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乐城外,万里无云,殷红血日高悬天际,阴沉森冷,斑驳日辉与地面上蔓延的战火连成一线。
居高临下地俯视,可以将战场看得清清楚楚,这偌大的城门已然被雷火轰开,地面上多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深浅坑洞。
大军在前冲,守军在外推,这片松软的土地本来十分肥沃,正适合种植作物,然而此时此刻,被种入土层中与被收割的,却是人命。
项稷一击劈杀火翼将,以帝恨轰爆城门,凶狂姿态令尚未集结起来的守军大惊失色,士气被夺,就连战意也跟下坡石子似的滴溜溜到底。
“夺回角乐!”
北地军吼喝之音卷起战旗,可怕的震动感波及城池,三位主事者再也不敢拖沓,一声令下就有匈奴骑兵自破损的城墙后冲出,迎面就撞上了北地军。
双方直接就爆发了近距离的厮杀,皆拼命挥动着手中武器。
咒骂呻吟,人喊马嘶,金铁交击的清亮、碎肉裂骨的沉闷,所有声音全部绞缠在一起,生命的消逝在这刹那都只显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每一刻都有大量的士兵阵亡,哪怕项稷不断催动神农尺也不能全部救回来,他顿时明白,一味的救人没有意义,杀的多自然就救得多。
以杀止杀!
刹那间,他手中佛忿帝恨便感受到了这股意志,火光空前盛烈起来,两股火舌自脚下暴起,推动着项稷如炮弹般砸入了匈奴骑兵中。
只见他握刀旋身急斩,拉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紫蓝色雷球,天旋雷转攻防一体,凭此只身迎上闯入草原大军之中,便如虎入羊群,尽情大肆屠戮,雷霆旋风所向披靡,匈奴与大罗刹宗的人手但凡接触,统统都魂飞魄散,被一刀两断,根本抵抗不住。
魔镜子蹙眉,看了一眼金刚罗刹与风翼将,已经在思索是否要离开了,虚无魔镜虽强,但正面与其他魔兵硬撼并不是优势。
相反,此前感应到的魔兵居然在北地都尉手上,极为强势锋利,最善正面强攻,自然不必以短击长。
而在场中,雷声隆隆,响彻四方,紫电横空照耀得一片通明,战况之激烈却并非如常人所想的拉锯战,而是势如破竹的推进,破损的城墙不能抵挡北地军,更何况是项稷冲在最前方,以帝恨催动紫雷刀法开道,怎可能有人挡得住了?
也就在此时,远处的山坡上,自番和城而来的百名斥候终于看清了局势,不由呼吸一滞。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此前的异象会是人出手所引发,更不会料到是那位北地都尉率军来援,直接打翻了准备偷袭他们的奇军,还一路直追杀到了角乐城门口,硬生生打了进去。
这已经不是生猛所能形容,简直就是破城先登,以一己之力破军!
“快,我们速速回报大人,眼下正是重夺回角乐城的时机。”
斥候连忙调转方向,要回番和城内汇报卢植,率领兵马前来支援。
只要夺回治所便能缓和局势,以此遏制住匈奴继续南下的路线,否则就是四面漏风,有太多的行军路线。
就在他们离开后,魔镜子、风翼将与金刚罗刹也出手,压根没有什么讲道义、单挑的意思,直接三人同时围攻项稷,要取他性命。
帝恨爆发三色火光冲霄,却被虚无魔镜挡下吸收,两大魔兵直接纠缠着乱斗在一起,魔镜子更是狞笑扑来,他如今的实力甚至压过皇甫嵩一头,不仅完成了第二次仪式,自身也是五关圆满的层次,但这并非是他的真身,故而实力不及全盛。
风翼将实力与火翼将相差仿佛,也是四步与星宿入门;金刚罗刹则差了赤阎罗刹一截,只是第三步,但好在也会罗刹灭道,燃烧寿元之下亦可参战。
霎时四道身影对撞到一起,横移挪腾间留下一连串残影,脚尖在地面划下无数圈螺旋圆纹,迅疾无伦的身法引动凛冽劲风旋卷,柔弱草木抵受不住气流牵扯,纷纷被连根拔起,同时聚向了旋风中心处相互纠缠不休的四人。
顿闻士卒惊呼不绝,只见一团巨大沙石草木飓风凝聚成型,翻滚奔腾着越转越烈,在四人一次次对轰下终于脱离地面,扶摇直上九天云霄。
眼看着这旋风腾飞,陡然空中紫光爆闪,直将天地间照耀成一片叫任何人也睁不开眼睛的炽白,紧接着霹雳雷鸣猛然炸裂,暴烈雷霆划破长空,当场将飓风击溃,贯穿而下,笔直的轰落四人对决之地,正是项稷以紫雷神功引来,形成一簇粗大雷柱炸开。
嗡隆!
