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赤霞遍地如烧火。
角乐城,鲜血干涸后不再殷红,转而变为了黑褐色,然而凑近嗅闻,腥气杀意却依旧浓烈。
“大人,自兵营中找到了劫掠的金银布匹,风翼将与金刚罗刹的府邸里找出了不少珠宝与药材,城中百姓只剩下了原本的三成,还都是老人与孩童。”清点完毕后,方冕匆匆赶来汇报,这情况倒是比河关城的惨烈好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城头上,项稷摆摆手“既是自百姓手中抢来的,便还给他们好了;至于从长生天与罗刹宗搜出的东西,便赏赐给士兵们吧,随我打了一天的仗,总不能没口吃的。”
不得不说,草原的这种劫掠方式让凉州很难受,抢金银珠宝算不上什么,但直接劫掠人口是最麻烦的,还是挑的壮年男女,只给张掖留下老人小孩,这就逼得凉州不得不再人口迁徙,填补城池空缺,然后匈奴便会再次劫掠,全然是在补给了。
也直到此刻,官道上才有一阵烟尘掠起,远远的旗帜被方冕认出,是番和城的军队到了。
卢植听闻变故,率军来援。
“已经结束了?怎会这么快,从消息传回到现在,左右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啊!”
“城门与城门居然都被轰穿了,不曾听说过北地军有攻城器械,这是怎么做到的?”
“是··是人力?!你们看,城墙上还残留有刀痕啊,显然是北地都尉出手。”
远远的,见到角乐城的模样,所有士兵都不由一颤,这种正面破城实在太凶猛,他们依稀能够想象到当时北地都尉持刀劈碎城门砍断城墙杀进去的模样,先登破城,当真是强横。
“破军降世,莫不真是一人破军?”卢植披甲带双剑,望着这被摧残过的城池也不禁露出异色,城中兵力分成三股,主力袭击日勒段颎,副军奇袭番和,守军护城,结果谁也没想到半道上撞见了北地军,被兜着屁股追杀到了角乐城,一举歼灭。
甚至就连十三翼中的火翼与风翼都战死,金刚罗刹与赤阎罗刹也沦为亡魂,全成了北地都尉的踏脚石。
而当他们进城时,却只见了寥寥无几的匈奴俘虏,顿时惊疑不定,问询之下方才得知,大部分皆被魔镜子吞噬为奴,城池中更是只剩下三成人口。
“魔镜子,真是个祸害,连盟友也背刺,掠其兵士,不过也可趁机将他此举透露出去,大肆宣扬,激起匈奴与大罗刹宗的不满,暗中分裂他们。”卢植念头一转便想到了个法子,当即令手下将士去办。
项稷见此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故意释放了几個俘虏回去,让他们佐证这一事实,毕竟眼睁睁看着同伴被虚无魔镜吸收,他们的怨气可不小。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两人便走进了郡守府中商谈,此刻援救段颎已然太迟太迟,他们也只能按兵不动,另待良机。
“洛阳一别,已有一年,再见都尉,果是人中龙凤,此番战功卓著,有升迁之望啊。”
“先生过誉了,久闻庐江平叛之功,凉州内亦是一片向往,终于将先生盼来,不知玄德如今怎样?”
交谈之间,项稷也问起了刘备之事,似乎还未从官,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玄德如今回涿县去了,似是另有要事,去寻人。”卢植道出了刘备去向,竟是回涿县去了,让项稷不由思量,莫不是龙气出现感应,去寻关羽张飞二人了?
