画匠,为撒骂王介绍。
撒骂王眼眸一亮。
当即就欲让人前往夜郎为他画像。
风允道:“随撒骂王去吧。”
“诺。”
夜郎自会为画匠准备翻译,风允也不欲参合。
“允这就前往蜀国。”
撒骂王想要留住风允,遂道:“风子等这湖泽水满再走,那会我也凯旋,再亲自送风子去什么蜀国。”
崇山峻岭,信息封闭,相比楚国还能寻水顺流而下,这蜀国却是少有通往。
撒骂只知蜀国为夜郎之西北处的一大国。
说罢,也不给风允反驳,即让一对夜郎人来。
“护卫风子在这湖泽,我且带着画匠回去。”
“飕飕…”山风在风允腿边,拉了拉他的袖口,望着他。
风允微微无奈。
“那就等水泽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