原地顿时雷火汹涌,出现一个宽达百米的巨大圆坑,纷纷扬扬飘落的火雨之间,四条人影交错一分,各自向后反震飞出,魔镜子率先着地,项稷周身流云盘绕,踏着霞光徐徐而落。
而风翼将便没有那么潇洒了,呼吸粗重的旋飞跌落,在地上犁穿出一条沟壑,足到脚踝处;金刚罗刹更是面色难看,浑身一片焦黑,头发都烧了个干净,若非此前燃烧寿元抵挡,已然重伤。
看出来魔镜子没有尽力的意思,项稷不由一笑,看来这家伙跟草原与大罗刹宗也不是真心合作,连镜内大军与高手都不曾放出来。
见他仍有闲心发笑,三人心中微沉,这般自信恐怕还有后手,金刚罗刹更是再运罗刹灭道,要燃烧十年寿元相抗。
“寿元在你身上燃烧真是浪费,还是给我的好!”
发觉其动作,项稷当即一怒,面露痛惜之色,身形如电,声音才刚响起人就出现在了金刚罗刹身旁,抬手一抓就扣住其天灵,使出了天魔极乐。
此招能够夺人生机元气,延己身寿命,他自然不愿见大好寿元在燃烧中浪费,便慈悲相助。
啊!金刚罗刹顿时发出惊叫,但却不曾有痛苦出现,相反的是一种酥麻与快乐,浑身上下如同触电一般动弹不得,却又酸麻畅爽,更胜见识过的享受百倍,让他鼻涕泪水一块流了出来,下方更是抽搐不止,一身精气神都被压榨而出,顺着手掌涌入项稷体内,让他发丝愈发乌黑,肌肤晶莹。
嘻·哈哈··爽,好爽啊!金刚罗刹不知是在惨叫还是在呻吟,话头都带上了颤音,整個人都软成一滩烂泥跌倒,残余寿元被吸收干净,整个人含笑而逝,在极乐中西去。
“十年寿元,真是难得的充盈。”
项稷浑身舒爽,只觉得充盈寿元在体内流转,果然还是吸收同层次与高层次的生命元气才有用,低级别的跟他们已经不是一种生物结构,效力聊胜于无。
如今,算上他此前炼肺功成以及吸收赤阎的寿元,已经足足增加了二十五年,足够支撑他使用无我魔刀了。
凉州果然是好地方,强者诸多,简直遍地大药。
“天魔功!你竟会这种邪招?不怕我说出去让你身败名裂?”
到了眼下,魔镜子也看出了这武功来路,正是天魔极乐,但不曾料到的是,掌握这等邪招的居然是一个正派都尉。
转而他便想到了以此要挟打击,破掉这北地都尉的名声与形象,让他也体验一番人人喊打的滋味。
“你当然可以说出去,但谁会信呢?
天下人是会信你这个执掌魔兵的叛逆,还是信我这个战功卓著的都尉?
到时候,只要我一句话,练了天魔功的就是你,官字两个口,我看你是不明白怎写。”
项稷不以为然,就是传出去又怎么样?信了又如何?影响的到他吗?运作得好,这不仅不会是威胁,还会是一种筹码。
说着,他取出体内神农尺,暗黄尺身带起气旋倒劈而下,直接迫向了魔镜子;至于风翼将,他早在金刚罗刹死的时候就跑了,直接抛弃魔镜子,将之当作了垫背的。
“知道我练的鬼劫仙功还动手?”魔镜子却是嗤之以鼻,觉得自己凭借魔兵之力达到了另类的不死,连挡这一击的意思都没有,双臂直接抓向了项稷的脖颈与胸膛。
神农尺一点,项稷运起甄怜所传秘术,直接砍中了魔镜子双臂,预料之中的血肉横飞并未出现,而是在空气中出现了滋滋消融之音,如火油烧开般,魔镜子的双臂居然在溶解分裂!
就像是沾染到了某种剧毒一般,他的手臂不断消散,以肉身抗神兵,这是取死之道。
什么?魔镜子一惊,望着自己崩散的两条手臂露出惊色,一股说不清是药力还是毒力的诡异力量破坏了他的魂体结构,竟真的造成了伤害!