那两位可是万夫不当的猛将,眼下实力也不会低,想起这些,项稷蓦地又想到一个人,一个也许在此时武力值深不可测的人,正处在壮年时期的黄忠。
只不过如今离得有些远,也没有探查的机会,便暂且作罢。
跟着,两人又谈起了易术与八卦,作为洛阳书院的支柱,卢植不仅精通琴棋书画,更参悟过儒学佛学,对很多东西都有体悟。
他见项稷综合六种卦象创出了另类乾坤功,便给他提出了另一种概念,称之为周游六虚。
人们认识自然界宇宙时,借卦象而定时空,称为天地定位,阴阳二气周流六虚,虚指气,也指在天虚空阴阳六次演变成象。
以先天卦象而言,乾坤二卦定位,其它六卦是为六虚卦,也称交合卦。六个方位,出现生、克、制、化,以后天卦而言:坎离定位,其它六卦,卦气交合,也同样有生、克、制、化、由于时空的主客关系产生了变化,其中就演释出阴阳二气的生、化、返之规律。
故两个卦气规律同在十二宫中流变,阳气显阴气藏,阴气显阳气藏,是为阴阳二气周流六虚;说白了就是内外为主衍生其他变化,阴阳合而万物生,天人合而万道明。
这让项稷隐有顿悟,体内六卦六相依循而动,沟通自然之力,与浑天宝鉴相合,隐约构筑起了一个框架。
而让他感触最深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找到了将神掌与浑天结合的路线。
待到入夜,他只身来到了一片林地间参悟,仰观日月群星,俯察蝼蚁泥土,平视锦绣山河,去与自然循环共呼吸。
夜去昼来,紫气落而晚霞生。
角乐城外,项稷在此盘坐了七日七夜,沐浴星月辉光,接引朝阳紫气,越来越沉静,察觉不到心跳与脉动,宛如陷入了佛家的‘空’。
周遭那原本寸草不生的地面,忽而开始生长出嫩绿青草,不断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草地中更绽放出似锦繁花,美不胜收,生命灵光自然透体放射,连天接地,释放出慈悲详和之意。
不知何时,项稷动了,双手并起高举过头顶,结一心印,更有袅袅清气化白烟蒸腾,在空中形成云层,顿见群鸟飞来,花草芬芳,天地万物,红尘众生,也全被安抚而显宁定。
破碎的土坑在愈合,枯折的花草在绽放,焦黑一片的林地吐露新芽,就连堆积如山的尸体也渐渐闭上了眼,整个角乐城外,都有了几分极乐净土的意味。
“这是参禅顿悟?”城头上,汇集观望的士兵自发让开,卢植走出,有些不确定的望向那被群鸟与花草、乃至天地霞光环绕的身影,天生圣人的根骨,当真恐怖。
而跟着,便见项稷所结一心印迸发佛光,冲入了白云烟所化的云层中,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云层的折射下遍布四面,普照万方,越来越炽盛。
云层越积越多,佛光越聚越盛,竟由此勾连‘天外天’,致使浩荡云烟之中西天隐现,禅唱声响起,更有大雷音寺耸立白云中,自其中迸发的最为炽盛的无量佛光。
这佛光透过云层不断折射泼洒,一时之间将项稷所在之地每一寸角落、每一个方向全都填满,无处不在,普照万方众生,可慈悲普渡,亦可焚灭邪魔。
是谓·云起西天佛光现。
下一刻,项稷所结一心印变化,做光聚佛顶印,皮肤更是变得发红,穴窍内滚滚冒出热气,没入云层中,致使这些云朵不断震荡升温,终于也化成了火烧云,玫红霞光洋洋洒落,与他手印射出的佛光合一,轰然叩开了大雷音寺的门户。
门户之后,不见佛祖,而是灵山净土!
净土中央,则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被化缘来的生命灵光聚拢在火中,化作了一枚莲子,在从天而降的‘玫霞’供养下壮大盛开,生长成了一座恢弘莲台,莲瓣齐九九八十一之数,莲子亦归两极,台上不见佛影,只有一盏金灯长明。
火里种金莲,玫霞点佛灯。
玫霞荡与金顶佛灯结合,共同铸就一口屹立灵山之上的璀璨玫金佛灯,每一缕荡漾出的佛火都与云霞勾连,霞光所照便生金焰,正与此前一式结合起来,佛光遍照而金灯无疆。
云起西天佛光现,霞荡灵山点金灯!