项稷见状心头一喜,甄怜的法子果然有用,可以神农尺克制尸功。
由于精元被分离,神农尺复归最初的暗黄形象,与记载中的神兵模样不同,又无法与虚无魔镜呼应,导致魔镜子也没搞明白这兵器到底什么来路,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好小子,身为破军星降世,莫不是气运压倒了我一头?每次碰上都没有好事。”
魔镜子心中暗动,有了一个猜测,也许他此刻的气运还不够,才导致遇上项稷的时候谋划出现失败,会吃亏,就像是历代的天命之子一般,总能化险为夷,甚至凭借气运压死敌人,或化敌为友。
这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事情,而是真实发生过,对世人而言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一念之间,他便想撤退了,再呆下去没有意义,自己的尸功出现破绽,赶紧补全才是,什么匈奴与罗刹宗占领的角乐城都不关他的事,自己才是最重要。
正与帝恨对拼的虚无魔镜顿时亮起,竟又有一道身影走了出来,面容与魔镜子一般无二,只是更为干枯腐朽,不似人形,浑身都长满了绿色鳞片。
而这个新走出的魔镜子,却比双臂消散的这个更为强大,显得有些诡异。
只见他张口一吸就将双臂溃烂的另一个自己吞入体内,两手一拍虚无魔镜,竟是猛地将帝恨给震开,继而对准了城内的大部分匈奴士兵与罗刹宗人手。
下一刻镜光一闪,那些人竟都不见了,足足千人啊,竟直接被吞噬进了镜内世界。
但魔镜子还不满足,他又对准了北地军,想要吃两头。
“滚开!”项稷劈出帝恨,顿时火光阻断魔镜,化作一层火网将部众牢牢庇护。
见不能如愿,魔镜子收手就走,身形消失不见,一丝痕迹也无。
只有残余的部分敌人还在顽抗,没有投降的意思。
项稷冷眼扫过,顿时将帝恨高举而起,紫雷神功运转间满头发丝都竖立而起,更有细密雷光覆盖在体表,宛如雷神转世。
跟着,晴天骤现旱雷轰鸣,沉闷的声响之中,呼啸狂风也越刮越大,只在眨眼之间,朗朗乾坤被铺天盖地的厚重乌云所彻底遮蔽,乌云沉甸甸地越压越低,更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般不断旋转,形成宛若漏斗般的怪异形状。
突然间,紫色雷蛇划破天际,引发出惊天动地的一下霹雳巨震之余,更在帝恨牵引下向地面狠狠轰落。
紫雷第一击·春雷暴殛!
轰隆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直是震耳欲聋,霎时间,战场上的所有人不分敌我,全被震慑得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挥动武器,呆呆凝立当地,犹如泥塑木偶。
一刀之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当场坍塌,负隅顽抗的士兵被雷光灭杀了九成九,整个城门左右一片干干净净,就连建筑物也被摧毁,烧成了飞灰。
也就在这一击下,没能逃远的风翼将被一击轰死,化作一具焦黑的尸体落地,憋屈而亡,甚至叫人认不出,只能通过尸体上残留的真气勉强判断一二。
至此,军队灭,角乐城破,项稷拿下了这座张掖郡治所之城。
草原十三翼,直接被他一人灭掉了两个,大罗刹宗的九大护法罗刹也被宰了两个,当真是势头狂猛。
一切平息,麾下军士有序入城,修补城墙,重造屋舍,还有部分人去开采材料,重铸城门。
项稷持刀立在城头,望着这被草原劫掠过的郡城治所,只有老人与小孩被留下,壮年男女皆遭掠走做奴隶,牲口与家禽一个不留,在这座城池被占下的第一天就遭受了惨烈重创。
甲胄碰撞之声从身后不绝传来,却是一批批的士兵走上城头布防,地上的尸体和伤员都已经被抬走,却还剩余了不少折断的箭枝与砍钝的刀剑没来得及收拾,大战过后,总是遍地狼藉。
残留的几十个草原士兵被镣铐困锁,各自分隔开逼问情报印证,一旦有错便是两人受罪,终于也逼问出了一个消息。
原来,他们的主力军并非进攻番和城,而是袭击日勒城的段颎去了,此时多半已经抵达,打一个措手不及。
而在城外官道上,烟尘溅起,一杆纹着‘卢’字的大旗飘荡,自番和城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