“浑天神掌,二式已成。”
此刻,头顶云层大雷音寺,身绕西天净土佛灯,项稷如世尊降世,终于睁开了眼,他将浑天宝鉴与如来神掌结合,创出了这二式浑天神掌。
这二式神掌并不依赖佛兵与法器,而是调动天地之力与众生自然溢出的生机,与天灾武学走了相反的反向,运用起来反而能够梳理自然,恢复环境,重新赋予天地生机。
只见他翻掌一推,自云霞间洒落的佛光便将角乐城内外普照长明,大大小小的沙坑沟壑愈合填补,不仅花草拔高生长,就连枯木也逢生长出枝桠,空气中的血腥被净化,杂乱的麦田被抚平,诸多受伤的士兵愈合呻吟,由内而外的舒爽。
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切重塑,再演自然般和谐,生机盎然,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一种平和。
“这是佛祖显灵吗?”
不少人都怔怔出神,有些发呆,眼前一幕实在超出了想象,正常而言,破坏要比建设容易,见到大规模破坏的天灾之力虽令人畏惧,却也不如这等再造天地,重塑环境的慈悲手段令人敬畏。
良久,佛光散去,云霞隐没,项稷踏空回城,已然精气神圆满。
有道是双喜临门,就在这一日下午,有队伍自凉州刺史府而来,传达中央新诏令。
此前一战的消息已经传回了洛阳,皇甫世家与弘农杨氏帮衬,为项稷造势,取得了成果。
更不用说皇甫嵩也拿下了数座城池,将功劳也分给了‘治理后方’的都尉项稷,加上他在张掖郡先登破城,夺回治所,斩杀四将,与段颎、卢植的失利一对比,就更显可贵。
“制诏北地都尉楚稷:深执忠义,明察天机。诸子云:选贤任能、有功则赏,楚稷平义羌之乱,先锋破河关,计断贼兵,一夜灭四部,黄河岸边诛叛逆,代郡守治理后方,一战破角乐,收复治所斩四将,壮我中原声威,今北地郡守、金城郡守、安定郡守与西中郎将(卢植)联名上表,功勋卓著,为扩大战功,收复失地,今遣凉州刺史授印绶、符节,迁护羌校尉,秩比两千石。勉之勉之。”
凉州刺史梁鹄亲自到来,传递诏令,也是存了与这位护羌校尉接触的心思,其权力之大在战时就连郡守也要服从调动,不得不慎重。
跟着,他便取出护羌校尉的符节递来,乃以竹为柄,长八尺,以黄色族牛尾编制的装饰物,成九折、竹形。
持节调度兵马,镇压西羌。
护羌校尉!
郡守府内,众人不由心中一颤,校尉都属于高级军官了,就更不用说这类持节校尉了,在边境堪称是位高权重,真正的拥兵自重,独霸一方。
此官职主西羌,持节监领护西羌,平时可杀无官位之人,战时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也就是说低于自己职位的官员在战时,耽误进程都可以杀,自由程度很高。
而各地郡守,正是两千石,在战时也要一定程度上配合符节调动。
“领命。”项稷接过符节,刺史一拍手,左右便立刻有人送来了护羌校尉的甲胄与令旗,依旧是延续了汉朝的黑底红纹,只不过为突出威严,红色占了大部分,整个甲胄色泽铁血明艳,望着如鲜血涂抹一般。
项稷沐浴更衣,再走出时已是头顶虎首獠牙窥,身披百兽环肩铠,披肩凸出做爪,足蹬蛟蟒黑鳞靴,披风舞动如火,当真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气吞万里山河。
“凉州之事,还劳校尉多出力,若需兵马,刺史府定会相助。”刺史梁鹄想到了他背后的杨氏与手中权力,姿态放低,就连说话也变得客气起来。
“有劳刺史,某习惯征战,一心平叛,对其他之事不热衷。”项稷笑笑,也让对方安心,自己不至于对刺史夺权,转头便开始着手安排起自己的属官来。
护羌校尉属官有长史、司马二人,皆秩六百石,又有护羌从事,多以边郡太守、都尉转任。除监护内附羌人各部落外,亦常将羌兵协同作战,戍卫边塞。
“提北地司马方冕为护羌从事,提贾诩为护羌长吏,差北地郡丞王季然兼护羌司马。”
一连串安排布下,项稷直接就给跟着自己征战的手下分封官职,方冕手下最突出的曲侯则被提拔成了新的北地军司马,所有人皆心中一喜,没想到封赏来的这么快。
就连王季然也很意外,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福泽,不由心中一敬,对着项稷躬身行礼。
贾诩神色微动,也拱了拱手,略感诧异,严格来说他与项稷接触的时日很短,对方却舍得给他这个‘无名之辈’如此官职,实在舍得与信任,换谁来也会有所动容。
“谢大人!”方冕神色激动,自己真是跟对了人,此前多少年都没升过官,跟着项稷东征西讨,马上就有了收获。
一众兵士不由面露艳羡之色,封官升迁,谁不想要这样的机遇?谁不想遇到这样开明的上司?
可惜啊,选择与运气至关重要,他们是没有那个福分了。
感受着周边火辣辣的目光,几人也不由腰板挺直了些,心中感恩,更愿意在位置上出力,为项稷效忠。
卢植望着这一幕若有所思,看来这位新护羌校尉很重心腹,已然有培植自己班底的意思了,不过他就有这样的权力。
同秩类似的官职还有使匈奴中郎将、护乌桓校尉,但他们皆不持节,也正因为持节的权力比不持节的大,所以才有了对某某进行节制、节制一方这样的说法,显得护羌校尉突出,权重尊崇。
初置时,持节反映任务的临时性,后来更突出军事斗争中的权变功能,能调动指挥边郡太守、都尉和屯兵戍卒,是方面长官,主持对羌军务。
一切事毕,项稷挽留刺史赴宴,却被婉拒,他还要赶回刺史府调度人马支援张掖郡,如今陇西局势暂稳,只剩下这边的麻烦了。
跟着,又有新的战报传来,是关于陇西郡的。
此战立功者自然不止项稷一个,皇甫嵩也战功卓著,得以升迁。
他领·北中郎将兼北地太守,升迁有成,军权在握,一时风光无量。
由于将军并不常置,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所以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皇甫嵩能有如此收获,堪称是了得了。
董卓则是恢复了曾被罢免的西域戊己校尉之职,重领兵权,因为他本就是并州刺史的缘故,赏赐多偏为金银布匹之流,都被他分给了手下将士,自己一点不留。
而同时间,张掖郡北部,屋兰城内。
一方以鲜血刻画的巨大符箓将城池四方包围,城中心则摆放有一座八卦台,密密麻麻刻画着看不懂的纹路。
魔镜子正盘坐在其上,身旁摆放着虚无魔镜,隐隐与整个城池勾连起来。
穹顶,云气环流之内电光迸闪,犹如某种恐怖生命遭到唤醒,声势骇人欲绝,紧接着无数紫电雷蛇自云气环流内如暴雨般轰落,照亮了整个屋兰城。
诡异的是,大街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身影,全都是双目紧闭,面露空虚之色的居民,就连匈奴兵士与大罗刹宗的弟子都是如此,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大街上,无一例外仰着头,面朝八卦台方向。
“以自家肉身为鼎炉融合魔兵,凶险无比,假若有个什么疏漏不慎,轻则经脉尽断,武功全废;重则··自己的肉身也会为之灰飞湮灭,甚至魂魄无存,鬼劫仙功也救不了。
但那小霸王已经找到了克制我尸功的法门,甚至能够针对虚无魔镜,这是必须要克服的威胁,逼着我不得不做出改变。
加上我若要抗衡鬼幽,得偿大愿,这也是不得不行之事,此前在占领城池中刻画的阵法,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献祭一郡万灵供养我元神,与魔兵融为一体,成就不灭鬼王身!”
魔镜子似在思量,考虑着得失,一旦与魔兵合一可就再也挣脱不出来了,若是为人所控就是惨遭奴役。
以身融兵风险虽大,但相对地,回报收益也同样大,魔兵乃为神物,若能成功将之与本身融合而一,等于是成就了道家寄托第二元神之法,从此只要魔珠精元不毁,则他元神也能永恒不灭,从此成就地仙,长生不死,更没有了肉身与鬼劫仙功的限制,永远逍遥自在,有什么不好?
终于,他目光坚定了下来,森森低语。
布下鬼劫吞天大阵,献祭张掖郡与匈奴、大罗刹宗,助我鬼道成王!